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以,周寅篤定她和離不了,篤定她絕不敢走阿娘的老路。
……
馬車駛到江邊,正是傍晚。
天邊云火燒一般,染紅大半江面。
江邊停著艘巨大船只,無數(shù)官兵將其圍得水泄不通,船艙里悠揚(yáng)婉轉(zhuǎn)的歌聲飄到岸上許遠(yuǎn)。
周寅下了馬車,眺望那鎏金重檐的船只,眼中閃著異樣光彩。
“能進(jìn)這里頭的,都是正四品以上官員?!?/p>
故而他再一次確信自己升官在即。
陸歡意說不出恭喜的話來,沉默以對。
剛上船,一名氣度不凡的侍衛(wèi)喊住周寅:“周大人怎么才來,攝政王殿下等你回話?!?/p>
周寅向他點(diǎn)頭哈腰,交代陸歡意在原地等著。
侍衛(wèi)卻說:“殿下說了,周夫人一同去?!?/p>
船很大,是陸歡意有生之年見過最大的船。仿佛亭臺樓閣都造在了船上,就連船艙邊上的甲板都能容納三人并肩而行。
頭一回見,卻早有耳聞。
這是攝政王平定倭奴之后,先帝為其慶功,命千余人耗費(fèi)巨資造就這樣一艘船。
當(dāng)時攝政王尚是驃騎將軍。
先帝駕崩,新帝登基,攝政王把控朝野,也就這三年間的事。
路過歌舞升平的船艙,陸歡意匆匆往里頭望了眼。
時辰尚早,卻已座無虛席,眼下正推杯問盞,相互寒暄著。
但里面那些權(quán)貴們似乎沒人帶女眷,都是大老爺們。
陸歡意心中疑惑一閃而過。
大抵是她沒看仔細(xì),總歸不可能只有周寅帶了夫人。
繞過最大的船艙,后頭還林立幾間雅室。
侍衛(wèi)將他倆帶到一間掛著鎏金云紋燈籠的雅室外頭。
“周大人,周夫人,請?!?/p>
周寅正襟而入,陸歡意頷首跟在其后。
腳下是青玉做的磚,踩上去都不敢用力,生怕碎了一塊。
周寅停步下跪,陸歡意便也跟著跪。
珠簾之后的醉翁椅上躺著位年輕男子。
男子身量修長,劍眉入鬢,顏若冠玉。
如墨長發(fā)并未束起,只著鵝黃色中衣。這般歇著,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清貴冷冽,令人望而生畏。
奴才跪在他腳邊,手掌按在他腿上,一寸寸揉捏過去。
他原本閉著眼,聽到行禮的動靜,才緩緩睜開眼,目光日照寒江般向這對夫妻投來。
是一雙鋒銳深邃的眼睛。
對上視線的剎那,陸歡意倉皇低下頭。
這張臉,這雙眼睛,她是見過的。
就在她收拾行李搬出周府之時,那輛匆匆路過被風(fēng)吹起幔簾的馬車?yán)铮木谷痪褪菙z政王。
“微臣來遲了,”周寅恭謹(jǐn)謙卑道,“讓殿下久等,微臣實(shí)在該死?!?/p>
今晚赴宴定的是酉時,他們并沒有晚于這個時辰。可旁的大臣都知攝政王性子,早早便到了。
何況一來侍衛(wèi)便說攝政王等著他,讓攝政王等,他就必得先認(rèn)個罪。
周寅卑躬屈膝的跪著,遲遲未等到回應(yīng),小心翼翼的抬起頭。
隔著一道珠簾,那萬人之上的男子似笑非笑的瞧著他,眸底掠過一抹玩味之色。
周寅頓時心慌得口干舌燥起來。
最怕的不是斥責(zé),而是這般不言不語,叫他猜不透攝政王到底有沒有生怒。
左思右想之后,周寅挪著膝蓋上前,過珠簾時他幾乎趴下來,才叫自己的身子從珠簾之下順利而過,沒撥動那些玉珠分毫。
隨后殷勤接過奴才手里的活,捏起攝政王的腿來。
“微臣從前在父親病榻前照顧,學(xué)了些按蹺的技巧,讓微臣給您按按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