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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  蘇陽的喉結(jié)在蒼白的皮膚下滾動。

          咖啡杯邊緣凝結(jié)的水珠順著他指節(jié)滑落,在木紋桌面上暈開細小的漣漪。

          方良凡望著這雙手,曾經(jīng)在無影燈下穩(wěn)如磐石,此刻卻像秋風(fēng)中的枯葉般輕顫。

          突然意識到坐在對面的老友早已不是當(dāng)年那個眼神銳利,敢在學(xué)術(shù)會議上拍桌反駁權(quán)威的青年。

          “你看這個病例?!狈搅挤矊T影像往蘇陽面前推了推,激光筆在黑白膠片上劃出閃爍的紅點。

          “患者腦橋血管畸形,常規(guī)方案要分三次手術(shù),新來的博士堅持用機器人導(dǎo)航一次性切除?!彼D了頓,余光瞥見蘇陽瞳孔里驟然亮起的光,又很快被陰翳覆蓋。

          “但我總覺得哪里不對,就像當(dāng)年你說的,機器不會告訴你病人在害怕什么?!?/p>

          蘇陽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,仿佛要借此抑制指尖的顫抖。

          窗外梧桐葉沙沙作響,恍惚間竟與監(jiān)護儀的滴答聲重疊。

          “現(xiàn)在的醫(yī)學(xué)不是十年前了。”他突然開口,聲音像砂紙磨過生銹的器械。

          “上個月我翻到柳葉刀,基因編輯技術(shù)都開始應(yīng)用臨床了,而我..........”

          他苦澀地笑,目光掃過方良凡西裝口袋里露出的智能聽診器,“連基礎(chǔ)操作都要重新學(xué)。”

          方良凡猛地拍桌,震得糖罐里的方糖叮當(dāng)作響。

          鄰座學(xué)生受驚抬頭,他卻渾然不覺:“你以為那些只會對著屏幕按按鈕的年輕人懂什么?”

          他扯開領(lǐng)帶,露出頸間手術(shù)時被口罩勒出的紅痕,“上周有個實習(xí)生,對著AI診斷報告就敢下結(jié)論,差點把心肌梗死當(dāng)肺炎治!”

          蘇陽的視線凝固在方良凡領(lǐng)口的褶皺上,那里還沾著疑似碘伏的黃漬。

          記憶突然翻涌,8年前那個暴雨夜,他們也是這樣在值班室吃泡面,討論如何改良創(chuàng)傷縫合術(shù)。

          那時的蘇陽會眼睛發(fā)亮地說:“醫(yī)學(xué)不該是冰冷的技術(shù),而該是有溫度的博弈。”

          “張教授把你當(dāng)年的手術(shù)筆記當(dāng)教材?!狈搅挤矎墓陌统鰝€泛黃的筆記本,塑料封皮上蘇陽二字被歲月磨得模糊。

          “他說現(xiàn)在的學(xué)生太依賴數(shù)據(jù),卻忘了真正的診斷是從握住病人顫抖的手開始。”他將筆記本推過來時。

          蘇陽看見他虎口處新添的疤痕,那是長期握手術(shù)刀留下的繭。

          咖啡的熱氣氤氳在兩人之間,蘇陽盯著自己在杯中的倒影,鬢角不知何時已爬上銀絲。

          “如果我回來...........”他聲音發(fā)澀,“只會成為你們的累贅。”

          "放屁!"方良凡突然抓起蘇陽的手,按在CT影像的病灶位置,“你感受不到嗎?這顆跳動的心臟,正在向你求救?!?/p>

          他的掌心滾燙,混著消毒水與咖啡的氣息撲面而來,“當(dāng)年那個敢在手術(shù)臺上賭命的蘇陽哪去了?被婚姻磨成這樣?”

          蘇陽猛地抽回手,杯中的咖啡濺出,在報告單上暈開深色的漣漪,像極了手術(shù)臺上未干的血跡。

         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下起來,打在玻璃上的雨珠扭曲了街景,卻讓他看清了方良凡眼底的失望。

          那是對曾經(jīng)并肩作戰(zhàn)的戰(zhàn)友,也是對向生活繳械投降的醫(yī)者。

          “下周手術(shù),我在手術(shù)室等你?!狈搅挤矊⒂^摩證塞進蘇陽口袋,“記住,真正的戰(zhàn)場從來不在婚姻里,而在與死神搶人的無影燈下?!?/p>

          蘇陽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塑料封皮上模糊的蘇陽二字。

          筆記本邊角卷起的紙頁像極了他記憶里泛黃的歲月。

         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,雨珠砸在玻璃上的聲響中,他突然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:“張教授...........他還好嗎?”

