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刻李紅兒才明白,眼前這個裙衫柳黃,飄然如仙的姑娘,年紀雖小,武功卻鬼神莫測,而且她的飛刀功夫不在自己的花鏢功夫之下,想到此處,她心里不由得暗暗佩服上官云,又不禁多瞟了上官云幾眼。
徒地仙聚望著何一方遠去的身影,譏諷似的笑道:“渾球龜兒子,你的武功不高,逃跑的本領倒讓人咋舌難比?!?/p>
上官云神色木然地望著李紅兒,語氣怪怪的道:“你是上官云?”
李紅兒心中一凜,點頭道:“是,姑娘也是上官云?”
上官云詭異地笑道:“江湖之大,無奇不有,即是同名同姓,想必我們注定是朋友,即是朋友,就要辦朋友的事。”
李紅兒皺了皺眉頭,思忖道:“不知這個小姑娘的葫蘆里又賣的是甚么藥?”想到此處,她不解地問道:“上姑娘欲問何事?”
上官云眨了眨眼睛道:“雪歡在甚么地方?”
李紅兒愕然一怔,她沒有想到上官云會問這樣的問題,于是她又不解的道:“難道上官姑娘和雪歡有甚么深仇大恨,才要找他報仇?”
上官云的瞳孔里閃出一道跪怪的光芒,卻又一轉(zhuǎn)即失,面色很快平靜下來,語氣溫和的道:“我與雪歡不是仇敵,而是朋友?!?/p>
李紅兒神色釋然的道:“有酒的地方就有雪歡?!?/p>
上官云面露喜色,格格而笑道:“那么雪歡一定在酒樓里了?!?/p>
李紅兒點了點頭,仙聚卻急切得直跺腳。
上官云見到雪歡時,強抑內(nèi)心的憤怒,眼睛里噙含著淚,默然不語。
雪歡從上官云走近這間屋里時就感覺到這個小姑娘的神情,舉止都有些怪異,他懷里抱著的酒壇子,不禁滾落在地上,酒頓時灑得滿地流。
雪歡也目光怪異地盯著上官云,緩聲道:“云兒說你是我的朋友,可是我并不認識你?!?/p>
上官云依舊盯著雪歡,默不作答,只不過身上多了一份殺氣。
雪歡被她這種奇怪而又超乎尋常的神色弄得渾身不自在,繼而他又望了一眼李紅兒,道:“云兒,我的衣服上難道有破洞的地方?”
李紅兒不知所措的道:“雪公子是在叫小妹嗎?”
雪歡一怔道:“不是叫你,還能叫誰?”
上官云冷聲道:“是在叫我,我告訴你,你衣服上沒有破洞,那洞卻在你心上?!?/p>
雪歡和李紅兒兩人頓時都被她怪里怪氣的一番話弄懵了,只有仙聚明白上官云話中的玄機。
李紅兒咋舌道:“我怎么沒有看見雪公子心上有洞?”
上官云怒眉冷面的道:“一會兒,你就能看見。”
雪歡不解的道:“如何見得?”
上官云獰笑了一聲道:“現(xiàn)在就見得?!?/p>
語聲甫落,她又怒哼了一聲,衣袂翻飛,寒光一閃,飛刀出手,如魑魅般地無聲無息,卻又比割何一方耳朵的那飛刀,更準,更狠,更快,分明是想一刀取了雪歡的性命,而拼盡全力,最后一搏。
仙聚驚叫了一聲道:“這一刀才是絕命的一刀?!?/p>
上官云信任自己的飛刀,就似信任一個老朋友,
何況這一刀是她全力一搏。
然而她卻錯了,老朋友也有不忠誠的時候。
飛刀快,快似飛刀的手指頭更快,因為雪歡的手指頭緊緊地夾住了飛刀。
雪歡愕然道:“在下與姑娘素無怒仇,姑娘何故要下此毒手致在下于死地?”
上官云神色惝然中又充滿了憤怒道:“因為我想殺你。”
雪歡淡然一笑道:“是嗎?難道就憑你的飛刀功夫?”
仙聚也道:“是呀,師父,我們不是雪歡的對手,還是不要報仇了?!?/p>
“哦,報仇?”雪歡吃了一驚,繼而他神色不解地盯著仙聚,又追問道:“仙老哥,小弟與上官姑娘從未謀過面,又何來仇恨?”
仙聚正欲道出上官云要殺雪歡的理由,轉(zhuǎn)念又一想:“不能多言此事,不然師父剛才也不會繞著彎子說了?!庇谑撬裆粍拥鼐徛暤溃骸皻⒛憔褪菫榱藞蟪穑瑘蟪鹁褪菫榱藲⒛?,這有什么好解釋的。”
雪歡笑道:“如此而言,仙老哥是不肯說了?!?/p>
李紅兒也道:“如果給你很多銀子,你說不說?”
仙聚瞥了李紅兒一眼,搖頭嘆息了一聲道:“只要我不想說的事,就是跪下求我,我也是不會說的?!?/p>
上官云冷然道:“你想知道本姑娘要殺你的原因嗎?”
雪歡點頭道:“是。”
上官云神色痛苦的道:“你打敗了本姑娘的七個師父。”
雪歡愕然道:“你說什么?在下未曾打敗過你七個師父,上官姑娘一定是認錯人了?!?/p>
上官云冷聲道:“只要你是雪歡就不會錯?!?/p>
雪歡目光熒惑地盯著她道:“上官姑娘的七個師父又是何人?”
上官云道:“天山七劍客?!?/p>
“天山七劍客?!毖g和李紅兒同時驚叫了一聲。
隨即雪歡嘆了一口氣道:“果然有其師必有其徒?!?/p>
上官云怒聲道:“師辱徒必報?!?/p>
雪歡道:“勝負是江湖中的常事,上官姑娘又何談其辱?”
