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尹道長，前面就是臨安了。“
欽差趙汝愚撩開馬車簾子，指著遠處巍峨的城墻。尹志平順著他的手指望去，只見一道灰黑色的輪廓橫亙在地平線上，在夕陽映照下如巨龍盤踞。
隨著馬車漸近，臨安城的細節(jié)逐漸清晰。高達五丈的城墻上旌旗招展，城門洞開，人流如織。護城河上船只往來，碼頭處貨物堆積如山。還未進城，喧囂聲已隨風傳來，夾雜著商販吆喝、車馬鈴鐺、船工號子，共同譜寫成一首盛世交響曲。
“這...就是臨安？“尹志平不自覺地直起身子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眼前景象。
前世在《清明上河圖》中見過的北宋汴京繁華，但臨安卻一點也不差，甚至遠超想象。
趙汝愚見尹志平這副模樣，不僅沒有嘲笑，反而面露理解之色：“下官當年初到臨安時，在城門口呆立了半個時辰，被隨行書童好一頓取笑?！?/p>
馬車穿過甕城，正式進入汴京城內(nèi)。尹志平只覺眼前一花，仿佛跌入了一個光怪陸離的萬花筒。寬闊的御街兩側(cè)店鋪林立，綢緞莊、金銀鋪、酒樓茶肆鱗次櫛比；街上行人摩肩接踵，有衣著華貴的富商大賈，有搖著扇子的文人墨客，也有挑擔叫賣的小販；更有不少異域面孔的胡商，牽著駱駝緩緩而行。
運河支流穿城而過，各式橋梁橫跨水面，最壯觀的一座虹橋上車馬行人如織，橋下船只穿梭，恰如《清明上河圖》中的場景重現(xiàn)。
“大宋之富庶，果然名不虛傳...“尹志平喃喃道。前世讀史時就知道宋朝經(jīng)濟冠絕當時世界，但親眼所見仍遠超預(yù)期。這般繁華程度，怕是十八世紀的巴黎倫敦都未必能及。
但在這繁華表象下，尹志平的武者敏銳卻捕捉到了不和諧的細節(jié)：城墻上的守軍懶散地靠著雉堞打盹，兵器隨意擱在一邊；街角處乞丐聚集，被巡邏的衙役驅(qū)趕時眼中滿是怨毒；幾輛裝飾華麗的馬車橫沖直撞，路人紛紛避讓卻無人敢言...
“趙大人，臨安守軍平日也這般...松懈嗎？“尹志平故作隨意地問道。
趙汝愚笑容一僵，壓低聲音：“道長好眼力。自開禧北伐失利后，朝廷為節(jié)省開支，裁撤了不少禁軍。剩下的...唉，多是些關(guān)系戶，混口飯吃罷了。“
尹志平心中一沉。再過幾十年，蒙古鐵騎就會踏破這看似堅固的城墻，屆時這些疏于訓(xùn)練的守軍如何抵擋？
正思索間，馬車經(jīng)過一家書肆，門口掛著當世名家的詩作。尹志平目光掃過，突然問道：“趙大人，那位放翁先生...是否已經(jīng)故去？“
趙汝愚明顯愣了一下：“道長認識陸放翁？“
“只是讀過他的詩罷了?！耙酒酵鴷练较?，“尤其是那首...臨終詩?！?/p>
趙汝愚神色頓時復(fù)雜起來，沉默片刻才道：“放翁先生確實已故去五年有余。沒想到道長身在江湖，卻對朝中文士如此了解?！?/p>
尹志平輕嘆一聲：“死去元知萬事空，但悲不見九州同。王師北定中原日，家祭無忘告乃翁?！八曇舨淮螅瑓s字字清晰。
趙汝愚渾身一震，眼中閃過一絲痛色，急忙擺手：“道長慎言！如今官家最聽不得這些...“
尹志平會意，寧宗皇帝在開禧北伐失敗后，對任何提及收復(fù)中原的話題都極度敏感。但更讓他注意的是，陸游已經(jīng)去世五年——按照歷史，這位愛國詩人應(yīng)該是在1209年辭世，這意味著現(xiàn)在應(yīng)該是1214年左右。這個龐大的帝國只有短短不到六十余載的壽命。
“蒙古...“尹志平心中一凜。此時成吉思汗已經(jīng)統(tǒng)一草原，正在對金國發(fā)動全面進攻。要不了幾年，金國就會在蒙古鐵騎下節(jié)節(jié)敗退，而南宋愚蠢的“聯(lián)蒙滅金“政策，將為自己培養(yǎng)出更可怕的敵人。
馬車突然停下，打斷了尹志平的思緒。外面?zhèn)鱽硎绦l(wèi)的聲音：“大人，到驛館了。明日一早入宮面圣。“
趙汝愚整了整衣冠，對尹志平道：“道長今晚好生休息。明日面圣，切記莫談國事，只說養(yǎng)生修道之法即可?！?/p>
尹志平點頭應(yīng)下，隨侍從進入驛館。這處專門接待官員的館所豪華非常，假山水池一應(yīng)俱全，連隨行的丘處機都微微動容。
“師父，您看這臨安如何？“安頓好后，尹志平與丘處機在園中散步。
丘處機捻須道：“繁華太過，恐非吉兆。老子云：'五色令人目盲，五音令人耳聾'。這般窮奢極欲，怕是要折損福報?！?/p>
尹志平深以為然。宋朝的經(jīng)濟文化成就固然輝煌，但過度重文輕武、沉溺享樂的風氣，已經(jīng)在掏空這個帝國的根基。
“師父，若有一日胡虜鐵騎踏破臨安，我全真教當如何自處？“尹志平突然問道。
丘處機眉頭一皺：“志平何出此言？金國雖強，但要渡淮河攻我大宋，也非易事?！?/p>
尹志平?jīng)]有解釋。此時蒙古對南宋還是遙遠的傳說，沒人能預(yù)料到二十多年后那場席卷歐亞的颶風。但他必須開始準備了——無論是為全真教，還是為自己。
回到客房，尹志平從行囊中取出《煉丹基礎(chǔ)要訣》和幾頁“圣人盜“功法心得。明日面圣，他必須給皇帝一個無法拒絕的提議，才能獲得接觸皇室珍藏的機會。
“延壽丹藥...“尹志平指尖輕叩桌面。以他現(xiàn)在的煉丹術(shù)，要煉出真正延年益壽的靈丹幾乎不可能。
但若只是讓人精神煥發(fā)、體質(zhì)增強的“偽靈丹“，倒是不難以圣人盜盜取草木生機，輸入到哪怕是泥丸里，尹志平都能讓其變成神丹。
關(guān)鍵在于藥材——必須足夠稀有珍貴，讓皇帝相信其價值。
窗外，臨安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。酒樓妓館燈火通明，絲竹之聲不絕于耳。尹志平站在窗前，望著這座不夜城，心中百感交集。
如此繁華盛世，卻已步入黃昏。而他，或許是唯一知道暴風雨即將來臨的人。
“既然來了，總不能白走一遭?！耙酒捷p聲自語。他不僅要獲取修煉資源，更要在這即將崩塌的帝國廢墟中，埋下自己的種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