丁沖天這兒是下達屠殺朱英一家三口的命令,八名番子當然明白。
八個番子就快圍殺上去了,突然間一條人影快逾閃電般自丁沖天的頭上掠過,半空中五個空心斛斗未落地就聽得幾聲嗥聲傳來,空谷中響起嚇人的回蕩。
圍殺的番子四人已倒地不起,另外四人在外圍,忽見情況有變,立刻舉刀圍上。
丁沖天返身疾回,口中厲叱:“什么人,不要命了?這是官家在辦事,休得插手!”
那黑影,敢情正是蘇東二。蘇東二早把雙方的話聽去,他也明白這是怎么一回事,這是兄弟鬩墻之斗,人間悲劇一大樁。
蘇東二是來殺番子的,他奉命要殺這些人,當他應該出刀的時候,他是不會手軟的。
丁沖天見蘇東二站在三王爺一家三口面前,他冷冷地叱道:“你多事!”
蘇東二道:“我是靠多事來吃飯的!”
丁沖天猛一怔:“殺手?”
蘇東二道:“就算是吧!”
丁沖天道:“誰派你來的?你是怎么等候在這兒的?”
蘇東二道:“多此一問?!?/p>
丁沖天道:“是奉命了還是受雇?”
蘇東二道:“你又多此一項了?!?/p>
丁沖天忿怒了,只見他以左手對左右兩側(cè)的四個番子示意,當然是要他們四個人盡可能的殺了朱英一家三口。
四個番子當然明白丁沖天的意思 —— 他們一路走出娘子關(guān),又一路走到大風谷,目的就是要殺了朱英一家三口人,如果這個任務不完成,他們都會有麻煩。便是東廠方面都以為最后一個朱英,應是輕而易舉之事?!《_天挫牙咯吱響,他破口大罵:“你媽的!”
他不只開罵,因為當他的罵聲猶在,人已到了蘇東二的面前出刀就戳。
“叭……”
“啊……”
蘇東二好像變成三個蘇東二,他不等丁沖天的刀上身,下盤沖前一腳踢,直把丁沖天踢得暴退七八步跌坐地上,等他抬頭看過去,他吃一驚,因為他看到四個他帶來的番子正一個個的歪身往地上倒下去。
蘇東二的動作太快了,只是閃晃間,左右圍殺朱英的四個番子已被他殺死在地上,叫聲是無奈的,丁沖天就未曾聽仔細,因為他幾乎被得岔氣。
收拾了八個番子,蘇東二這才冷冷地走向吃力站起的丁沖天:“你自裁吧,丁檔頭!”
丁沖天到了這時才知一切全完了。
他帶著幾分怯怯之意,道:“朋友,我還有生望嗎?”
蘇東二冷冷道:“東廠的人也搖尾乞憐?”
丁沖天道:“東廠怎樣,也是人……”
他未多說下面的話,因為下面的話是:“是人都怕死!”
忽的,朱英過來了。
朱英露出十分感激的對蘇東二道:“英雄,朱英一家十分感激你搭救之恩。”
蘇東二道:“不必!”
朱英道:“我可以為丁檔頭求個人情嗎?”
蘇東二怔怔了一下,道:“你……為一個欲殺你全家的人求情?”
朱英道:“但求英雄放了他。唉!我們有十年交情呀!”
蘇東二幾乎難以自已,他重重地道:“三王爺,你……你是圣人呀?”
朱英道:“不,我不是圣人,但有人性!”
蘇東二淡淡地道:“我沒有人性,我只有刀,三王爺,你的請求我欠難接受!”
朱英怔住了。
丁沖天道:“三王爺已見諒,朋友,你又為何堅持?難道要我們彼此有仇?”
蘇東二道:“我們彼此無仇,我們甚至根本不認識,只不過我得說句老實話,我不是來救三王爺?shù)?。?/p>
丁沖天大叫:“什么?你不是救三王爺?shù)模俊?/p>
“不是!”
朱英道:“可是你卻救了本王呀!”