上官云冷哼道:“本姑娘不管甚么江湖勝負,只管報仇。”
雪歡苦笑了一聲道:“如此說來,今日上官姑娘非要報仇了?!?/p>
上官云徒地跪在雪歡面前,神色木然,目光死魚般地盯著雪歡,欲言卻又止。
雪歡見到此處,心中一凜,思忖道:“這小姑娘比尼姑還要怪異,而且怪異得讓人悚懼至極。
上官云徒地悲聲道:“你殺掉我吧,或讓我殺掉你?!?/p>
雪歡頓時神色茫然,不知所措,他不愿意殺掉上官云,也更不愿意死在上官云的飛刀下,因為他還要去做很多的事情,所以他只有默然不語的份上。
上官云冷冷道:“現(xiàn)在你動手吧,本姑娘決不還手?!?/p>
雪歡又嘆了一口氣道:“現(xiàn)在我不想殺你,更不想讓你殺我,在下并不怕死,因為人總要一死,可是我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做,所以我還不能死?!?/p>
上官云道:“你的事情,本姑娘替你做。”
雪歡搖頭道:“我的事情,只有我一個人才能做,所以只要我做完這些事情,你再殺我,在下決不還手?!?/p>
上官云不能致信地道:“真的?
雪歡點頭道:“真的?!?/p>
上官云道:“一言為定,決不反悔?!?/p>
語音甫落,她站起身來,便和仙聚疾步離去。
仙聚臨走時,沖著雪歡怪怪地一笑道:“雪老弟,四個條件你才完成一個,還有三個呢。”
雪歡苦笑的點了點頭,并不言語。
李紅兒卻睜大眼睛,驚呼的道:“太可怕了,這怪老頭真要我們?nèi)プ饺僦磺臀米?,而且還要接第一劍歐陽煜一劍?!?/p>
人肉,鮮美生香的人肉,生殺,現(xiàn)賣,人肉……
小鎮(zhèn)雖不大,卻非常熱鬧,賣羊肉,牛肉,豬肉……居然也有賣人肉的。
賣人肉的故事,偶爾在說書賣唱,走江湖混飯的人那里聽到過這方面的傳聞,現(xiàn)在竟然真有賣人肉的,為了瞧個希罕,就算把命陪上也值了,所以賣人肉的那里,頓時人山人海,萬人空巷,整個集市上的人都圍到這里,就連那些賣肉的同行們也放下屠刀,擠進人群去瞧個稀罕。
人多,卻沒有敢買肉的人。
那被作為人肉而賣的是一個活生生,白胖胖,小眼睛賊圓的老頭,自己將要被人生割活賣了,他不僅縱容自如,還嘻嘻而笑。
賣人肉的正是一個白面書生,他手中持一柄寒劍架在那老頭肥胖的脖頸處,縱聲道:‘‘新鮮的人肉,不要銀子,生殺現(xiàn)賣,人肉……”
不要銀子的東西,江湖人一般都是搶破頭也要拿的,不要銀子的人肉,不要說拿了,就是連看也不敢看一眼。
那老頭滿臉的喜悅之情,大聲向眾人哀求道:“求求你們了,眾位哥哥,弟弟,姐姐,妹妹們,你們買我的肉吧,小老頭兒的肉又鮮又嫩,又便宜,你們可不能零買我的肉,要活著買我這個人,如若不然,小老頭兒就化作歷鬼,來吃掉你們?!?/p>
那白面書生沉聲喝氣的道:“各位食客,我的人肉只零賣,不整賣,否則的話,我一點人肉也不賣。”
兩個人一說一對,恰似在說書斗唱,逗得圍觀的人都捧腹大笑起來。
有人小聲嘀咕的道:“這倆人的腦子一定是有毛病,在玩小孩的家家把戲吧?!?/p>
也有人道:“這兩個人一定是喝醉了酒,在說胡話?!?/p>
眾人正在為此事議論不休時,徒地有一男一女從人群里鉆到了最前面。
男的望著那老頭,笑道:“仙老哥,怎么被人賣了起來?”
女的也嘻嘻而笑道:“雪公子,他可能是堵伯輸給人家很多銀子,現(xiàn)在又沒有銀子償還人家,才被人家當肉賣的?!?/p>
那老頭見了這兩個人,頓時就像遇到了救星,興奮的狂笑起來:“仙聚我遇到救星了,雪老弟,你真是我的好兄弟,快把我買下吧。”
雪歡詭異地笑道:“我不是你的救星,而是你的克星,我要一塊一塊,一刀一刀買你的肉。”
仙聚哭喪著臉道:“難道你不想知道魔天海的情況?”
雪歡怔了怔,道:“仙老哥,我沒有帶銀子,又怎么買你的肉?”
仙聚急切的道:“仙老哥很便宜,不值銀子,只要雪老弟肯接第一劍歐陽煜一劍,就能買下我了?!?/p>
雪歡目光詫疑地盯著白面書生,道:“閣下就是第一劍歐陽煜?”
第一劍歐陽煜也望著雪歡,神情漠然的道:“是,閣下就是雪歡?”
雪歡點頭道:“是?!?/p>
李紅兒神色猶慮地望著雪歡,關切的道:“雪公子,你真要接第一劍歐陽煜一劍?”
