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是個女孩……”劉嬌蘭虛弱地答道,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微弱的亮光,“你是孩子的姑姑?!?/p>
我望著那個瘦小的嬰兒,她的小臉皺巴巴的,像只沒長開的小猴子。
“就叫她……”我頓了頓,“盼兒吧?!?/p>
“盼兒?”劉嬌蘭喃喃重復(fù)著,干裂的嘴唇微微顫抖,“盼什么呢……”
我沒有回答。盼什么呢?盼一個公道?盼一個未來?還是盼著這個無辜的孩子能平安長大?
“我該走了。”我轉(zhuǎn)身欲走,卻聽見外面?zhèn)鱽硪魂囙须s的腳步聲。
“搜!挨家挨戶地搜!”粗獷的男聲從門外傳來,“情報不會錯!”
我的心猛地一沉,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。官差怎么會找到這里來?情報是什么意思?
劉嬌蘭也聽見了動靜,她掙扎著想要起身,卻因為虛弱又跌回床上。我慌亂地環(huán)顧四周,最后只能鉆進(jìn)了那張搖搖欲墜的木床底下,而這一切都被劉嬌蘭看在了眼里。
床下的灰塵嗆得我直想打噴嚏,我死死捂住口鼻,心跳如擂鼓。
“砰”的一聲,門被粗暴地踢開。
“官爺……”劉嬌蘭的聲音虛弱得幾乎聽不見,“這是……”
“少廢話!”為首的官差厲聲喝道,“有沒有看到這個女人?”
他單手拿著的紙上,赫然畫著的正是我的畫像。
我瞬間捏緊了拳頭,萬一劉嬌蘭告訴這些人我就在床下,簡直就是甕中捉鱉,我插翅都難逃。
“沒……沒有……”
“搜!”官差一聲令下,幾個衙役開始在屋里翻箱倒柜。我聽見碗碟摔碎的聲音,還有柜子被推倒的巨響。
一個沉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,我的心幾乎要跳出嗓子眼。那雙沾滿泥濘的官靴停在了床邊,只要他彎腰看一眼,我就會被發(fā)現(xiàn)。
“官爺……”劉嬌蘭突然劇烈咳嗽起來,“我男人剛走……孩子還小……求您……”
“你不說我都忘了?!惫俨钹托σ宦?,“你男人是死在謝二公子劍下吧?這女人可是謝府的人,你要是看見了最好是老實交代!”
我心猛地一緊,好像被人攥住,這官差,想用趙青山的死激劉嬌蘭把我交出來,而劉嬌蘭也陷入了沉默,如果她動搖了,我今天就完了。
就在這時,外面突然傳來一陣騷動。
“在那兒!我看見她了!”一個尖銳的女聲從街上傳來,“穿藍(lán)衣服的那個!”
紅綃?
“追!”屋里的官差立刻沖了出去。
我屏住呼吸,直到外面的腳步聲徹底消失,才敢從床下爬出來。劉嬌蘭懷里的盼兒又開始微弱地哭泣,她輕輕拍著孩子,眼神復(fù)雜地看著我。
我正要道謝,卻聽見劉嬌蘭虛弱地問道:“你真的是相公的表妹嗎?”
我僵在原地。她這么一問,我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。
“你和相公到底是什么關(guān)系?你知不知道他為什么死也要去謝府?”劉嬌蘭追問道。
“我……”我張了張嘴,卻不知該如何解釋。告訴她趙青山騙我偷謝府的東西,害我被沈清荷打死?還是說這一世我是來報仇的?
“算了……”劉嬌蘭突然苦笑一聲,“人都死了……”
她低頭看著懷里的盼兒,眼淚無聲地滑落:“我只想……讓孩子活下去……”
我看著她這副模樣,復(fù)仇的快感蕩然無存,只剩下說不出的復(fù)雜滋味。上一世我慘死時,可曾有人為我流過一滴淚?
天空開始飄起了零星的小雨,襯得我的心情更加陰郁。
雨越下越大,我給那母女倆關(guān)上門以后快步走出鐵匠鋪,街上只有零星的幾個人頂著大雨往家跑,四下張望確認(rèn)沒有官差后,我立刻往與紅綃約定的匯合地點跑去。
一路上大雨把我淋成了落湯雞,腌得我后背的傷口生疼,卻也享受著這種短暫脫離仇恨放飛自我的感覺。轉(zhuǎn)過兩條街,我看見紅綃不知道什么時候把馬車弄進(jìn)城了,正在馬車?yán)锾筋^探腦地張望。
“紅綃!”我小聲喊道。
她回頭看見我,立刻沖出來一把拽住我的手腕把我往馬車上拽:“作死??!不是說好馬上回去嗎?要不是老娘機(jī)靈,你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被抓回謝府了!”