蘇東二道:“只是巧合,因為我的任務是殺一個官員率領(lǐng)著八名東廠番子,一共九個人?!?/p>
他指指地上已死的八個番子,又道:“想也知道,我如果放了你,任務就算失敗了?!?/p>
于是,丁沖天終于明白了,今夜,他非死在這大風谷不可,這可是他原先為三王爺朱英選中的好地方!丁沖天仰天一聲慘笑,道:“朋友,算你狠,丁某不用勞你貴手了?!彼捖暵洌p手反握刀直送進肚子里,慘笑一聲便歪倒在地上了。
鮮血在往外流,流向一片草叢中。
蘇東二只低頭看了一眼,便欲舉步離去。
朱英扶起妻子,拉著兒子,呼叫道:“英雄……”
蘇東二回過頭來,道:“三王爺你叫我?”
朱英一家三口面對蘇東二道:“請受我一家一拜!”
蘇東二道:“我已說過,我不是為了救你們才出刀的,何用謝我?” 朱英道:“英雄,可否為小王指示一條明路?”
蘇東二道:“不用去太原了,往北出走吧!”
朱英道:“山路崎嶇多猛獸,英雄你是否能……”
蘇東二看看地上死人,他淡淡地道:“也罷,送出大風谷,天亮你們再往北?!?/p>
朱英點頭了,能有命在已是天幸了!只不過妻小二人難走山道,朱英雖是男人,可也一樣走的艱辛,倒是蘇東二幫著把那匹馬解下來,拖拉著東西,并把小娃兒扶在馬背上?!〔蝗ヌ筌囀遣荒苡昧?,這以后幾日只有打算奔走在往北的山道小路了。
天色就快亮了,寒風帶著刺骨的意味令人們不時的一陣哆嗦。
蘇東二指著前面的山嶺,道:“我只能送你們過了這山嶺,我還需回程吶!”
朱英道:“如果有英雄伴隨,他日必有所報。”
笑笑,蘇東二話也未說。
他很想說什么,但他卻忽的取出笛子吹起來。
笛聲是悲壯的,笛聲令晨間的山林中充滿了殺機,這時候山林中應是平靜的,祥和的,但蘇東二的笛聲卻充滿著血腥。
蘇東二的笛聲令人緊張。
朱英就覺得如在鬼域,他的兒子正在馬背上打哆嗦,那絕非是冷的關(guān)系,因為他穿戴著絲棉襖子狐皮帽。
王妃也不冷,那件厚厚的狐裘袍子足以御寒。
當蘇東二突然笛聲斷了,人也站住了,朱英才發(fā)覺遠處的半山峰上站著幾個人。
其實蘇東二早就發(fā)覺了?!√K東二把笛聲吹奏得十分高亢便是要知道上面有多少人在掩藏著。
蘇東二站住的時候,便也忍不住的“噫”了—聲。
于是,朱英驚愣的開口叫道:“又是東廠番子……”
蘇東二道:“而且是八個人外加一個官員?!?/p>
朱英妻子哭了:“他們必要置我們于死地呀!王爺,咱們……不如百姓家喲!”
蘇東二以手示意別出聲,當先舉步往嶺上走,朱英拉著妻子跟在馬后面,心中直如要上刀山下油鍋的樣子,走起路來不知如何出腿了。
山嶺上傳來一聲冷厲的笑聲:“囑……該死的丁沖天,他果然私自放人吶,大檔頭果然料中了?!?/p>
現(xiàn)在,蘇東二站在這人面前了。
蘇東二也看看另外八個番子,忍不住的笑了。
“你是何人?”
“重要嗎?”蘇東二說話簡短。
“如果你不與三王在一起,你不重要,你這模樣兒甚至不值爺們一瞧,但你與三王一起就不一樣了?!?/p>
蘇東二心中卻在想:“怎么如此巧,我是不是殺錯了,前面的八番子與一個當官的,眼前又是八個番子與一個當官的,我殺哪一方?”
蘇東二在皺眉,他困惑了!忽聽那人指著朱英,吼道:“朱英,丁沖天與你有舊交情,我與你扯不上干系,魏公公在此安了我這棵棋子?就是怕你漏網(wǎng),果然安對了,你逃不了啦!”
朱英似也豁上了,他怒叱道:“齊掌事,你們與魏老狗沆瀣一氣,陷害忠良,表面上為我王朝辦事,實則你們暗自弄權(quán),我朱英變鬼也不饒你們!”