雪歡斬釘截鐵地重聲道:“是。”
第一劍歐陽煜語氣冰冷得幾乎沒有‘溫度‘的道:“閣下后悔還來得及。”
語聲甫落,他目光挑釁地盯著雪歡,而他已有十年沒有拔過劍,江湖中沒有人敢接他一劍,雪歡是后起之秀,縱然一劍江湖,也敢枉言接他一劍,想到此處,他滿腹疑惑地淡淡而笑,繼而又暗自搖頭,他確信,雪歡不能接他一劍。
雪歡淡然鎮(zhèn)靜,笑道:“在下決定的事從不反悔,若能接閣下一劍,死而無憾?!?/p>
剎那間,熱鬧空前的氣氛,瞬間疑固了,人們都噤若寒蟬地屏止了氣息。
春風和煦,楊柳輕拂。
縱然風是暖融融的,氣氛卻是冷砌透骨。李紅兒不禁渾身微微顫抖,她吸了一口涼氣,隨后又嘆息了一聲。她知道,江湖中能接第一劍歐陽煜一劍的人廖若晨星,雪歡能接得他一劍嗎?有時她真的希望有人能一劍殺掉雪歡,那樣她父親至少可以平安地白頭終老,有時她也希望雪歡相安無事,她的靈魂深處已產(chǎn)生了一種靈動的感覺,這種感覺說不清,道不明,總是讓人才下眉稍,卻上心頭。
沒有任何言語的表達,對招前的謙讓,高手過招就是超越平凡中的平凡。
第一劍毆陽煜揮動手中的長劍朝雪歡襲去,劍快,卻無聲,而有殺氣。
電光火石間,雪歡用手指夾住了那柄劍,劍卻穿過手指直朝雪歡的咽喉襲來,繼而雪歡身子一動,衣袂而飛,他用嘴咬住了劍尖。
李紅兒看到此處,終于松了口氣,她沒有想到雪歡能接得這一劍。
第一劍歐陽煜更是驚訝難持,他千想萬想也不曾想到,他的劍寂寞了十年,沒有人敢接他一劍,他信任它,就似信任一個老朋友,現(xiàn)在他的老朋友卻背叛了他,想到此處,隨即他又用盡全力欲從雪歡嘴中撥回那柄劍,可是那柄劍卻堅若磐石,紋絲不動,他不禁無奈地松了手,神色落莫而又痛苦,心里卻又暗自驚嘆雪歡的武功。
此刻雪歡也是渾身的冷汗,其實這一劍他勉強接得住,他沒有想到手指夾住了劍,那劍仍舊穿過手指直襲咽喉,生死一念間,是嘴救了他一命,只見他納氣運功吐出了嘴中的劍,那劍卻似行云流水般地劃出一個圓弧,朝第一劍歐陽歸去,他又重重的嘆了口氣道“劍是好劍,仍歸原主?!?/p>
第一劍歐陽縱身而躍,接住了那柄劍,隨后他目光幽深地盯著雪歡,緩聲道:“閣下果然心善淵,心胸如水相若虛靜深遠,容納萬物,江湖中只有你才配接我一劍?!闭f到此處,他頓了頓語,又挑釁的道:“閣下敢再接我一劍嗎?只要你再接我一劍,我就應充你四個條件?!?/p>
李紅兒心底惶然地驚叫道:“江湖人以信為本,即然雪公子已接了你一劍,為何還要接第二劍?”
仙聚也道:“歐陽老弟,咱們商議好的,只接一劍,你又怎能出爾反爾?”
雪歡神色淡定,緩聲道:“好!我再接閣下一劍?!?/p>
第一劍歐陽眉目一笑,道:“果然爽快。”
第一劍歐陽煜這一次的劍招與上次的劍招截然相反,因為這一次的劍招是慢劍,劍慢得似乎沒有動,卻有劍的風聲,這一劍已傾盡他的全力,爐火純青,至臻化境,無招可解,勢必魚也死,網(wǎng)也破,他將畢生的劍氣都溶化在這一劍上,這也許是他劍客生涯中,最致命的一擊。
“這一劍一定能取了雪歡的性命。”他想。
當年他師父老斷腸就是用這一劍招,也是最后一擊,與稱雄江湖斷魂刀的主人魔道二同歸入盡。(注:此處情節(jié)已在<<碧月逍遙錄》作了詳盡描述。)
魔道二是魔,害人的魔,該死。
老斷腸是俠,為江湖正義而死,卻死得其所。
而雪歡呢?雪歡也是俠,難道也該死。
第一劍歐陽煜也是俠,難道也會像他師父一樣死得其所。
同樣的劍招,會有同樣的結(jié)果嗎?
畢竟歐陽煜不是老斷腸,這一劍他能會與雪歡同歸入盡嗎?
除非出現(xiàn)奇跡,可是誰又能創(chuàng)造這個奇跡,誰又能改寫江湖這一頁。
李紅兒頓時紅雨洗香腮,愁苦地閉上了雙目,因為雪歡只有廋馬沖泥,寒酸狼狽地猝亡在第一劍歐陽煜的劍下。
雪歡知道自己不是廋馬,自然不會狼狽而亡,他在等待奇跡的出現(xiàn),可是奇跡會出現(xiàn)嗎?繼而他從容地閉上了眼睛,靜靜地站著,他知道任何舉動都是徒勞的。
劍正要刺進雪歡的咽嚨里,他將成為第二個魔道二。
“呼”飛刀打著旋兒,撞擊在劍上,劍被振飛了,在歐陽煜面前落在地上,濺起了一地的火光。
只有魔才能穿喉而過,雪歡不是魔,所以他死不了,可是又是誰打出了飛刀,救了雪歡,眾人都在想。
雪歡睜開眼睛盯著仙聚,詭異地笑道:“謝謝艷老哥救了小弟的性命?!?/p>
仙聚佯作無辜的道:“艷老哥是誰?雪老弟又在說胡語,難道懼怕得連仙老哥的姓氏都忘了嗎?”。
雪歡怪怪地笑道:“江湖中根本就沒有姓仙的,倘若要是有姓仙的,也只有一個人。”
李紅兒好奇的道:“他是誰?”
