天衍府那場驚心動魄的乾坤之爭,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,漣漪雖被強行撫平,但暗流已然涌動。林逆伐在坤王麾下專屬醫(yī)療師的照料和自身“空痕”本源自愈力的作用下,傷勢恢復(fù)得比預(yù)想更快。右臂的繃帶已然拆除,只留下一道淺粉色的疤痕,內(nèi)里的骨骼筋肉也重新充滿了力量。然而,那場戰(zhàn)斗留下的無形烙印——乾王冰冷的覬覦、震王沉甸甸的承諾、以及黃道雙子座帶來的窒息陰影——卻深深烙印在他心底,成為驅(qū)動他變強的冰冷燃料。
這一日,坤王那厚重如大地般的聲音通過加密信道直接傳入林逆伐的通訊器,下達了新的指令:
“林逆伐,目標:尋找‘蜃’。此物非實體,乃是一種能扭曲光線、編織虛幻的特殊能量場,其源頭可能與‘二十八宿’中的玄武有關(guān)。玄武司掌北方,性喜潛藏,常伴水澤或極寒之地。務(wù)必謹慎,玄武之力…非同小可?!?/p>
“‘蜃’?玄武?” 林逆伐咀嚼著這兩個名字。尋找“蜃”聽起來像是探查任務(wù),但牽扯到二十八宿之一的玄武,危險性不言而喻。坤王沒有明說尋找“蜃”的目的,但聯(lián)想到天衍府內(nèi)卜卦組織的性質(zhì),以及兩儀陰陽的存在,這很可能與某種大型占星儀式或?qū)埂包S道十二宮”的戰(zhàn)略有關(guān)。他沒有多問,只是沉聲應(yīng)道:“明白。”
任務(wù)伊始,毫無頭緒?!膀住比缤涿?,虛無縹緲。常規(guī)的探測手段、能量掃描儀,甚至兌王遠程提供的幾個模糊卦象坐標,都如同石沉大海。林逆伐沒有急躁,他選擇相信自己的“空痕”。
他盤膝靜坐,心神徹底沉入對空間的感知。不再僅僅是觀察空間的褶皺和節(jié)點,他開始嘗試捕捉空間中那些更細微、更本源的“弦”——那是構(gòu)成空間維度最基礎(chǔ)的“絲線”,是“空痕”能感應(yīng)到的空間本身最細微的脈動。光線、能量、甚至物質(zhì)的存在,都會對這些“弦”產(chǎn)生微妙的擾動。他要尋找的,是一種能大規(guī)模、有規(guī)律地扭曲光線、制造虛像的異常擾動源,這必然會在空間的“弦”上留下獨特的“蛛絲馬跡”。
這是一個極其耗費心神的過程,如同在浩瀚的宇宙背景噪音中捕捉一段特定的旋律。時間一天天過去,林逆伐如同最耐心的獵手,精神在廣袤的空間維度中不斷巡弋、篩選、排除。終于,在追蹤一縷源自東海方向、異常“粘稠”且?guī)е摶没仨懙目臻g“弦”波動數(shù)日后,他將目標鎖定在了東海之外,一座常年被奇異海霧籠罩、傳說中常有海市蜃樓顯現(xiàn)的孤島——蜃樓島。
踏上蜃樓島,空氣濕潤而冰冷,能見度極低。濃霧并非水汽,而是一種帶著微弱能量波動的、阻礙感知的奇特介質(zhì)。島上地形崎嶇,遍布著被風化得奇形怪狀的黑色礁石??臻g的“弦”在這里變得異常活躍且扭曲,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反復(fù)撥弄,制造出光怪陸離的幻象:遠處有繁華的古代城池,近處有搖曳的參天巨木,甚至能看到熟悉的人影在霧中招手…但這些幻象在林逆伐高度集中的“空痕”感知下,如同水中倒影般脆弱,一眼可破。
他循著空間“弦”上那最核心、最凝實的扭曲源,一步步向島嶼中央那座最高的、如同黑色巨龜蟄伏般的山峰攀登。越靠近山頂,霧氣反而稀薄了一些,但一種無形的壓力卻如同水銀般沉重地覆蓋下來。空氣變得粘稠,思維仿佛也蒙上了一層薄紗,運轉(zhuǎn)變得遲滯。
當林逆伐踏上峰頂那唯一一塊相對平坦的黑色玄武巖平臺時,他終于看到了目標。