“哈……”姓齊的大笑。
蘇東二不笑,他淡淡地道:“你們以為那姓丁的還活著?嘿……” 姓齊的面皮猛然抽動,道:“你說什么?”
蘇東二道:“我想我是不是應該多殺,因為至少我有一批是殺對了。”
姓齊的當然聽不懂蘇東二在說些什么,他以為蘇東二的言語有問題。
朱英知道,但朱英都以為蘇東二的話是對他而言,那意思是叫他放心,這幾個人他來料理。
但朱英卻知道姓齊的武功高,因為他早就知道東廠的三大高手中就有姓齊這人。
朱英既然知道,他就必須提醒蘇東二。蘇東二如果不敵姓齊的,朱英一家便死定了。
朱英指著姓齊的對蘇東二道:“英雄,他比之丁沖天的武功高明多了,東廠中三大高手之一呀!你……”
蘇東二雙目凌厲的直視姓齊的,他只是嘴角抽動了一下,似是不齒的樣子。
姓齊的已露出一副驚怒之色,道:“什么?難道不是丁沖天他們放了你一家人?”
朱英道:“丁沖天可惡,本王待他不薄,十年交情付水流他不仁不義,明言送本王一程,中途卻在大風谷中要殺害本王一家三口,他死有余辜!”姓齊的一怔,道,“丁沖天死了?”
朱英道:“包括他率領(lǐng)的東廠八名番子。”
姓齊的吃一驚,八名番子也彼此對望。
那也只是一怔之間,姓齊的立刻忿怒了:“說!何人下的毒手?”
蘇東二潑淡地道:“這里除了我之外,三王爺又怎么是丁沖天的對手?”
姓齊的怒叱:“可惡.你殺了丁沖天他們九個人呀!”
“不錯!”
“你是何許人也?””你就把我當成殺手吧!”
“殺手?難道你為朱英老三出手?”
蘇東二只淡淡地看了一眼朱英一家三口,他發(fā)覺朱英的神色厲然卻又帶著幾許悲衰!朱英的妻子三王妃與那個娃兒面色早蒼蒼白的瑟瑟發(fā)抖而忘了開口說話。
蘇東二就為這王室的操戈而悲衰,這當然也是一個朝代氣數(shù)將盡的前兆!任何一個朝代,如是興旺,滿朝文武皆一心一德,否則,就是隱藏殺機,互不信任。
如今的大明天下就快走下坡了!蘇東二忍不住一聲感嘆,道:“我為朝延悲衰,出了你們這些禍害,只不過我可不是為三王爺而操刀,這一點,我必須先說明白?!?/p>
姓齊的大怒.叱道:“何人派你前來攪局?”
蘇東二道:“官腔同一個口吻,這樣的問話很幼稚,也可憐!”
姓齊的猛然拔身而起,左手五指箕張一直抓蘇東二面門,而他右手的刀卻更陰狠的自下上撩,勁道十足。
只可惜他遇上了蘇東二。
蘇東二只不過向左上身后追大半步,右臂突然暴甩,便也甩出一道冷電激射?!班?!”隨之一聲“轟”!姓齊的五指抓空刀也切空之間,胸口已裂并個血洞,他臨倒下去一聲厲嗥:“上……啊!”
“殺!”
嗬!八個番子圍上了。
八個番子的架式就如同群狼爭食般往蘇東二圍殺,他們不去管朱英一家三口。
他們當然明白,只要殺了蘇東二,朱家一家三口是跑不掉了。
他們都估計錯了。
蘇東二原是平實的站在那里,當八個番子就快圍緊他的剎那間,他突然拔身而起,半空中斜著身子往左飛躍,便也帶起兩聲尖嗥,隨之兩個番子已跌臥地上,抱著脖子而用力的卷曲著。
蘇東二并未稍停,他接連撥空而起,只一看便知道他這正是關(guān)內(nèi)玄門武功 —— 龍行絕殺刀法。
只不過又三個騰躍飛閃,八個番子俱都是脖子上挨了刀子抹過而標血,死狀也都是卷曲著身子。
這光景使朱英也愣住了。
只見蘇東二木然的指著山峰另一面,他對朱英道:“三王爺,你們可以走了,我相信應該不會再有意外出現(xiàn)了,過了這道嶺,記住往北行,太原是不能去了!”