          方良凡松開扯到一半的領(lǐng)帶,喉結(jié)動了動。

          咖啡的氣息在狹小的卡座里彌漫,他望著蘇陽鬢角的銀絲。

          想起八年前那個暴雨夜,張教授帶著他們在值班室吃泡面,聽蘇陽慷慨激昂地談?wù)撫t(yī)學(xué)的溫度。

          那時的蘇陽眼神明亮如手術(shù)刀的反光,而此刻眼前人連問起恩師都帶著小心翼翼的怯懦。

          “上個月查房時,他還對著新來的規(guī)培生發(fā)火?!狈搅挤蔡统鍪謾C,調(diào)出張教授在晨會上拍桌子的視頻,畫面里老人氣得白發(fā)都在顫抖。

          “說現(xiàn)在的年輕人只盯著屏幕上的數(shù)字,連病人的脈搏都摸不準?!彼咽謾C轉(zhuǎn)向蘇陽,屏幕藍光映在對方驟然濕潤的眼底。

          “那天散會后,他捧著你的手術(shù)筆記坐了一下午?!?/p>

          蘇陽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,筆記本紙頁的觸感透過指尖傳來熟悉的溫度。

          他想起最后一次見張教授,是婚禮前夕。

          老人攥著他的手,渾濁的眼睛里滿是不舍:“孩子,醫(yī)學(xué)的戰(zhàn)場沒有硝煙,但比任何地方都需要熱血?!?/p>

          那時他急于證明自己能兼顧家庭與事業(yè),卻沒想到這一別,竟是這么多年。

          “回來吧?!狈搅挤餐蝗粌A身向前。

          “醫(yī)院里永遠都有你的位置,你的白大褂還掛在老地方?!彼穆曇綦y得放軟,帶著幾分懇求。

          “上周那個差點誤診的實習(xí)生,其實是你的小師妹,她抱著你的筆記問我,書里寫的醫(yī)者當(dāng)以心為燈,為什么現(xiàn)在的醫(yī)院只剩冰冷的儀器?”

          蘇陽的視線模糊了,窗外的雨幕與記憶中的無影燈重疊。

          他看見年輕時的自己在手術(shù)臺上揮汗如雨,聽見張教授嚴厲的呵斥,還有方良凡那句這次換我給你當(dāng)助手。

          咖啡杯里的倒影隨著桌面的震動微微扭曲,鬢角的白發(fā)在雨光中泛著冷意。

          深吸一口氣,他的手指終于不再顫抖,而是點了點頭:“好?!?/p>

          蘇陽從小就酷愛醫(yī)學(xué),就喜歡研究人體。

          他是真的很熱愛醫(yī)學(xué)。

          因為愛喬思彤,已經(jīng)丟棄了自己的理想很多年。

          方良凡開口:“什么時候可以回來?”

          “一段時間后吧?!?/p>

          “沒事,也不急這一時?!?/p>

          方良凡笑了笑。

          既然蘇陽都說要回來了,他等一等又怎么了?

          方良凡看了看時間,“有人給我介紹了一個醫(yī)學(xué)天才,聽說對方前幾天剛回國,我們約了見一面,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見見?”

          蘇陽搖了搖頭,“算了吧,下次吧?!?/p>

          方良凡說了幾句便離開了。

          方良凡剛走不久。

          蘇陽就看到了喬思彤的哥哥喬封塵朝他走了過來。

          蘇陽在醫(yī)科大的新聞里也看到了他。

          但是沒想到的是會在這里碰上。

          他還是禮貌的打了個招呼,“封塵哥?!?/p>

          喬封塵沒有應(yīng)他,皺著眉看著他,“你為什么會在這里?”

          “今天不是醫(yī)科大取得研發(fā)成功嗎?我回來看看。”

          蘇陽要是不說,喬封塵都忘了他也是醫(yī)科大畢業(yè)的。

          今天是學(xué)校最重要的日子,今天回學(xué)校的,除了優(yōu)秀的師生,就是混的好的校友,比如什么醫(yī)學(xué)教授,對醫(yī)學(xué)領(lǐng)域有著極大的貢獻的人。

          他蘇陽不過是一個無名小卒,小小人物而已,來湊什么熱鬧?

          算了。

          只要他不亂說話,不丟他們喬家的臉,他也懶得開口。

          畢竟蘇陽現(xiàn)在也就是一個給他妹妹打工的人而已。

          在醫(yī)學(xué)這方面...........呵呵,菜鳥罷了。

          “對了,娜娜說想吃你做的飯,晚點我把她送去你和思彤那?!眴谭鈮m開口說道。

          娜娜是喬封塵的女兒,比蘇景安大一歲。

          喬封塵跟他妻子一直感情不和,又忙于工作,很少管教孩子,孩子已經(jīng)叛逆的無法無天了。

          而他的女兒喜歡吃蘇陽做的菜,久不久就送過來一次。

          喬封塵這女兒雖然喜歡吃她做的菜,卻不喜歡他,打心里也是瞧不起他這個姑父。

          每次過來都會把蘇陽當(dāng)做保姆一樣使喚來使喚去。

          因為之前愛喬思彤,所以對于喬封塵的女兒也是盡心盡力,完全沒把這些事情放在心上。

          可現(xiàn)在他都要離婚了,不想為了喬家再去顧及什么親戚之類的關(guān)系。

          所以,蘇陽直接拒絕,“抱歉,我明天沒空。”

          既然已經(jīng)打算了要回歸醫(yī)學(xué),那肯定是要把時間放在正事上。

          可不能為了無用的人白白浪費了時間。

          不管是喬思彤還是喬封塵,離婚后都和他沒有任何關(guān)系了。

          喬封塵也是沒有想到蘇陽會直接拒絕他。

          畢竟,以前的蘇陽為了喬思彤,那可是什么事都不會拒絕。

          不過喬封塵并未多想什么。

          蘇陽以前從來都不會拒絕他,現(xiàn)在說有事,那肯定就是有事。

          畢竟蘇陽怎么可能會放過討好他的機會?