那不是想象中的龐然巨獸,而是一個身著深黑色、仿佛由夜幕織就的長袍的身影。他背對著林逆伐,身形并不高大,甚至有些佝僂,靜靜地站在那里,仿佛與腳下這座山峰、與周圍緩慢流淌的霧氣融為了一體。他周身沒有任何強烈的能量波動,只有一種亙古、遲緩、仿佛時間在此凝滯的厚重感。在他頭頂?shù)奶摽罩?,隱隱有北方玄武七宿的星圖虛影緩緩流轉(zhuǎn),散發(fā)著幽暗深邃的光芒。
“二十八宿,北方玄武?” 林逆伐沉聲問道,右手五指微微虛握,無形的空間之力在指尖悄然流轉(zhuǎn)。經(jīng)歷過天衍府的兇險和雙子的碾壓,他早已收起了所有的輕視和僥幸。面對這種級別的存在,任何一點自大都是取死之道。
那黑袍身影緩緩轉(zhuǎn)過身。兜帽下,并非猙獰獸首,而是一張布滿深刻皺紋、如同古老樹皮般的蒼老臉龐。他的眼睛渾濁,仿佛蒙著一層永恒的霧氣,目光落在林逆伐身上,沒有敵意,也沒有情緒,只有一種看透時光流逝的漠然。
“吾名,玄?!?聲音蒼老、低沉,每一個字都像是從極深的凍土層中艱難擠出,帶著一種奇異的遲緩感?!按四遂o修之地,速退?!?/p>
“坤王有令,尋‘蜃’而來?!?林逆伐沒有退縮,目光銳利如電,試圖捕捉對方任何一絲異動?!按说氐奶摶弥?,源頭在你?”
玄武(玄)渾濁的眼中似乎沒有任何波瀾,他只是緩緩地、極其緩慢地抬起了枯瘦的右手,對著林逆伐的方向,輕輕一點。
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,沒有能量洪流的爆發(fā)。
林逆伐只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、源自規(guī)則層面的力量瞬間籠罩了他!仿佛整個世界被浸入了萬米深海,被澆鑄進了粘稠的琥珀之中!
玄冥癸遲印——發(fā)動!
思維遲滯:林逆伐感覺自己引以為傲的、電光火石般的戰(zhàn)斗思維瞬間變得如同老牛拉破車!一個“躲閃”的念頭剛剛升起,仿佛需要經(jīng)過漫長的時間才能傳遞到肢體神經(jīng)。1秒的決策時間,被拉長到了令人絕望的10秒!
行動枷鎖:*他想側(cè)身,想催動“空痕”瞬移,但四肢百骸如同被灌注了萬噸水銀!肌肉的收縮、能量的流動變得無比滯澀,原本迅捷如風的動作,此刻變成了慢到令人心焦的“太極拳”!揮出一拳的時間,足夠?qū)κ钟崎e地喝杯茶!
代謝冰封:連體內(nèi)氣血的奔流、異化之紋能量的運轉(zhuǎn)都變得無比緩慢!舊傷處傳來隱痛,但痛感也變得綿長而遲鈍。他甚至感覺,如果此刻中毒,毒素發(fā)作的時間都會被拉長到以小時計!
“以亙古長生之道,碾壓凡俗之速…” 玄武蒼老的聲音如同嘆息,在變得無比漫長的時空中回蕩,“…當你與北天星宿同頻時,方知一瞬即永恒。退去吧,年輕人?!?/p>
林逆伐心中巨震!這是什么詭異的能力?!不是時間停止,而是將目標的時間流速強行拖慢到一個令人絕望的境地!思維、動作、反應(yīng)、甚至身體內(nèi)部的運轉(zhuǎn),全部被套上了沉重的枷鎖!他感覺自己像一只被困在樹脂里的蟲子,眼睜睜看著捕食者靠近卻無能為力!
但林逆伐沒有絕望!天衍府與乾王的生死交鋒、震王的教導(dǎo)、雙子座的噩夢,早已磨礪出他鋼鐵般的意志!思維雖慢,但并未停止!他瘋狂地催動“空痕”的本源!
“無法快?那就…利用慢!” 一個艱難的念頭在如同泥沼般的思維中艱難成型!
他不再試圖強行突破那恐怖的減速力場。相反,他將所有心神和“空痕”之力,全部集中在自己身體周圍最細微的空間“弦”上!他要感知!他要適應(yīng)!他要在這被強行拉長的“時間”里,找到這減速力場的運行規(guī)律和…可能的“縫隙”!
