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節(jié) 竹杖引路
轉(zhuǎn)眼又是人間50載,從塞北找到江南。江南煙雨朦朧的清晨,南宮問天拄著竹杖走在青石板路上。胸口的狐瞳灼熱地指引著方向——荷百媚第十三世轉(zhuǎn)世就在這座小鎮(zhèn)。
轉(zhuǎn)過街角,一陣清越的鈴鐺聲傳來。南宮問天駐足望去,只見一個白衣少女正用竹杖探路緩緩前行。她約莫十六七歲,雙眼蒙著白綾,腕間一串銀鈴隨著步伐叮當作響。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眉心一點朱砂,形狀恰似微縮的荷花。
"星眸姑娘,今日這么早?"賣豆腐的老漢熱情招呼。
"阿伯早。"盲女微笑,"昨日您說新磨的豆腐最嫩,我趕早來買。"
南宮問天如遭雷擊。星眸——這名字與荷百媚的眼眸何其相似!他下意識上前幾步,狐瞳驟然發(fā)燙,確認這就是他要找的人。
"誰?"星眸突然轉(zhuǎn)向南宮問天的方向,白綾下的眼瞼微微顫動,"誰在那里?"
老漢笑道:"是個外鄉(xiāng)來的琴師,一頭白發(fā)怪嚇人的。"
星眸卻放下竹杖,朝南宮問天方向深深一禮:"先生的腳步聲很特別,像踩著某種韻律。"
南宮問天訝然。他確實習慣按《輪回引》的節(jié)奏走路,這是失去聽覺后養(yǎng)成的習慣。沒想到一個盲女竟能聽出。
"姑娘好耳力。"他輕聲道,隨即想起對方聽不見。
星眸卻仿佛感應(yīng)到什么,從懷中掏出塊木板和錐子,迅速刻下一行盲文,遞過來:"先生可否寫在這里?"
南宮問天接過,指尖輕撫凹凸的文字,心頭一熱——她問的是"您奏何樂器?"。他在板下刻下"琴與簫"。
星眸"讀"完后,臉上綻放出光彩:"我自幼愛音律,可惜..."她輕觸蒙眼白綾,黯然一笑。
老漢低聲道:"星眸姑娘出生就看不見,算命的說她前世造孽,這世來還債的。村里孩子都怕她,說她的眼睛會招災(zāi)。"
南宮問天握緊竹杖,強忍怒意。他刻下:"我可為姑娘奏一曲。"
星眸欣喜地點頭,從腰間取出一枚銅錢:"這是酬勞,請先生莫嫌少。"
南宮問天沒收銅錢,卻從懷中取出桐木琴。當《問荷》的旋律響起時,星眸突然渾身顫抖,白綾被淚水浸濕。
"這曲子..."她哽咽道,"我夢里聽過..."
第二節(jié) 竹屋夜話
自那日后,南宮問天常在星眸賣繡品的攤前演奏。奇怪的是,他的琴聲星眸總能"聽"見——這是她唯一能感知的聲音。
"先生琴音里有畫面。"某日收攤后,星眸認真地說,"方才那段,像是在描述雪地里一只白狐?"
南宮問天指尖一顫——那正是《輪回引》中關(guān)于白狐的篇章!他刻下:"姑娘如何得知?"
"不知道。"星眸困惑地搖頭,"琴聲一響,我腦海里就有畫面...有時是桃花,有時是戰(zhàn)場,還有次看到個白發(fā)男子抱著把琴在哭..."
南宮問天險些控制不住情緒。他試探著刻下:"可認得那白發(fā)男子?"
星眸搖頭,突然壓低聲音:"村里人說我是妖怪轉(zhuǎn)世,因為我能'看'見別人夢里的東西。上月張員外家小姐夢見情郎,我竟說出了那人的相貌...他們要把我趕出村子。"
南宮問天當即刻下:"我在竹林有間小屋,姑娘可愿同住?"
星眸臉一紅,猶豫片刻卻點頭:"先生不是壞人。您的琴聲...很悲傷,但很干凈。"
就這樣,南宮問天帶著星眸搬進了竹林深處的小屋。他教她用手指"讀"琴,她則教他盲文。夜深人靜時,星眸常請求:"先生,能為我'畫'一次星空嗎?"