          喬封塵有些不爽道:“思彤和安安都不在你身邊,你還能有什么事?”

          蘇陽聽著這話,苦笑了一下。

          這些年一直以家庭為主,圍繞在喬思彤和兒子。

          現(xiàn)在被這么說,心里確實..........

          “我有我的事?!碧K陽平淡道。

          喬封塵正想開口。

          幾個人走了過來,“喬先生!”

          這幾個女的,很顯然是來找喬封塵的。

          看到一旁的蘇陽,上下打量了一番,開口:“喬先生,這位是?”

          喬封塵沒有說蘇陽是他的妹夫,而是笑著對這幾個女的說,“朋友?!?/p>

          語氣帶著些冷漠,但臉上卻帶著不明顯的笑意。

          “哦,原來是朋友啊?!?/p>

          為首的女人眼尾掃過蘇陽磨得起球的袖口,涂著迪奧999的嘴唇彎成輕蔑的弧度。

          她身旁扎著高馬尾的女孩立刻嗤笑出聲。

          美甲在平板電腦上敲出清脆聲響。

          “喬先生的朋友也該來參加慶功宴啊,咱們今晚的嘉賓可都是醫(yī)學(xué)界新銳呢?!?/p>

          蘇陽一臉平淡。

          卻見喬封塵嘴角勾起似有若無的笑:“年輕人嘛,還是要多歷練。”

          這話像是在回應(yīng)女孩,目光卻直直釘在蘇陽褪色的牛仔褲膝蓋處。

          “可不是嘛!”戴珍珠耳釘?shù)呐送蝗粶惤?,香奈兒五號的味道幾乎要把蘇陽淹沒。

          “聽說喬先生剛完成的跨國聯(lián)合手術(shù),用的納米機器人精準度達到0.1毫米............”

          她故意拖長尾音,眼角余光卻瞟向蘇陽,“這種前沿技術(shù),恐怕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的?!?/p>

          蘇陽望著她們精心打理的卷發(fā)在空調(diào)風(fēng)里輕顫,突然想起方良凡虎口的疤痕。

          那些被器械磨出的繭子,此刻竟比眼前這些珠光寶氣的裝飾更耀眼。

          他向前半步,咖啡漬斑駁的皮鞋與喬封塵锃亮的牛津鞋并排:“喬先生,您剛才提到的納米機器人手術(shù),術(shù)后神經(jīng)恢復(fù)率真能達到文獻記載的92%?”

          空氣瞬間凝固。

          喬封塵扶眼鏡的手頓在半空,幾個女人交換著意味深長的眼神。

          “這是國際權(quán)威數(shù)據(jù)?!眴谭鈮m推了推金絲眼鏡,鏡片后的目光冷得像手術(shù)刀,“當(dāng)然,有些固守傳統(tǒng)的人,是理解不了科技進步的?!?/p>

          “是嗎?”蘇陽低頭輕笑,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,“我記得有一位教授說過,再精密的儀器,也測不出患者手心的溫度?”

          他抬頭時,正撞見喬封塵驟然收緊的瞳孔,還有幾個女人臉上凝固的假笑。

          蘇陽笑了笑,拍了拍衣角并不存在的灰塵,轉(zhuǎn)身走向門外。

          身后傳來紙張翻動的窸窣聲,還有某個女人壓低聲音的嗤笑:“現(xiàn)在什么阿貓阿狗都敢質(zhì)疑喬主任了............”

          晚上10點多。

          喬思彤和蘇景安的飛機準時到達機場。

          他們到家時,差不多要12點了。

          蘇景安早已睡著。

          喬思彤抱著蘇景安上樓,發(fā)現(xiàn)主臥的門開著,里面卻一片漆黑。

          喬思彤將蘇景安安置好,回到主臥,打開了房間的燈。

          燈一亮起,發(fā)現(xiàn)主臥空空蕩蕩。

          蘇陽不在。

          管家把喬思彤的行李提上樓,喬思彤開口:“他呢?”

          管家:“先生出差去了。”

          半個月前,蘇陽收拾所有的東西離開,管家剛好不在。

          但是聽傭人說,蘇陽是提著行李出去的,那應(yīng)該就是去出差了。

          不過這一次蘇陽出差的時間也太久了,平時最多一周就回來了。

          這次都半個月過去了,也沒見人回來。

          喬思彤只是平淡的嗯了一聲,然后也沒再多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