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他經(jīng)過黑臉壯漢身邊，兩人距離不過一步之遙時。趙川那一直低垂的眼簾猛地抬起，眼中精光一閃而逝！一直藏在袖中的手閃電般探出，一把早已攥在手心的石灰粉，照著黑臉壯漢的面門就猛地揚了過去！
“曹！”
變故突生！黑臉壯漢只覺眼前白茫茫一片，雙眼如同被無數(shù)燒紅的細針猛刺，劇痛襲來，生理性的淚水瞬間糊滿了眼眶。他下意識地大罵出聲，眼睛根本睜不開，視野里只剩下灼熱的刺痛和模糊的光影。他胡亂揮舞著手臂，嗓子里發(fā)出野獸般的痛吼，身子踉蹌著四處亂撞，險些一頭栽倒在旁邊的垃圾堆里。
到底是常在道上混的，挨打的經(jīng)驗豐富。劇痛之下，黑臉壯漢并未徹底慌亂，幾乎是本能地抬起雙臂，緊緊夾住腦袋，同時身子蜷縮，試圖將面部和胸腹等要害部位護住。這姿勢，活像個受驚的刺猬。
然而，趙川等的就是這一刻！他根本沒給對方緩過神來的機會。就在黑臉壯漢身形不穩(wěn)，試圖防御的瞬間，趙川向前欺近一步，看準了方位，右腳蓄力，腳尖繃直，猛地踹向黑臉壯漢的左腿膝彎！
“咔嚓！”一聲輕微卻清晰的骨骼錯位聲響。
黑臉壯漢只覺得左腿膝蓋像是被一柄八磅鐵錘狠狠砸中，一股鉆心的劇痛瞬間傳遍全身，遠超眼睛的刺痛。那條作為支撐的好腿猛地一軟，再也承受不住身體的重量，整個人“噗通”一聲，狼狽不堪地跌倒在骯臟的地面上，濺起一片腥臭的塵土。
趙川動作毫不停歇，如同捕食的餓狼，順勢欺身而上，不等對方掙扎起身，蒲扇般的大手按住對方肩膀，另一只拳頭已經(jīng)帶著呼呼風聲砸了下去！他直接騎跨在黑臉壯漢的身上，占據(jù)絕對優(yōu)勢，一頓老拳如同雨點般落在對方的臉上、身上。
“砰！砰！砰！”沉悶的擊打聲在窄巷中回蕩，拳拳到肉。
黑臉壯漢被打得暈頭轉(zhuǎn)向，鼻血長流，臉上迅速青腫起來，口中只能發(fā)出含糊不清的痛哼和求饒聲?！斑馈垺埫拜叀瓌e打了……”
“曹！曹！曹！”黑臉壯漢心里叫苦不迭，腸子都悔青了，今天出門沒看黃歷??！這他娘的是哪里來的煞星！不是個膽小怕事的糟老頭子嗎？怎么動起手來比他見過的武館師傅還要猛！這拳頭砸在身上，像是鐵錘一樣，骨頭都要散架了。再這么打下去，自己這條小命今天非得交代在這里不可！這老家伙是吃什么長大的，力氣大得能捶死一頭牛！
就在黑臉壯漢感覺自己快要被打得昏厥過去，意識都開始模糊，只想著今天栽了的時候，趙川那狂風暴雨般的拳頭卻驟然停了下來，懸在他的鼻尖上方，拳風甚至吹動了他額前被冷汗浸濕的頭發(fā)。
力道、傷勢、火候，都被趙川精準地掌控著，剛好打到對方崩潰求饒，徹底喪失反抗的念頭，又不至于造成無法挽回的重傷。打死了，反而麻煩。
巷子里一時間只剩下黑臉壯漢粗重的喘息聲和痛苦的呻吟，還有石灰落在地上那細微的沙沙聲。
氣氛凝滯了片刻。
趙川看著身下鼻青臉腫、徹底失去反抗能力的黑臉壯漢，突然開口，語氣平淡，卻吐出一句讓對方意想不到的話：“并肩子，甩個蔓兒！”
這突如其來的江湖黑話讓被打懵了的黑臉壯漢猛地一愣，腦子一時沒轉(zhuǎn)過彎來。哈？老、老前輩…您這是…唱哪出??？打完了還對上切口了？他強忍著渾身的劇痛，眨了眨腫成一條縫的眼睛，視野模糊中只能看到對方居高臨下的輪廓，遲疑了一下，試探著回道：“風吹荷葉不沾水，無名無蔓又何妨？”這是走單幫的常用切口，意思是自己沒門沒派，孑然一身。先糊弄過去再說，萬一對方真是哪個幫派的前輩，自己報錯了山門豈不是更慘？
“啪！”趙川見他不上路，毫不客氣，反手又是一個不輕不重的耳光扇在他臉上，打得他剛有點活絡的心思又是一懵。
“呃！”黑臉壯漢被打得眼前金星亂冒，心里更急了，這老家伙到底什么路數(shù)？打也打了，罵也挨了，怎么還不對勁？他急忙轉(zhuǎn)動快要停擺的腦子，拼命搜索著正確的應對。“跟你小子好好說話聽不懂？非得吃點虧！再給你個機會，想清楚了回！”趙川的聲音冷了幾分。
“仰天一聲笑，橫刀出門去，驅(qū)狼又吞虎！”情急之下，他終于想起了自家?guī)团傻那锌?，連忙喊了出來，聲音因為疼痛和恐懼都有些變調(diào)了。