南宮問天便奏起專門創(chuàng)作的《星穹曲》,星眸隨著旋律仰頭,仿佛真能透過白綾看見璀璨銀河。
"先生,"某夜她突然問,"您說,若是天生盲人,死后能看見光嗎?"
南宮問天刻下:"不必等死后。我有位故人,擅治眼疾。"
星眸苦笑:"訪遍名醫(yī)都說,我這眼睛非藥石可醫(yī)。"
南宮問天沒再回應(yīng),只是徹夜翻閱古籍,尋找可能的辦法。黎明時分,他在一本殘破的《靈樞秘術(shù)》中發(fā)現(xiàn)了線索——"天盲者,魂魄缺光,需活人雙目為引..."
第三節(jié) 剜目贈光
三日后,南宮問天帶星眸來到一處隱秘山洞。洞中早有準備:石床上鋪著干凈布單,各種藥材分門別類擺放。
"先生,這是?"星眸不安地抓住他的衣袖。
南宮問天在她掌心寫下:"治你眼睛。"
星眸渾身一震:"當真能治?"
南宮問天引她躺下,點燃麻醉香。待星眸沉睡后,他取出銀刀,對著銅鏡深吸一口氣。
"以我雙目,贈爾光明。"銀光閃過,鮮血順著臉頰滑落。劇痛幾乎讓他昏厥,但他強撐著完成秘術(shù)步驟,將挖出的雙眼置于特制藥液中。
《靈樞秘術(shù)》記載的移睛術(shù)極為兇險,需在雙目離體后一個時辰內(nèi)完成移植。南宮問天忍著鉆心疼痛,用金針將藥液處理過的眼睛接入星眸空洞的眼窩。
最痛苦的是施展"通明咒",需將自身一半視覺神經(jīng)與受體相連。南宮問天咬破手指,在星眸眼周畫下血符:"以血為橋,以魂為引,分吾光明,賜爾清明!"
符成剎那,他感到有什么從體內(nèi)被硬生生抽離,剩余的視力如退潮般消失。最終黑暗降臨前,他看到星眸的眼皮微微顫動。
"成功了..."南宮問天虛弱地笑了,摸索著抓起準備好的繃帶纏住自己血流如注的眼窩。
不知過了多久,一聲尖叫驚醒了他。
"??!這是...這是什么?"星眸的聲音充滿驚恐,"為什么有血...先生?先生您在哪兒?"
南宮問天循聲摸去,碰到她顫抖的肩膀。星眸猛地轉(zhuǎn)身,隨即倒吸一口冷氣——她看到了眼前這個雙眼纏著血繃帶的白發(fā)男子。
"您的眼睛...天啊...您做了什么?!"她崩潰大哭,新獲得視力的眼睛還不適應(yīng)光線,淚水漣漣。
南宮問天微笑著搖頭,在她掌心寫下:"值得。"
星眸捧著他消瘦的臉龐,突然怔住:"等等...我好像...見過您..."
南宮問天心跳加速——難道通過他的眼睛,她看到了什么?
"一個夢..."星眸困惑地眨眼,"您站在桃樹下...還有白馬...血紅的嫁衣..."她突然頭痛欲裂,"啊!好疼!"
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又迅速退去。當疼痛平息時,星眸茫然四顧:"我...我剛才說了什么?"
南宮問天失望地搖頭,寫下:"不重要。試試眼睛。"
星眸這才注意到洞外的竹林,晨曦透過竹葉在地上投下的倒影,她如饑似渴地觀察著每一處細節(jié),從石壁紋理到自己的手指,最后目光落回南宮問天臉上。
"先生..."她輕撫他染血的繃帶,"為什么您要..."