朱英點點頭,道:“英雄,留個名字,如何?”
蘇東二搖搖頭,道:“人過留名是好名,雁過留聲是好音,殺人為業(yè)的人,名聲令人厭惡,不留也罷?!?/p>
朱英道:“至少在本王的心中,你是英雄!”
笑笑,蘇東二道:“蘇東二!”
“蘇東二……”
朱英只重復這三個字,蘇東二已飄然而去。
蘇東二由原路入大風谷去了。朱英十分懊惱與感慨地道:“似這種英雄人物,我朱英為什么就無法據(jù)為己用?唉!我朱英真是無用之人”
“王爺,走吧!咱們出關(guān)外,暫時埋名隱姓,等到有一天轉(zhuǎn)過時運,咱們?nèi)钥芍鹇怪性!?/p>
朱英嘆惜地道:“難唷。”
山道上,朱三王爺自己牽馬,王妃與小王子朱全二人騎上馬背,山谷中云深不知處,云海中便也淹沒了朱三王爺—家三口的影子。
大風谷中的蘇東二走的輕松,他以為任務總算完成了,盡管是多殺九個人,總會在這十八個人之中有他應該殺死的人了。蘇東二又吹起笛子來了。
這一回他吹的笛子是輕松的,笛聲在山谷中震蕩,便也引來許多山雀鶯歌跳躍在樹上和鳴。
蘇東二最喜歡看到鳥兒的合唱,他以為只有此刻才是人天合一,天下太平之時。
他動刀的時候,他—直在心中悲哀,因為那是有干天和的,是不仁義的。
他現(xiàn)在十分高興,即使他已發(fā)現(xiàn)地上躺的番子已僵臥在草地石堆上,他依然面露微笑,直到……直到他忽然發(fā)覺地上的血跡往山林中延伸。 蘇東二忍不住的站著,笛子也不吹奏了。
只不過—怔間,蘇東二立刻在附近仔細的數(shù)著地上尸體,而且還數(shù)出聲來:“一、二、三、四、五、六、七、八!”
蘇東二吃驚了,他喃喃地道:“九個,九個,為什么只有八個?丁沖天的尸體呢?”
蘇東二咬牙了。
“我上丁沖天這好人的當了,他自裁是假,活命是真,我……上他的當了。”
蘇東二突然拔空疾奔,他咬牙喃喃:“可惡,東廠之人太狡詐了!” 蘇東二一口氣奔出大風谷,那兒也只有一條路通娘子關(guān),他便不加思索的直奔娘子關(guān)。
大風谷相距娘子關(guān)三十里,蘇東二以未必能追上脫逃的丁沖天。
他也邊追邊想,丁沖天那自裁的一刀,明明看到大量出血,也清楚的看著丁沖天死在地上,他又是怎么活過來的?是有人救走他嗎?蘇東二必須殺了姓丁的,因為他的任務便是殺了他,雖然后來又出現(xiàn)九個人,他為了圓滿完成自己任務,他寧可一齊殺死。
如今丁沖天逃走,蘇東二當然不會放過再追殺丁沖天的決心。
丁沖天逃走了嗎?丁沖天當然明白一個殺手的作風,殺手是不容任務失敗的。
蘇東二就快追到娘子關(guān)了,忽然間,迎面來了一人,那個人的出現(xiàn)令蘇東二很不舒服。
是的,又是那個矮壯漢子來了。
蘇東二用力的站穩(wěn),他不出聲,等著對方的話。
果然,那矮漢冷然的站在蘇東二面前,道:“蘇東二,霍先生對你失望了。”
蘇東二像個冰人似的僵住了。
那漢子又道:“霍先生以為你的笛藝入神,但刀法卻大大的退步了。”
蘇東二心中泣血,他心中凍結(jié)了。
漢子又冷然地道:“霍先生說,笛子吹得入神,這人就不能再出刀。吹笛子的人心中是滿懷喜悅的,你想想,一個心中喜悅的人,這個人自然不會制造殘忍,所以你已開始手軟了?!?/p>
蘇東二用力的憋出一句話,道;“就因為逃了丁沖天那個老狐貍?”