玄武似乎對林逆伐的掙扎毫不在意,或者說,在他那近乎永恒的時間尺度里,林逆伐的抵抗如同微塵般不值一提。他緩緩轉(zhuǎn)身,似乎準備離去,不再理會這只陷入時間泥潭的“飛蟲”?;\罩林逆伐的遲滯力場并未撤銷,如同一個永恒的囚籠。
就在玄武轉(zhuǎn)身,精神似乎出現(xiàn)一絲極其微小的、對林逆伐徹底失去興趣的松懈的剎那!
林逆伐那被遲滯了十倍的感官,卻在這被拉長的“瞬間”,無比清晰地捕捉到了減速力場核心——來自玄武手指點出方向的空間“弦”上,那極其細微、如同呼吸般的一次規(guī)則律動的“間隙”!
“就是現(xiàn)在!” 一個在正常時間流速下快如閃電的念頭,在遲滯時空中如同驚雷炸響!
“空痕·逆流刺!”
他積攢了“漫長”時間的所有力量,在那規(guī)則律動間隙出現(xiàn)的億萬分之一秒內(nèi),轟然爆發(fā)!不是攻擊玄武本身,而是攻擊他身前那片被減速力場覆蓋的**空間本身**!
一道極其凝聚、細如發(fā)絲、卻蘊含著林逆伐對空間本源全部理解的漆黑空間裂縫,無視了自身遲緩的動作,如同突破了時間束縛般,瞬間出現(xiàn)在玄武手指前方的虛空中!
“嗤——!”
一聲輕響,仿佛布帛被撕裂。
那道漆黑的空間裂縫精準地刺入了減速力場核心律動的“間隙”!如同最精妙的手術(shù)刀,切斷了維持減速規(guī)則最關(guān)鍵的一根“弦”!
籠罩林逆伐的恐怖遲滯感如同潮水般瞬間退去!思維、身體、能量,瞬間恢復(fù)了正常流速!巨大的反差讓他眼前一黑,氣血翻涌,但他強忍著眩暈,眼中寒光爆射!
身體恢復(fù)自由的瞬間,他沒有任何猶豫!趁著玄武因規(guī)則被強行干擾而出現(xiàn)的、那比正常時間更短促億萬倍的驚愕與遲滯(哪怕對玄武而言只是一瞬)!
“空痕·瞬刃!”
林逆伐的身影在原地瞬間消失,化作一道肉眼無法捕捉的銀色流光!這不是瞬移,而是將空間折疊到極致后產(chǎn)生的**絕對速度**!他出現(xiàn)在剛剛因規(guī)則反噬而身形微不可查一滯的玄武身側(cè)!
右手并指如刀,指尖凝聚著壓縮到極致的、足以切割空間的銀芒,帶著他所有的力量、憤怒與不屈,狠狠地刺向玄武那籠罩在黑袍下的肋下!
“噗!”
一聲沉悶的、如同刺穿堅韌皮革的聲音響起!
銀芒穿透了那看似普通的黑袍,濺起幾點深藍色的、如同冰晶般的奇異血液!
玄武那渾濁的、仿佛永恒不變的眼眸中,第一次清晰地掠過一絲難以置信的驚愕!他緩緩低頭,看向自己肋下那被空間之力撕裂的傷口,深藍色的血液正緩慢地滲出——在他那被自身能力影響而變得極其緩慢的時間感知里,這傷口愈合的速度,同樣慢得令人發(fā)指。
林逆伐一擊得手,毫不戀戰(zhàn)!腳尖猛點地面,身體如同受驚的鴻鵠,瞬間倒飛出去數(shù)十米,落在平臺邊緣,劇烈喘息,警惕地盯著玄武。他的指尖,殘留著一絲冰冷的深藍色血跡。
玄武緩緩抬起頭,渾濁的目光再次落在林逆伐身上,那目光中,漠然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…難以言喻的深沉,仿佛沉睡的古老存在,第一次真正“看”清了眼前的塵埃。
他沒有憤怒,沒有追擊,只是用那遲緩至極的聲音,仿佛自言自語般低語了一句:
“…空痕…原來如此…” 深藍色的血液,在他黑袍上緩慢地暈開,如同夜幕中綻放的詭異冰花。
隨即,他龐大的身影如同融入濃霧般,緩緩變得透明、淡化,最終連同那籠罩峰頂?shù)倪t滯感和虛幻星圖,一起消失得無影無蹤,只留下平臺上幾點深藍色的冰晶血跡,以及驚魂未定卻目光灼灼的林逆伐。
蜃樓島的濃霧,似乎變得更加濃郁了。任務(wù)目標“蜃”依舊無蹤,但林逆伐知道,他刺向玄武的這一刀,已經(jīng)攪動了更深的水。而玄武最后那句低語,更讓他心頭蒙上了一層新的迷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