雪歡道:“南偷艷陽天,仙緣的師弟,仙聚本人?!?/p>
李紅兒秀眉緊蹙的點頭道:“對,仙字只不過是仙緣,仙聚的道姓,其實江湖中根本就沒有姓仙的。”說到此處,她又神色驚訝地盯著仙聚道:“原來仙老哥就是南偷艷陽天?!?/p>
仙聚佯作茫然的道:“雪老弟和上官姑娘都是在說胡話,取笑老頭兒,老頭兒就不陪你們玩了。”
語聲甫落,他疾身鉆進人群里,就不見了蹤影。
雪歡急切的道:“仙老哥,你還沒有告訴小弟魔天海的情況呢?”
此刻第一劍歐陽煜神色舒展,長松了一口氣,他沒有想到就要一劍取了雪歡的性命,卻出現(xiàn)了奇跡,一把飛刀改變了結(jié)局,其實在他出劍的那一刻,他已悔不該出那一劍,雪歡不該死,他更不該死,那樣他將有負于他的師父老斷腸,想到此處,他不禁嘴唇顫動,語氣低沉地道:“這一劍雖是南偷艷陽天的飛刀化解,閣下確實接了這一劍,江湖人首重“信義”二字,我愿應充閣下四個條件。”
雪歡疑聲道:“四個條件?”
第一劍歐陽煜點頭道:“對,無論是甚么樣的四個條件,我都能應充。”
雪歡皺了皺眉毛,笑道:“第一個條件做我的朋友,第二個條件咱們?nèi)ズ染?,至于第三,四個條件,我還沒有想出來,待日后想起來時,歐陽兄再替小弟去完成?!?/p>
第一劍歐陽煜暖暖地一笑,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外,他沒有想到雪歡會提出這么簡單的條件。難道這也叫做條件?他想。
人群已散,雪歡執(zhí)著第一劍歐陽煜的手,李紅兒跟隨兩人身后,三個人便朝酒樓的方向行去。
江湖事太怪了,剛才還是劍器相拼的對手,此時卻成了朋友。
仙聚找到上官云時,上官云在一家客棧里,倚窗而望,滿目寂寞地輕吟一首小詩。
“紅桃處處春色,碧柳家家月明,樓上新妝待夜。閨中獨坐含情,芙蓉月下魚戲,蹛蝀蝀天邊雀聲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
仙聚走進那間屋里時,上官云卻停止了吟誦。
仙聚神色動容地接聲道:“人世悲歡一夢,如何得作雙成?!睜柡笏譂M腹疑惑地追問道:“師父又怎會吟誦這首詩?”
上官云臉上不禁流露出一種甜蜜的笑容,緩聲道:“母親時常吟誦這首詩,我在則聽時,不覺然間就記下了?!?/p>
“她的母親是誰?而且她的容貌又很像一個人,誰?自己的前妻江采琴,難道她正是自己尚未謀面的女兒?”他頓時激動不止地想,其實他第一次見到上官云時,就一直這么想,就因為這么想,他才暗處傳授于她飛刀功夫,他堅信,他的想法不會錯,隨后他不禁脫口問道:“師父的母親是誰?”
上官云道:“江采琴。”
“江采琴?”仙聚驚跳起來。
“難道你認識我母親?”上官云疑惑的道:
“何止認識,我們還是。。。。。。。。?!毕删壅莱鑫覀冞€是夫妻時,卻又轉(zhuǎn)念一想:假如告訴她,上官天只是她的養(yǎng)父,而她的生身父親正是眼前這個小眼睛的丑老頭時,她能會接受這種事實嗎?想到此處,他暗自搖頭,不再作聲。
上官云追問道:“你們還是什么關系?”
仙聚壓抑住了內(nèi)心的激動,平靜的道:“我們還是好朋友呢。”
上官云疑惑的道:“我母親從沒有提起過你,難道你真是她的朋友?”
仙聚點頭道:“仙聚是我的道號,徒弟的真名叫艷八乂(注:八乂即八乂為父),所以你母親才不愿提起?!?/p>
上官云笑道:“好奇怪的名字。”
仙聚眨了眨小眼睛,詭異的道:“它不止奇怪,還有一定的意思呢?”
“甚么意思?”上官云好奇地追問道。
此時街道上徒地異常地熱鬧起來,只聽有一個聲音直喊道:“抓小偷,快抓住那個小偷?!?/p>
仙聚正要向上官云分解其義,八乂即是父親時,突然聽到了街道上的喊聲,其實他就是小偷,而且是小偷的王,即有抓小偷的事,他能視而不管嗎?于是他對上官云道:“師父,你在這里稍等片刻,徒弟去瞧瞧熱鬧?!痹挼酱颂帲碛耙婚W,便竄過窗戶,來到大街上。
抓小偷的是一個肥似豬的婦女,她追跑的速度非常緩慢,汗水不止地從她的額頭上直淌下來,并滴濕了衣衫,卻仍舊不顧疲乏地竭力高喝道:“抓小偷了,眾位鄉(xiāng)鄰求求你們攔住他,不要讓他逃了。”可是卻沒有人敢阻攔那小偷,而是自動讓開一條道,任由那小偷無人境界地逃。
那小偷一身的精瘦,輕功確是極高,一溜煙地鉆進了人群里,就甩掉了那婦女。
驀地,那小偷撞到了一個東西,“難道是一堵墻,不對,墻該是硬,又怎會是軟綿綿的,那么它又是甚么呢?”想到此處,他抬起頭時,看到堵在眼前的是一個老頭兒,那老頭兒正滿臉詭異地望著他笑。在他的地盤上,他就是王,誰不讓他三分,那人就倒霉透頂了?,F(xiàn)在居然有人敢攔住他的去路,這個人一定是活得不奈煩了,于是他面含殺氣,怒聲道:“老頭兒識相點,快讓開?!?/p>
老頭兒非但不讓路,還陰惻惻的道:“我是誰?”
