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唔……”一聲幾不可聞的呻吟在地窖中響起,蘇晴緩緩睜開了眼睛,眼神有些迷茫,視線在地窖里那簡陋的土墻和頂上稀疏的幾根木梁間逡巡。
片刻之后,迷茫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警惕。她撐起身子卻牽動了傷口,眉頭緊蹙。
我是誰?我在哪?不對,我是蘇晴,大夏錦衣衛(wèi)千戶。記憶如潮水般涌來,前幾日在大周境內(nèi)暴露了身份,被黑龍騎瘋狂追殺,身邊的心腹一個個倒下,自己還被叛徒下了軟筋散,最后拼死突圍。好像是體力不支,真氣耗盡,落進了一個小院子?她記得自己是朝著大夏邊境逃的,這里應該是朔方城?
就在這時,地窖口出現(xiàn)了兩個身影,一高一矮,擋住了部分光線。蘇晴的身體瞬間緊繃,眼神凌厲。
看清來人,她微微一怔。一個約莫十一二歲、穿著粗布短褂、像是酒樓伙計的少年,還有一個更小的、扎著兩個沖天鬏、眼睛又大又亮的小女孩。兩個孩子臉上都帶著好奇,不像是兇惡之徒。
“漂亮姐姐,你醒啦!”林靈清脆的聲音打破了地窖里的沉寂。她掙開林笑的手,幾步跑到女子身邊,臉上滿是關切。小丫頭小心翼翼地打開一個油紙包,一股誘人的肉香飄散開來。里面是半只油光锃亮的燒鴨。
“漂亮姐姐,餓了吧,快吃點東西!”這燒鴨是林笑順來的剩菜,原本打算給妹妹改善伙食,現(xiàn)在看來,要被妹妹貢獻給這位不速之客了。
蘇晴看著那半只燒鴨,又看了看小女孩,本能地想要拒絕。身為錦衣衛(wèi),她受過嚴格訓練,從不輕易接受陌生人的食物,尤其是在這種不明狀況下。然而,腹中傳來的“咕咕”抗議聲,卻讓她臉頰微微發(fā)燙。自受傷逃亡以來,她水米未進,早已是饑腸轆轆。
林笑見狀有些好笑,也有些無奈,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額頭:“光吃這個怎么行,我去給你們弄點熱乎的,再隨便炒個小菜?!闭f完,他轉(zhuǎn)身就往地窖外走。
蘇晴看著少年消失的背影,心中念頭急轉(zhuǎn)。黑龍騎的追殺雖然暫時擺脫,但絕不算安全。叛徒還在暗處,自己身受重傷,還中了軟筋散,實力大打折扣。這兄妹二人看樣子只是普通的平民,若是被自己牽連,恐怕不好。
她定了定神,看向眼前的小女孩。這孩子微胖的小臉上一雙清澈的雙眼十分惹人喜愛。她伸手接過那油紙包,觸手溫熱,鴨肉的香氣讓她食指大動。
“謝謝你,小妹妹。”她的聲音有些沙啞。
林靈見她收下,眼睛笑得彎成了月牙。她看著蘇晴撕下一小塊鴨肉,卻又看到漂亮姐姐拿著鴨肉,眼神飄忽,那眼神里有種說不出的悲傷。
“漂亮姐姐,你怎么了?”林靈小聲問道。
蘇晴回過神,掩去眼底的情緒,對著小女孩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:“沒什么。小妹妹,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我叫林靈!你可以和哥哥一樣叫我靈兒。”林靈脆生生地回答,大眼睛好奇地看著她,“漂亮姐姐,這個燒鴨可好吃了,是陳記酒樓的李大廚做的!”她一邊說,一邊看著那燒鴨,忍不住悄悄舔了舔自己的手指,顯然也是饞壞了。