漢子淡然地道:“丁沖天如果死了,霍先生便愉快。唉!可惜呀!”
蘇東二道:“我現(xiàn)在就是追殺丁沖天奔來的?!睗h子冷然一哂,道:“追?”
“不錯!”
“往哪道而追?追進北京城?”
蘇東二道:“便是殺進東廠又怎樣?”
那矮壯漢子搖搖頭,道:“匹夫之勇也!”
蘇東二道:“丁沖天不死,我蘇東二便死!”
矮漢道:“于事何益?”
他左右看看,幾個過路的錯身走入娘子關(guān),這才低聲對蘇東二道:“丁沖天就在霍先生那里?!卑珴h的話令蘇東二大吃—驚,道:“這是怎么一回事?這是……”
那矮漢道:“大批東廠番子駐守在霍先生家附近。難道你不知道霍先生是干什么的?”
“太行神醫(yī)?!?/p>
“不就結(jié)了,丁沖天當然也知道霍先生的大名,東廠不少番子也知道霍先生,當他們救回丁沖天,便立刻直奔霍先生家中,你可以想到以后的事了?!?/p>
蘇東二愣然地道:“我為先生帶去了麻煩!”
矮漢道:“你出刀怎么換了地方?那地方如果下刀稍偏,是不會傷及內(nèi)腑的。”
矮漢在自己的左肋下方比了一下,又道:“他很幸運,他那一刀……”
蘇東二道:“那一刀并非我出刀的?!?/p>
矮漢一怔,道:“怎么說?”
蘇東二道:“丁沖天他先出刀自裁,我看他一刀而亡又大量出血,并不知道他有這一招!”
矮漢道:“你出刀多在脖子上,尤其對高手,我就奇怪,你的刀……不適宜往人肚皮上送的!”
蘇東二道:“我對不起霍先生?!卑珴h的面皮一緊,道:“霍先生叫你走遠些,短時間別去見他,蘇東二,霍先生叫你多在刀藝上下功夫,當然啦!尤其是你的那只笛子,別影響了你的心理!“
蘇東二道:“笛子?”
“是呀!你把笛子當成生命了。”
蘇東二道:“霍先生誤會我了?!?/p>
矮子卻突然沉聲道:“你錯了,霍先生太了解你了。蘇東二,這是什么時候呀!說得嚴重些,這是個人人自危的時代,恁誰也不敢走錯一步,而你……”
蘇東二道:“我可以等!”“等什么?”
“等在那丁沖天往京的路上,我再出刀!”
矮子搖頭,道:“蘇東二,你太不用大腦了。”
蘇東二心中忿怒,他是何許人也,豈容人對他口出不敬而揶揄他?然而他不得不強忍怒火,他甚至還本能從他的神色之中表露出他的不滿,因為這矮子正是霍先生身邊的人。
蘇東二可以為霍先生而死,被嘲弄幾句又怎樣?蘇東二不開口,他等著矮漢的再說下去。
矮漢冷然地道:“蘇東二,殺丁沖天固然重要,殺人更要緊!”
“殺人?”
“不錯!”
“殺誰?”
矮子左右再看看,見附近無人,才又道:“殺丁沖天他們幾個欲殺的人呀!”
蘇東二道:“三王爺朱英一家?”
矮子突然出手,捂住蘇東二的嘴巴,他雙目一厲,低聲道:“小心吶!”
蘇東二淡淡地道:“怎不早說,哈……”矮子叱道:“這種事能亂說嗎?”
蘇東二道:“太好了,太好了也!”
矮子沉聲道:“你得意什么?難道你把三王爺一家也安頓好了?”
蘇東二心中一緊:“安頓?我安頓?”
矮于道:“那么,你高興什么?”
蘇東二使把兩次救了三王爺?shù)氖聦Π诱f了一遍。
矮于一聽之下,跳腳直叫:‘完了,完了!”
蘇東二立刻僵住了。蘇東二發(fā)愣直瞪眼,那矮子已指著娘子關(guān)方向?qū)μK東二道:“你快回娘子關(guān),‘黃土客’棧等消息!”