南宮問天只是搖頭,示意她扶自己起來。兩人相互攙扶著走出山洞,星眸不斷流淚——既是生理反應(yīng),也是心靈震撼。
"我看見了..."她哽咽道,"竹是綠的,天是藍的,您的頭發(fā)...像雪一樣白。"
南宮問天面向陽光的方向,雖然再也看不見,但嘴角揚起滿足的弧度。
#第四節(jié) 黑暗同行
回到竹屋后,兩人的身份奇妙地對調(diào)了。重獲光明的星眸成了南宮問天的"眼睛",細致地為他描述每一片云、每一朵花。
"先生,今天的晚霞像您琴上第三根弦的顏色。"她握著南宮問天的手,引導他觸摸新刻的盲文,"我把它刻下來了,您能'讀'到嗎?"
南宮問天指尖輕撫木板,微笑點頭。失去視覺后,他的其他感官反而敏銳起來。星眸的呼吸頻率、衣料摩擦聲、甚至睫毛眨動的氣流,都成了他"看"世界的方式。
這日,星眸從鎮(zhèn)上回來,臉色凝重:"先生,我打聽到一件事...鎮(zhèn)上來了個黑衣道士,在打聽一個'剜目救人的白發(fā)琴師'。"
南宮問天身體一僵——是墨無殤的人!
"那人說..."星眸猶豫道,"說那琴師偷了別人的命數(shù),必遭天譴。先生,您是不是..."
南宮問天迅速寫下:"明日我送你離開。"
"不!"星眸抓住他的手,"我不知道您是誰,但您給了我光明。若真有危險,我絕不會丟下您!"
當夜,南宮問天被一陣異響驚醒。他摸索著起身,敏銳地"聽"到屋外有至少五個人的腳步聲。星眸的呼吸聲從隔壁傳來,頻率異常——她也被驚醒了。
門被輕輕推開,一股熟悉的魔氣飄來。南宮問天捏緊藏在枕下的銀針——是墨無殤的爪牙!
"找到你了,南宮問天。"一個陰冷的聲音響起,"主人說,這次要取你剩下的四感。"
南宮問天閃電般出手,銀針破空而去。來人慘叫一聲,但更多腳步聲涌入屋內(nèi)。打斗中,南宮問天憑借對空間的記憶周旋,卻因目不能視漸落下風。
"先生!"星眸的驚呼從門外傳來。她舉著油燈沖進來,燈光照亮了黑衣人胸前的魔紋。
"小心!"南宮問天撲向她,卻被一道魔氣擊中后背。
星眸突然呆立不動,燈光映照下,她的雙眼泛起金光——那是南宮問天給她的眼睛在共鳴!
"我想起來了..."她喃喃自語,"問天...你是南宮問天...那些不是夢..."
黑衣人見狀大驚:"這丫頭怎么會有魔瞳?快殺了她!"
星眸——或者說短暫蘇醒的荷百媚意識——擋在南宮問天身前,眼中金光大盛:"休想傷他!"
一道金光從她眼中射出,擊中為首黑衣人。那人慘叫一聲,化作黑煙逃竄,其余爪牙也紛紛撤退。
危機解除后,星眸卻軟倒在地。南宮問天摸索著抱住她,發(fā)現(xiàn)她額頭滾燙,新獲得的眼睛不斷流淚。
"問天..."她虛弱地呢喃,"為什么...每次我想起你...都會..."
話未說完,她昏了過去。南宮問天緊抱她無聲痛哭,知道這是記憶覺醒帶來的反噬。每一次她想起前世,都會加速當前生命的終結(jié)。
天亮時,星眸醒來,卻一臉茫然:"先生?我這是...?。∧膫?!"她手忙腳亂地為南宮問天包扎后背傷口,全然不記得昨夜之事。
南宮問天既慶幸又心痛,在她掌心寫下:"無礙。我們今日啟程。"
"去哪?"
"北方。聽說那里有能治我眼睛的神醫(yī)。"
星眸欣喜地點頭,全然不知這只是南宮問天支開她的借口。他通過胸口白狐靈丹感知到,荷百媚的第十四世轉(zhuǎn)世即將在北方出現(xiàn),而這一世的星眸...時間已經(jīng)不多了。
收拾行裝時,星眸偷偷在一塊竹板上刻下盲文,塞進南宮問天的行囊。上面寫著:"無論您是誰,我的光明永遠屬于您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