蘇晴心中一軟,噗嗤一聲笑了出來,這一笑驅(qū)散了她眉宇間的幾分陰霾,也讓地窖里壓抑的氣氛輕松了些許。她撕下那只肥美的鴨腿,不由分說地塞到林靈手里:“你也吃?!?/p>
林靈愣了一下,看看手里的鴨腿,又看看蘇晴,小臉上有些猶豫:“可是…我吃了姐姐你就不夠吃了。”
“姐姐飯量小,一個人吃不完,”蘇晴溫聲道,“快吃吧,涼了就不好吃了?!?/p>
林靈這才喜滋滋地小口啃起來,一邊吃一邊幸福地瞇起了眼睛,腮幫子鼓鼓囊囊,像只進食的小松鼠。
蘇晴看著她可愛的模樣,緊繃的弦略微放松。她自己也拿起一塊鴨肉,慢慢咀嚼。食物帶來的暖意和能量,讓她感覺好了許多。但一想到那些為了掩護她而犧牲的弟兄,她的眼神又不由自主地冷了下來。
等傷好了,定要好生照拂他們的家人,然后…必須向指揮使大人請命,重返北周,清理門戶,將那叛徒碎尸萬段!殺意一閃而逝,卻還是被旁邊敏感的林靈捕捉到了。
小姑娘啃著鴨腿的動作一頓,怯生生地看著她:“漂亮姐姐,你剛才眼神好嚇人。”
蘇晴一怔,意識到自己失態(tài),連忙收斂心神,伸手輕輕摸了摸林靈的頭,語氣也放柔了不少:“嚇到靈兒了?對不起,姐姐只是想到了一些壞人壞事。來,我們一起吃,不想那些了?!彼炙毫艘恍K肉,遞給林靈。
林靈這才放下心來,繼續(xù)和鴨腿奮斗。
沒過多久,林笑端著一個木托盤回來了。托盤上放著一小盆熱氣騰騰的白米飯,一盤翠綠的炒野菜,看著簡單,卻散發(fā)著清香。他還拿來了三副碗筷。
“家里沒什么好東西,野菜是小妹從后山采的,我的手藝也一般,你將就著吃點墊墊肚子?!绷中⑼斜P放在地上鋪著的干草上,先給蘇晴盛了一碗飯,又給林靈盛了小半碗。
蘇晴看著那碗冒著熱氣的白米飯和青翠的野菜,鼻尖有些發(fā)酸。錦衣玉食她見過,山珍海味也嘗過,但此刻,這碗簡單的飯菜,卻讓她感到了久違的溫暖和安全感。
“多謝?!彼吐暤馈?/p>
這頓飯吃得很快。蘇晴是真的餓壞了,林靈也是半饑半飽,兩人都吃得狼吞虎咽。林笑自己則沒什么胃口,心事重重地扒拉了幾口飯,更多時候是在觀察蘇晴。
飯后,林靈十分懂事地將碗筷收拾起來,端著托盤,噔噔噔跑出地窖去洗碗了。地窖里只剩下林笑和蘇晴兩人?;璋档墓饩€下,氣氛再次變得凝重起來。
林笑沉默了片刻,抬起頭,目光直視著蘇晴,原本還有些少年稚氣的臉龐此刻卻異常嚴肅,甚至帶著一絲與年齡不符的沉重。
“這位小姐。”他開口,聲音不高,卻很清晰,“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,也不知道你惹上了什么麻煩。我們兄妹倆只是這朔方城里最普通不過的窮苦人家,爹娘早逝,只有一個破屋子安身。我妹妹她膽子小,人也單純。”
他停頓了一下,眼神里帶著毫不掩飾的警惕和擔憂。
“我們救了你,是不忍心見死不救。但是,”林笑的語氣加重了幾分,眼神也變得銳利起來,“我希望你的事情,不要牽連到我們。這間破屋子,還有我妹妹,是我的一切。如果你帶來的麻煩太大,我們承受不起。”
他的話很直白,甚至有些不客氣,像是在劃清界限。
蘇晴靜靜地聽著,臉上沒什么表情,只是那雙原本略顯溫和的眸子,此刻又恢復了之前的銳利和深邃。她看著眼前這個故作鎮(zhèn)定、實則緊張得雙手微微顫抖的少年,心中忽然生出一絲異樣的感覺。
這少年多像當年的那個他,倔強地帶著妹妹和這不公的世道抗爭的那個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