“對不起……”我愧疚地低下頭,“我沒想到官差會追到西街。”
紅綃哼了一聲:“肯定是有人盯著呢!”
有人盯著,除了沈清荷我想不到別人,可是她為什么沒有親自過去,反而藏在背后讓官差去抓我?
“先別想了,趕緊回去吧!”紅綃出了帳子開始趕馬車,“晚點城門關(guān)了就出不去了!”
因為下著大雨的緣故,城門口的守衛(wèi)都很松散,甚至都沒檢查就直接放行了,這倒是很出乎我的意料,看來謝珩還得再給巡撫多塞點黃金。
一路上我都沉浸在劉嬌蘭的慘狀里久久不能平靜,回想著發(fā)生的一切心里實在憋悶,馬車突然一個急剎,我差點撞到車壁上。
“怎么了?”我掀開車簾,只見前方山路被一棵倒下的大樹攔住了去路。
紅綃罵罵咧咧地跳下車:“這鬼天氣!阿螢,下來幫忙!”
“嘶 ——”后背的傷口被雨水泡得發(fā)脹,每動一下都像有無數(shù)根針在扎。我咬著牙和紅綃一起推那樹干,可這鬼東西就像生了根似的紋絲不動。
“不行了……”我雙腿一軟,眼前突然天旋地轉(zhuǎn)。雨水打在臉上,冰涼刺骨,可身體卻燙得像著了火。
“阿螢!”紅綃的驚呼聲越來越遠(yuǎn),我最后的意識是重重摔進(jìn)泥水里的悶響。
再醒來時,渾身像被碾過一樣疼。我猛地睜開眼,發(fā)現(xiàn)自己趴在茅屋的床上,身上蓋著薄被。
謝云湛正背身走到門口,看樣子是剛剛要走。
“二公子……”我沙啞的聲音從喉嚨里發(fā)出,謝云湛轉(zhuǎn)頭一臉驚喜。
“阿螢?zāi)憬K于醒了!”謝云湛疾步往回走。
我正欲起身,等等……被子下怎么空蕩蕩的?
我驚得趕緊在被子里用手把自己從上到下摸了一遍——果然一絲不掛!連肚兜都不見了!
“等等!”我嚇得一把把被子掖到身子底下,“你別過來!”
謝云湛被我嚇了一跳,站在半路一動不敢動了。
“你……我……”我聲音都在發(fā)抖,“我的衣服……”
“濕透了,還都是膿血,紅綃給你洗了?!彼麌@了口氣,“你后背傷口化膿,不脫了怎么上藥?”
我耳根燒得發(fā)燙,整個人往被子里縮了縮。雖然前世在謝府當(dāng)丫鬟時也伺候過主子更衣,但被人看光還是頭一遭。
“那你……”
“放心吧,紅綃給你脫的,上藥也是她上的。”謝云湛看穿了我的顧慮,趕緊打趣說道,“我就是來看看你退沒退燒,我可什么都沒干哈!”
“不過再有下次,我就把你扔回謝府?!敝x云湛表情突然嚴(yán)肅了起來,“你知不知道我都快嚇?biāo)懒??!?/p>
我心頭一跳。他很怕我死嗎……
謝云湛看我不說話,趕緊想解釋,紅綃抱著烤干的衣服風(fēng)風(fēng)火火闖進(jìn)來:“哎喲我的小祖宗你可算醒了!”她把衣服往床上一扔,“你知不知道你昏了多久?整整兩天!你怎么有傷也不告訴我!”
兩天?我驚得坐起來,后背的傷扯得我倒吸冷氣。被子滑落,我手忙腳亂去拽,卻聽見謝云湛輕咳一聲往外走:“既然醒了,我就先出去了?!?/p>
紅綃沖他背影撇撇嘴,轉(zhuǎn)頭對我擠眉弄眼:“你是沒看見,他把你抱回來的時候臉黑得跟鍋底似的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