那小偷沒有想到,老頭兒真的要找他的麻煩,他不能置信地盯著那老頭兒,鬼笑至極的道:“老子偷了銀子,心里高興,不想殺人,你要是識相點,就滾開吧?!?/p>
那老頭仍舊神色怪異的道:“你是這個地方的偷王,老頭兒卻是整個江湖的偷王。”
語聲甫落,老頭兒隨即從腰間掏出一個虎頭信物,朝那小偷面前晃了晃,仍舊陰惻惻的道:“我是誰?”
那小偷見到虎頭信物,頓時驚得魂飛魄散,急切地朝老頭兒跪下來道:“屬下不知大王駕臨,多有冒犯之處,懇請大王恕罪?!?/p>
老頭兒笑道:“不知者不罪,起來吧?!彪S后他又頓了頓語氣,細瞧了那小偷一眼,問道:“你叫甚么名字?”
那小偷站起身來,朝老頭兒施了一禮道:“屬下的名字叫三只手?!?/p>
老頭兒怪笑了一聲道:“太奇怪的名字,比剛才老頭兒叫的名字還有意思?!?/p>
三只手不解地望著老頭兒道:“屬下不知,剛才大王叫甚么名字?”
老頭兒道:“艷八乂?!?/p>
三只手怔了怔,腦海里似乎明白了其中的含義,滿臉的喜色道:“是干爹?!?/p>
語聲甫落,他又朝那老頭兒跪了下來,呯呯地磕了幾個晌頭。
老頭兒頓時滿臉的興奮,卻又滿臉的落莫地暗道:“剛才上官云要是像三只手一般深悟其義,豈不足矣!”想到此處,他又朗聲道:“干兒子真聰明!”爾后又正色道:“我們做小偷的要“專趁人之急,甚已之私?!保ㄗⅲ捍颂幨强神R遷《史記游俠列傳》中的觀點。)而且還有三條界規(guī),難道干兒子都津津有味地當飯吃了?!?/p>
三只手面色委屈的道:“干兒子沒有忘?!?/p>
老頭追問道:“是哪三條?”
三只手道:“第一條不準偷盜窮人的財物,第二條不準偷竊落難者的財物,第三條不準偷竊行善卻又富有者的財物?!?/p>
老頭兒點頭,重聲道:“你又犯了哪一條?”
三只手苦笑道:“干爹,干兒子偷的銀子,是干兒子老婆的?!?/p>
老頭兒愕然,目光不可思議地盯著三只手道:“為甚么要偷你老婆的銀子?”
三只手神色無奈的道:“只因那天干爹在街上散步時,干兒子和幾個朋友打賭,賭干爹是不是瘋子,隨后我們就潛隨在干爹身后,當干爹遇一個牛鼻子老道,就嚇得把一包袱銀子都扔在地上時,干兒子就輸了?!?/p>
老頭苦笑道:“干兒子,你沒有輸,那日干爹是被那牛鼻子老道威逼得沒有辦法,才扔掉了那一包袱銀子,該輸?shù)氖撬麄?,不是你?!?/p>
而在此時,那個肥胖的婦女已追過來,并走到三只手面前,用拳頭輕捶了三只手幾下,道:“老娘看你還往哪里逃?”
三只手厲聲道:“休要胡鬧,快拜見干爹。”
說道此處,他又用手指點了一下那老頭兒。
那女子怔了怔,似一頭霧水,不知所然,良久之后她面色舒展,已悟其義。于是她很乖巧地朝那老頭兒一福道:“兒媳婦拜見干爹?!?/p>
老頭兒笑道:“都是自家人,不必多禮?!?/p>
三只手介紹道:“老婆的名字叫老婆。”
老頭兒又怪然笑道:“真有意思,老頭兒第一次聽到這么怪的名字。”
老婆笑靨如花的道:“干兒媳謝過干爹的夸獎?!?/p>
三只手倍蓰喜悅的道:“干兒子懇請干爹回敝舍歇息?!?/p>
老頭兒搖頭道:“不必了,干爹還有一個朋友,在前面一家客棧里相侯。”說到此處,他就返身疾去。
三只手目光犀利地盯著那老頭兒遠去的背影,陡地大笑起來道:“老婆這一次我們發(fā)大財了,你那點雞毛鴨皮的銀子,老子再也不稀罕了?!?/p>
老婆神色茫然地望著三只手,追問道:“什么,發(fā)大財,你?”
三只手神色詭異地低聲道:“老婆,你知道那個老頭是誰嗎?”
老婆不加思索的道:“是你干爹呀!”
三只手激動的道:“他也是我們小偷的頭兒。”
老婆愕然驚聲道:“南偷艷陽天?”
三只手點頭道:“是,何一方曾應充我,只要我找到我們的大王,他就給我一千兩銀子,難道這一次不是發(fā)大財嗎?”
老婆喜顏作色地笑道:“是有這么回事,你不說,老娘倒忘了?!?/p>
三只手道:“老婆,你去跟著干爹,探清他去了那家客棧,我去找何一方。”
老婆微點了一下肥胖的頭顱道:“好吧。”說著,她就扭動著肥胖的身軀,朝仙聚去的方向追去。
三只手有些不放心的道:“老婆,要謹慎行事,不要讓干爹發(fā)現(xiàn)了,那老家伙太狡猾了?!?/p>
老婆不屑一顧地冷哼道:“夫君盡可放心,那老家伙狡猾,老婆比那老家伙還要狡猾,我就不信,那老家伙能發(fā)現(xiàn)我。”
語聲甫落,她已疾身消失在人群里。
三只手望著老婆消失的方向,賊眼溜溜,心醉神迷的道:“太好了,真沒有想到,我們大王會栽到我三只手的手里?!?/p>
這位剛才還因為偷了老婆的銀子,被老婆追得抱頭鼠竄,狼狽而逃的人,片刻間,就變?nèi)魞扇耍谱隽藸钤?,衣錦還鄉(xiāng),榮歸故里,洋洋自得地在街道間招搖大擺,滿臉的桀驁不馴,再也沒有了落荒而逃的狼狽形態(tài)。
三只手找到何一方時,何一方正在查不出仙聚的底細而苦惱。
何一方見到三只手,似撿得了天上落下的陷阱,樂得忘手所以了,急切的道:“好兄弟,你真是我的好兄弟,我知道你會給我?guī)砗孟⒌?。?/p>
三只手甚是得意的點頭道:“是,小弟給大哥帶來了一個好消息。”
何一方道:“三弟一定探清了南偷艷陽天的蹤處?”
