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還真有人跟來？”趙川眼角余光向后一掃，心中冷哼一聲，腳下步子卻沒停。他娘的，這點眼力見兒還是有的。以他浸淫世事多年的謹慎脾性，怎會沒有一點反偵察的意識。方才在攤位上，那個賊眉鼠眼的黑臉漢子就鬼鬼祟祟，眼神跟蒼蠅似的，嗡嗡地不停往他這邊瞟，當時他就留了心。果然，一走出黑市那亂糟糟的范圍，那黑臉漢子就像條尾巴，不遠不近地吊了上來。
他出門前已經(jīng)特意多穿了一件厚實的土布短褂，頭上還嚴嚴實實裹了黑巾，就露出一雙眼睛，這副尊容，尋常蟊賊見了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夠不夠硬。對方為何偏偏就挑中了他？怪事。是認錯了人，把自己當成哪路神仙了？還是說，自己這身打扮反而欲蓋彌彰，讓人看出什么破綻了？趙川心思電轉(zhuǎn)，腳下不由得又加快了幾分，幾乎是小跑起來。
巷子里的陰影隨著他的移動而拉長、扭曲，像活過來一樣。
“嘿，想跑？”身后的腳步聲也驟然急促起來，帶著風聲。那黑臉漢子顯然沒料到目標如此警覺，反應這么快，立刻拔腿追趕。“站?。 ?/p>
趙川哪里會聽他的，不再遲疑，腳下生風，三步并作兩步，猛地一拐，直接竄入旁邊一條更窄、更黑的岔道。他對這片區(qū)域的犄角旮旯簡直熟得不能再熟，哪里的矮墻松動好翻越，哪里有堆放雜物的死角可以暫避，心里跟明鏡似的。
他壓根沒回頭，全憑一雙耳朵捕捉著身后的動靜。腳步聲在狹窄的巷道里被放大，咚咚咚地回蕩，時近時遠，追得還挺緊。趙川猛地一矮身，像條泥鰍似的鉆進一個半人高的狗洞——也不知是哪家廢棄院墻留下的，再從另一頭鉆出來，順勢就繞過一個堆滿了破爛瓦罐、散發(fā)著霉味的角落。身后的腳步聲果然被甩開了一些，聽著有點發(fā)悶，像是被墻擋住了。他不敢停留，繼續(xù)在如同蛛網(wǎng)般的巷道中穿梭，專挑那些坑坑洼洼、堆滿垃圾、難走又易于隱蔽的路徑。也就幾個呼吸的功夫，身后的追趕聲徹底消失了。
他迅速閃身，靠在一處塌了半邊的斷墻后，胸口微微起伏，喘著氣，側(cè)耳凝神傾聽。四周靜悄悄的，只有風吹過垃圾堆發(fā)出的那種嗚嗚咽咽的怪聲。
“呼……看來是甩掉了?！壁w川心里嘀咕，這黑燈瞎火的，追丟了也正常。
正當他稍稍松了一口氣，準備整理一下被蹭歪的頭巾和衣物，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時。
一個陰沉沉、帶著點喘息的聲音在前方不遠處響起：“跑啊，怎么不跑了！我看你往哪兒跑！”
趙川心里咯噔一下，猛地抬眼望去。只見前方巷子拐角處，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，擋住了他的去路。也是個黑臉膛，身材比剛才那個壯實不少，膀大腰圓，穿著打扮幾乎一模一樣。他娘的，這兩個家伙打扮得倒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。
原來是兩個人！他瞬間明白過來，這兩個家伙配合得挺默契嘛！一個負責在后面像攆兔子一樣盯梢驅(qū)趕，把他往這個預設(shè)好的方向逼；另一個則守株待兔，好整以暇地在這里進行堵截。這套路，玩得挺熟練。
“東西交出來吧，”后出現(xiàn)的這個黑臉壯漢語氣不善，一雙眼睛在他身上來回掃視，像是在搜尋什么，“那玩意兒不是你能拿的?！?/p>
趙川眉頭先是一皺，隨即心中一陣哭笑不得。搞什么名堂？“我不就是弄了點尋常補藥，至于被你們兩位爺這般前后包夾，擺出這么大陣仗？”他立刻反應過來，這兩家伙十有八九是把他認成別人了，錯把他當成了某個身懷重寶、值得他們?nèi)绱舜髣痈筛甑摹胺恃颉?。真是……出門沒看黃歷。
他定了定神，決定先穩(wěn)住對方，裝傻充愣。“兩位大哥，這……這是不是搞錯了什么？”他的聲音帶上幾分蒼老和沙啞，帶著老人的腔調(diào)，“我就是一個上了年紀的糟老頭子，身子骨實在不行了，這才想著來黑市淘換點草藥補補身子，哪里有什么值得兩位大哥惦記的東西喲？”
說著，他動作緩慢地，甚至帶點哆嗦地將臉上的面巾扯了下來，露出一張飽經(jīng)風霜、皺紋堆壘的老臉。緊接著，他又把背上那個破舊的背包取下，笨拙地拉開系帶，嘩啦一下，里面的東西全倒了出來。幾包用油紙裹得嚴嚴實實的草藥滾落在骯臟的地面上，散發(fā)出淡淡的、混雜的藥味。有人參須子、黃芪片，還有些黑乎乎不知名的根莖塊塊。
擋路的黑臉壯漢狐疑地盯著趙川那張溝壑縱橫的老臉，眼神銳利如刀，似乎想從那層層皺紋中找出破綻。他又低頭掃過地上那幾包干癟的草藥，眉頭擰成一個疙瘩。這老家伙抖得跟風中落葉似的，地上這點破爛玩意兒，實在跟他們要找的那個身手矯健、懷揣重寶的目標對不上號。
“難道真是瘦猴那小子看走眼了？”他心里嘀咕，盯著趙川的眼睛又審視了片刻，沒發(fā)現(xiàn)異樣，臉上的兇狠才稍微收斂了幾分，但語氣依舊惡劣，充滿被打擾的不耐煩：“算你運氣好！滾吧！”
“哎，哎！謝謝大哥！謝謝大哥！”趙川如蒙大赦，連忙點頭哈腰，佝僂著身子就要去撿地上的藥包，動作又慢又顯笨拙。
“等等！”那黑臉壯漢看著趙川佝僂著身子、慢吞吞挪動的樣子，心頭那股白忙活一場的邪火又蹭地冒了上來。他越想越氣，目標沒逮著，反倒被這老東西耽誤了功夫，總不能真就這么空手而歸?！八棠痰?，就算是個窮老頭，也不能讓老子白跑一趟！”想到這里，他眼中兇光一閃，再次喝道，聲音比剛才更加兇狠：“東西留下！”
“啊？”趙川像是被嚇了一跳，停下動作，抬起頭，臉上露出驚恐又順從的表情。“是，是，應該的，應該的，孝敬大哥，孝敬大哥！”他連聲應著，腰彎得更低了，幾乎成了九十度，腳步也慢吞吞地往后挪，似乎被徹底嚇破了膽，不敢再碰地上的草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