他說完回身便走,倒把蘇東二推到五里霧中了。
蘇東二看著矮漢奔行如飛的繞過娘子關(guān),忍不住又抽出笛子來了。
他回身再看著遠方的太行山區(qū),心中著實不自在。
蘇東二走進娘子關(guān),他很快的又來到“黃土客?!?,那伙計迎上笑道:“還以為爺不回來了吶!”
蘇東二道:“一斤二鍋頭,兩斤醬牛肉,別的就不用了,快!”伙計見蘇東二坐在飯?zhí)貌换厮矏圩〉亩?,就知道蘇東二有急事。
小二匆匆的送上吃喝,蘇東二喝酒如喝水,一口就是半碗喝下肚,他連眉頭也不皺,他吃醬牛肉如吃炒面,動上筷子便是半斤吃下去。
蘇東二還叫小二為他包些干糧,他已想定了,說不定會在大山里亂撞一陣子。
果然,就在蘇東二木然的雙目直視大街心,遠處來了那個矮子。
蘇東二話也不多講,丟下銀子提了吃的便追下去了。
矮子不說話,矮子一直出了娘子關(guān)到了郊外,才對蘇東二道:“快,三王爺往北最危險,要他們一家往南邊,南邊才有人接應,北邊就慘了?!?/p>
蘇東二道:“霍先生交待的?”
矮子道:“當然!”
蘇東二已奔出十多丈了,矮子卻加上一句:“用點頭腦,否則你有何面目再見霍先生?!?/p>
蘇東二聽得心頭一緊,忍不住的取出笛子吹了起來。
蘇東二奔行如飛,看上去宛如他腿上長了一只風火輪似的,比一般人跑路快多了?!∷m然奔跑如風,但他仍然吹奏笛子,而且聽起來更令人興起振奮作用。
吹奏到高亢處,宛似看到金戈鐵馬奔逐,風云色變的光景。
但當?shù)崖暫鋈坏突兀⒖逃至钊擞腥莨獠辉?,黯然神傷的情景?/p>
蘇東二邊吹邊奔,更由不得他不淚目以現(xiàn),神情肅煞的咬牙切齒。
蘇東二以為這世上的不幸原是人為的,而所有那些攪亂一池春水的人們都該死,因為這些人絕非是為人們的幸福而出來作自我犧牲,自我謀私還差不多。
他更明白,江湖人物的行為就是為了制造一個生存的空間,所以許多人以為刀才是真理。
蘇東二就是以刀為手段,對于霍先生,他只有順從,只有聽命。問他為什么,他好像只知道他的這條命是霍先生給他的。
蘇東二把霍先生看得比自己父母都重要。
蘇東二從來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什么樣子?江湖上太多人物,不重視父母而只重視朋友,而朋友卻是誰都知道是不切實際的“兩個字”,因為江湖沒有永遠的朋友,江湖上也沒有永遠的敵人。
然而江湖上又有幾個人會想到古人說過的那句話:“至死方清兒女債?!碧K東二沒有見過父母,他更不會明白天下父母心。
蘇東二只知道霍先生的心。
霍先生交待的事是不容打折的,所以他拼命的往太行山奔,而且奔進大風谷。
蘇東二已過了大風谷,他恨他自己,為什么當時不叫朱三王爺一家朝南走?他轉(zhuǎn)而往北追去,山道崎嶇,他追到了天快黑,才發(fā)現(xiàn)遠處是一大片廟宇。唔,蘇東二怔住了。
蘇東二不吹笛子了,他喃喃地道:“五臺山呀!”
他已追了二百里,卻未發(fā)現(xiàn)朱英一家三口人的影子。
蘇東二以為自己追岔路了。
蘇東二不打算進入五臺山廟院,那是因為他不能在廟中吹笛子,如果為了借住廟中一宿而不吹笛子,他寧愿住在山林中。
只不過當他想著也許朱英一家口可能進了五臺山,他的心意變了。
蘇東二改變心意便立刻順著一條老松道走去,那是通五臺山山門的石道,兩邊依然是蒼松翠柏,雖然是霜降落過雪,石道兩邊依然綠意盎然。
蘇東二很快的到了山門,正聽到幾聲低沉的鼓聲傳來,隨之缽鳴鐘響,誦經(jīng)之聲宛如浪濤般淹過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