三只手道:“是的?!?/p>
何一方滿帶喜色的道:“太好了,你們大王又在何處?”
三只手皺了皺眉頭道:“不過,咱們……”
何一方打斷了他的話道:“銀子嘛,沒有問題。”
三只手隨即歡顏旋放道:“真的嗎?”
何一方點頭道:“是真的?!?/p>
三只手緩聲道:“仙聚正是我們的大王南偷艷陽天?!?/p>
“哦!”盡管何一方已猜測到了此種結(jié)果,卻還是吃了一驚,隨后他又暗自幸慶道:“那日,他跪下來求我殺他,幸虧我沒有動手,否則躺在地上的人不是他而是我?!毕氲酱颂帲d奮的道:“現(xiàn)在他在哪里?”
三只手道:“我和他分開后,為了不使他起疑心,就沒有問他去了哪里,不過我老婆已去探擦他的蹤處,這一會兒,她也改回來了?!?/p>
“不錯,我回來了?!蓖蝗婚T外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。
三只手激動的道:“她已經(jīng)回來了,我說過我老婆做事尚來利索,從不拖泥帶水。”
“但是這一次你的想法卻錯了。”陡地一陣蒼老的聲音從門外傳來。
何一方和三只手聞聽此言,都同時一愣。
何一方喃聲道:“他是誰?這聲音太耳熟了?!?/p>
三只手顫聲道:“是……我們……的……大王?!?/p>
門“咯吱”一聲開了,隨后從門外進來一男一女,女的是三只手的老婆,男的正是仙聚。
老婆哭喪著臉道:“丈夫,我們的計劃失敗了,我厲害,干爹比我還厲害,我們認載吧?!?/p>
何一方也顫聲道:“艷大哥……”
仙聚冷笑一聲道:“老夫的身份已被你這混球龜兒子知道,老夫也用不著隱瞞了,不錯,老夫正是南偷艷陽天。
三只手陡地朝仙聚跪下,顫聲道:“干爹,干兒子……有罪,干兒子……該死?!?/p>
仙聚望著三只手冷哼了一聲道“家賊引外鬼,你欲望難填,早就該死了,不過現(xiàn)在你還不能死?!?/p>
三只手悲聲道:“即便干爹能饒過干兒子這一次,干兒子自己卻不能饒過自己?!?/p>
霍然一聲,掌影飛起,三只手的手朝自己的天靈蓋擊去。
老婆見到此處,驚叫了一聲“丈夫”就痛苦地閉上了眼睛。
生死一線間,灰影一閃,仙聚已抓住了三只手的手腕,沉聲道:“干兒子,人非圣賢,孰能無過,然不以一眚掩大德,所以干兒子不必死?!闭f道此處,他又頓了頓語氣,長嘆了一聲道:“干爹也曾做錯過一件事情,為此就懺悔了二十年。”
三只手動容的道:“干爹的教誨,干兒子永生難忘,干爹就是干兒子的再生父母,干兒子一輩子也難報答干爹的恩情?!?/p>
仙聚陡地臉色一變,轉(zhuǎn)向何一方,喝聲道:“江海不與坎井爭之清,雷霆不與蛙蚓斗其聲(此語出自明代劉基<郁離子.韓恒于齊王>喻大人物不會與平庸之徒爭高下,本人甚贊此語,故借此一用,肯請讀者不必挑此瑕疵)。老夫自然也不會為難你這等小人,現(xiàn)在老夫問一句,你答一句,不得有半句虛言,否則……”
何一方聞聽此言,不禁渾身一顫,他知道否則后面意味著甚么,于是他很急切的道:“小弟知道的事,小弟一定會如實回答,決無半句虛言,倘若小弟不知道的事情,艷大哥也休怪小弟無能為力了?!?/p>
仙聚神色疑重的道:“老夫也不會問你一些不知道的事情。”隨后他面色沉思,過了一會兒,才緩聲道:“十八年前,天山七怪客出賣了上官天,可有此事?”
何一方頓時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,如癁薄冰,神色恐慌的道:“這這……”
仙聚怒聲道:“快說。”
何一方惶惶不安的道:“天山七怪客是百花山莊的人,也是上官天的好朋友,上官天又是雪魂的好朋友,莊主為了趕盡殺絕,鏟草除根,便差遣天山七怪客七兄弟趁上官天不備,暗下毒手,殺掉了上官天?!?/p>
仙聚道:“這件事,老夫早就料到?!彪S后他又頓了頓語氣,甚為痛苦的道:”江采琴是否還活著?”