“哦？原來是狼幫的兄弟?！壁w川聽到這句，手上的力道終于松了松，語氣也緩和下來，心里嘀咕：總算對上了，省得再費手腳。“這就對了嘛。大水沖了龍王廟，一家人不認一家人。我和你們幫的陳長老，早年間是有過命交情的。”
黑臉壯漢一聽“陳長老”三個字，腦子嗡的一聲！哪個陳長老？幫里能稱得上長老的就那么幾位，而能讓眼前這煞星如此鄭重其事提起，還說過命交情的…難道是…鐵臂陳長老？他猛地瞪大那條還能勉強睜開的眼縫，難以置信地看著趙川。
陳長老在幫中出了名的護短和講義氣，這老者竟敢直呼其名，還自稱有過命交情？他不敢怠慢，也顧不上滿臉的傷痛和狼狽，連忙掙扎著想要爬起來，可膝蓋劇痛，試了幾次都沒成功，最后只能在地上勉強拱手抱拳，臉上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：“哎呀！我的親娘咧！真是陳長老的朋友！前輩！前輩您看我這眼拙的！該打！真該打！小的有眼不識泰山，沖撞了您老人家！”
剛才還劍拔弩張、生死相搏的氣氛，因為這幾句黑話和“陳長老”的名頭，瞬間消散了大半。兩人說的，正是這天門縣地界討生活的江湖人常用的春典，也就是黑話。
【說起這天門縣，地面上勢力交錯，素有“一門兩幫三家”之說。
“一門”，自然是指官府衙門，官字兩張口，在這天門縣地面上，官家的話就是規(guī)矩，無人敢輕易觸犯。
“兩幫”，則是掌控著黑市交易的青幫，以及把持著碼頭貨運生意的狼幫。這兩大幫派如同陰影中的兩條巨蟒，瓜分了天門縣水面以下的地下世界，各有地盤，互有摩擦。
“三家”，指的是縣里根基深厚的三大家族：孫家、宋家、年家。這三家不僅財力雄厚，更關鍵的是家中都有達到玉髓境的武道高手坐鎮(zhèn)，是縣里舉足輕重的力量?！?/p>
黑臉壯漢看著眼前貌不驚揚，甚至有些佝僂的老者，心中暗自凜然：“果然是個江湖老油條！”先是用雷霆手段，幾拳就打得自己毫無還手之力，徹底立威；然后再用江湖切口亮明身份，搬出陳長老這尊大佛。這一套恩威并施的組合拳下來，打得他心服口服，半點脾氣都沒有了。這老家伙…到底什么來頭？陳長老的朋友…嘶…今天真是撞上鐵板了！
趙川活了七十多年，風風雨雨經(jīng)歷得多了，自然不是白活的，早年間學了不少三教九流的切口和規(guī)矩。至于狼幫的陳長老，那更是實打?qū)嵉慕磺?。當年陳長老還未武學入品，只是個幫派里不起眼的小角色時，確實被趙川舍命救過一次。這份恩情，陳長老一直記著。
就是在幾年前，兩人還有些來往，只是隨著各自年歲漸長，事情也多，走動才漸漸少了。沒想到今日，這層關系還能派上用場。
想通了關節(jié)，黑臉壯漢更是恭敬，抬手就往自己臉上輕輕扇了兩下，發(fā)出“啪啪”兩聲，口中說道：“前輩教訓的是，是我有眼不識泰山，冒犯了同行！您大人有大量，別跟我這不長眼的小角色一般見識！”
趙川擺擺手，彎腰將地上那個沾了灰的藥包重新拾起，仔細拍了拍上面的灰塵，揣進懷里，語氣平淡地說道：“不必了。不知者不罪。都是自家兄弟，往后眼睛放亮點。
說完，他不再理會那趴在地上齜牙咧嘴的黑臉壯漢，將背包重新背好，又恢復了那副佝僂著身子、慢悠悠的樣子，轉(zhuǎn)身朝著巷子深處走去，很快便消失在陰影之中，仿佛剛才那個出手狠辣、拳腳生風的人根本不是他。
黑臉壯漢趴在地上，看著那背影消失，半晌才敢喘口大氣，只覺得渾身骨頭縫里都在疼，尤其是左腿膝蓋和臉。他摸了摸腫得像豬頭一樣的臉頰，又試著動了動左腿，疼得倒吸一口冷氣。
這老家伙下手可真黑！行事、作風自己拍馬也趕不上。不過…陳長老的朋友…這事兒得趕緊回去跟自家?guī)讉€兄弟說說，免得以后再有不長眼的撞上去。他一邊哼哼唧唧，一邊艱難地嘗試著爬起來，心里還在嘀咕：這天門縣，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了，一個撿藥的老頭子都能這么猛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