何一方誠惶誠恐的道:“江采琴是被天山七劍客聯(lián)手打入萬丈深淵之中,縱然不死,也難生還?!?/p>
仙聚嘆聲道:“但愿她還活著,但愿……”說到此處,他腳步緩慢地走出了這間房子,三只手,老婆也緊隨其后。
老太婆沒有胡子是經(jīng)常的,老頭兒沒有胡子卻是不經(jīng)常的。
有個老頭兒非但沒有胡子,連頭發(fā)都是黑的,倘若有這樣的老頭兒,這老頭兒無疑就是北盜慕容旭。
小孩們都喜歡放風箏,而老頭兒也喜歡放風箏,北盜慕蓉旭就是這樣的人。
最近江湖中發(fā)生了很多命案,死者都是江湖中十惡不赦梟首,在作案的現(xiàn)場都發(fā)現(xiàn)了一個小人風箏,并且在小人風箏的背面上都有龍飛鳳舞的幾個大字“小老孩兒”,“小老孩兒”一時之間就成了江湖惡人談虎色變的話題。
誰是小老孩兒?
有人道:他一定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兒。
也有人道:他一定是一位武功甚高的少年,只有少年才稱自己是小老孩兒。
雪歡卻認為小老孩兒是一個小老頭,而且是一個非常奇怪的小老頭。
李紅兒驚訝的道:“他真是一個小老頭兒嗎?”隨后她又目光熒惑地盯著雪歡,似在尋求一種答案,
雪歡點頭道:“我見過他。”
“你見過他?”李紅兒瞪大了眼睛望著雪歡,不能置信地搖頭道:“江湖人都道,只要見過小老孩兒的人都死了,而你……”
雪歡打斷了她的話,笑道:“而我卻還活著,因為我不是大惡人?!?/p>
李紅兒更加難以置信的道:“你甚么時候見過他?”
雪歡道:“昨天半夜里,有一個侏儒般的小老頭兒從我睡房的土里鉆出來,爬到我床頭前,告訴我他就是小老孩兒,并約我去盛煌廟和他見面?!?/p>
李紅兒目光狐疑地盯著雪歡道:“雪公子一定又在騙人,世上只有神仙才能從土里鉆出來,人卻不能?!?/p>
雪歡皺了皺眉毛,緩聲道:“有一個人卻能從土里鉆出來,因為江湖中只有這個人會土行神功。”
李紅兒追問道:“那個人是誰?”
雪歡道:“北盜慕蓉旭。”
李紅兒愕然道:“北盜慕蓉旭?”
雪歡點頭,神色一重,卻不語。
李紅兒擔心的道:“北盜慕蓉旭決非等閑之輩,此約可能是虎狼之約,雪公子難道真要去赴約?”
雪歡道:“既然答應了別人的事,又怎能反悔,盛煌廟,我一定要去。”
盛煌廟
煙火之地,人多的地方。
在人多的地方,找人很難,何況是要找一個素不相識的人。
小老孩兒卻是一個奇奇怪怪的小老頭兒,頭發(fā)是黑色的,而且沒有長胡子,這樣的怪老頭,在江湖中又能有幾人?
所以找普通的人難尋,找特殊的人卻容易。
雪歡和李紅兒沒有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小老孩兒,因為小老孩兒在吃冰糖葫蘆。
雪歡望著小老孩兒笑道:“前輩就是北盜慕蓉旭?”
北盜慕蓉旭點頭道:“江湖中很少有人知道老夫就是小老孩兒,雪老弟能知此事,足見雪老弟稟賦異常,非同凡人?!?/p>
李紅兒秀眉一蹙,接聲道:“慕容大俠,素來神出鬼沒,諸事繁忙,今日怎會閑來無事,找我們談風笑月?!?/p>
北盜慕蓉旭嘿嘿一笑道:“今日找你們來,是為了要殺人?!?/p>
語甫聲落,北盜慕蓉旭雙目冒出貪婪的光芒,盯著雪歡和李紅兒,那神態(tài)知迷至極,似站在他眼前的不是兩個人,而是兩個活寶。
“殺人?”雪歡和李紅兒同時一怔。
“對,殺人。”北盜慕蓉旭點頭道。
雪歡驚訝道:“殺甚么人?”
“殺你?!北北I慕蓉旭重聲而語,聲貫全場,晌遏行云。
雪歡心頭一震,暗道:“好深厚的內(nèi)力?!庇谑撬指尚α艘宦暤溃骸霸谙屡c前輩素無怨仇,前輩又何故要殺在下?”
北盜慕蓉旭神色詭異的道:“老夫曾與南偷艷陽天約定,他殺老夫的朋友,老夫殺他的朋友?!?/p>
雪歡訝然道:“這是甚么怪約定,如此而言,誰做了你們的朋友,誰就倒了八輩子霉?!?/p>
北盜慕蓉旭點頭道;“所以雪老弟就倒了八輩子霉?!?/p>
雪歡苦笑了一聲道:“前輩是艷老哥的仇人?”
北盜慕蓉旭搖頭道:“不,是生死至交的朋友?!闭f道此處,他便把背后的小人風箏取了出來,目含殺氣地盯著雪歡道:“這小人風箏正是老夫特意為雪老弟準備的陪葬品,雪老弟滿意嗎?”
雪歡略定心神,沉聲道:“在下很滿意,謝謝前輩如此高看在下,不過前輩真有把握殺掉在下嗎?”
北盜慕蓉旭陰惻惻地一陣怪笑道:“沒有把握的事,老夫從來沒有做過,殺你,就似捏死一只螞蟻,不費吹灰之力,又何談把握之言?!?/p>
“是嗎?”雪歡深感意外,隨后雙目疑光地打量了一番北盜慕蓉旭,只見他滿頭的發(fā)絲都是油黑發(fā)亮,沒有一絲的白發(fā),下巴也沒有長胡子,臉上卻爬滿了皺紋,身材也只有三尺高左右,正是一個活脫脫的侏儒。雪歡看到此處,不禁暗笑了一聲,嘆息道:“倘若前輩殺不了在下呢?”
北盜慕蓉旭怔了怔,神色黯然道:“假如老夫殺不了雪老弟,老夫就認雪老弟為干爹?!?/p>
雪歡聞聽此言,不禁思忖道:“這小老頭不但是一個老怪物,同時也是一個極厲害的對手?!毕氲酱颂帲掷事曅Φ溃骸霸谙逻B老婆都沒有,又怎會有兒子呢?”
北盜慕蓉旭神色一變,語氣詭異的道:“你有老婆,你的老婆不僅年輕,而且比仙女還要美麗,讓人見了饞誕欲滴,神魂顛倒。”
雪歡和李紅兒聽到此言,都同時又是一驚。
李紅兒不禁轉(zhuǎn)目盯上雪歡,脫口問道:“雪公子,你真有老婆?”
雪歡頓時怔了怔,隨后想到尼姑曾自認是他的老婆,就淡然笑道:“紅兒,我是有一個不男不女的老婆?!?/p>
李紅兒恍然大悟道:“尼姑?!?/p>
北盜慕蓉旭目光犀利地盯了一眼李紅兒,語氣怪怪的道:“不是尼姑,而是上官云?!?/p>
李紅兒訝然道“是我?”隨即她香腮羞紅,秀眉一揚,又道:“是甚么人告訴你,本姑娘就是這呆子的老婆?”
北盜慕蓉旭道:“尼姑?!?/p>
雪歡冷笑道:“那么前輩殺我,也是尼姑的主意了?!?/p>
北盜慕容旭點頭道:“不錯,正是尼姑的主意。”
李紅兒當下愕然,忙不迭的問:“不知尼姑給你甚么好處?才使你如此拼命的為她效犬馬之勞?!?/p>
雪歡嘆聲道:“佛祖曾告誠世人,財色之取,譬如小兒貪刀刃之飴,甜不足一食之羹,然有截舌之患也,只怕前輩也將大禍不久矣?!?/p>
北盜慕蓉旭急切的道:“老夫深諳靜以修身,儉以養(yǎng)德,淡泊明志,寧靜致遠的道理,決不會以財色而毀其身,因為尼姑正老夫的女兒?!?/p>
驀地李紅兒不能置信地驚聲道:“老怪物,你一定在騙人,尼姑又怎會是你的女兒?”
雪歡也夷然驚訝道:“尼姑真是前輩的女兒嗎?”
北盜慕蓉旭甚是得意地點頭道:“是,她是老夫的干女兒,這個條件足夠了吧?!?/p>
雪歡松了口氣,又點頭道:“前輩就請出招吧?!?/p>
李紅兒目光關切地盯著雪歡道:“雪公子,你真要和這個老怪物過招?”
雪歡道:“是?!?/p>
北盜慕蓉旭冷笑了一聲道:“現(xiàn)在雪老弟反悔還來得及,只要雪老弟能從老夫面前爬過去,老夫就饒了你一命?!?/p>
雪歡皺了皺眉毛,他想起到何一方為了求生,竟然從一個小姑娘面前爬著逃走,一時間就成了江湖中的笑柄,于是他搖頭道:“在下不是第二個何一方,自然也不會給別人跪下求生,所以前輩的好意,在下心領了?!?/p>
靜,靜能制動,高手出招前都是靜待時機。
北盜慕容旭卻反其道而行之,難道北盜慕蓉旭不是高手?
不,北盜慕容旭正是高手中的高手。
北盜慕容旭出招了。
招,有招勝無招,無招又勝有招。
招出了,卻又沒有招,只有逼人的殺氣和駭人的風聲。
殺氣,風聲已襲得雪歡透不出氣息,雪歡卻沒有動,也沒有出招。
風在動,而且刮在人的身上涼颼颼的,雪歡卻沒有感覺到風的存在,因為在他的眼里只有那只似有非有的風箏,其它的一切事物自然已不存在。
他知道:破山中賊易,破心中賊難,倘若自己不能戰(zhàn)勝心魔,眼睛里再裝有其它事物,那只充滿童趣的風箏就會取掉他的性命。
而在此時,李紅兒已是渾身直淌冷汗,她知道,南偷北盜的武功頡頏江湖,高山仰止,鬼神莫測,雪歡初入江湖,又怎會是北盜慕蓉旭的敵手,有幾次她都忍不住想勸阻雪歡,即使做第二個何一方,爬著求生,也勝比做別人的劍下之鬼,可是她卻欲口難言,她知道高手過招,絕不能有半點分神,更何況雪歡已箭在弦上,沒有了回頭之路,她只有干急的等待了。
北盜慕蓉旭繼而又跳起了舞,那舞姿猶如行云流水,一氣呵成,簡直驚天地之造化,美不勝收,事后雪歡提到這件事時總是這么說,其實世上的事,越是美麗的,就越要付出很大的代價,美麗的舞姿,頓時間變成了殺人的武功,只要雪歡稍有不慎。就會身首異處,性命難保。
風箏恰似小人兒挑釁著雪歡,并在空中張狂地飄來飄去。
“它就是傳說中的小人風箏”雪歡盯上那風箏,思忖道,徒地寒光一閃,驚虹劍出鞘。
他手握神劍,卻沒有動,他在等待,等待甚么呢?
沒有風聲,卻有招式,隨即他擺起了江湖中最迷人的招式。
他的等待就是眼中的風箏消失,而非優(yōu)美的舞姿。
忽然,雪歡白衣飄飛,虹光滿天,驚虹劍刺出必然一劍驚虹,霎間劍氣撕碎了風箏,若同李紅兒的以花代鏢的花片,漫天而舞。
他等待的正是這一刻。
李紅兒在一旁笑得花枝亂顫,忘手所以的道:“雪公子何時竊去了小妹的花鏢功夫?!闭Z聲甫落,她神色一驚,隨即用手捂住了嘴巴,她知道自己險些失了口,暴露了自己的身份,幸好雪歡沒有注意,她暗自幸慶的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