賈寶玉幾乎是跑著過來的,衣袂翻飛間帶落幾片竹葉。
他身后跟著氣喘吁吁的茗煙,那小子懷里還抱著個錦緞包裹,想必是剛從外面帶回的新鮮玩意兒。
"剛才是誰在吹笛子?"
寶玉人未到聲先至,一雙眼睛亮得驚人。
待轉(zhuǎn)過假山看見亭中眾人,他腳步猛地一頓,目光直直落在李斌手中的白玉笛上。
那笛子通體瑩潤,在陽光下泛著羊脂般的光澤,笛尾系著一條杏黃色流蘇——正是前朝宮廷樂師專用的制式。
寶玉瞳孔微縮,視線順著笛身上移,這才注意到執(zhí)笛之人。
"原來是李兄。"
寶玉略一拱手,語氣里帶著三分驚訝七分熱切。
他們昨日在前院有過一面之緣,只是當時人多口雜,未能深談。
李斌起身還禮,寬大的衣袖垂落如云。
他今日穿了件雨過天青色直裰,腰間系著條松花綠汗巾,襯得整個人如修竹般挺拔。
寶釵指尖還搭在琴弦上,聞言輕輕按住微顫的琴弦:"寶兄弟來得正好,方才李公子這曲《梅花三弄》,倒讓我想起你前年譜的那支新調(diào)。"
寶玉眼中的驚訝幾乎要溢出來。
他三步并作兩步跨進亭中,湊近打量那支玉笛:"這指法!這氣息!我原以為是哪位隱居的樂師..."
他突然抓住李斌的手腕,"上回匆匆一見,竟不知李兄有這等造詣!"
李斌被這突如其來的接觸弄得一怔。
寶玉的手指溫熱潮濕,掌心還沾著些胭脂——想必是方才在哪個丫頭臉上蹭的。
他不動聲色地抽回手:"寶二爺過獎了,不過閑時自娛罷了。"
"不可能!"寶玉斬釘截鐵,"這'鶴鳴九皋'的轉(zhuǎn)音技法,分明是南派宗師周子瑜的獨門絕學。他老人家二十年前就仙逝了,李兄看著不過弱冠..."
亭中霎時一靜。
湘云手里的茉莉花掉在石桌上,發(fā)出輕微的"嗒"聲。
李斌心跳漏了半拍。
這支曲子是系統(tǒng)直接灌輸?shù)募∪庥洃?,他哪知道什么周子瑜?/p>
正斟酌措辭時,忽覺袖口被人輕輕一扯。
"寶兄弟好耳力。"
寶釵不知何時站到了他身側(cè),蔥白似的手指虛虛搭在他袖口,"李公子祖上確實與周老先生有些淵源。"
寶玉恍然大悟,隨即又疑惑地看向?qū)氣O:"姐姐怎么知道得這般清楚?"
寶釵唇角微揚,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容:"昨夜陪母親整理外祖父的舊書信札,恰巧看到些記載。"
她轉(zhuǎn)向李斌,"公子莫怪,家母與令堂是舊相識。"
李斌立刻會意。
這分明是在幫他圓謊,看來賈府確實對他的"身份"心知肚明。
他順勢作揖:"薛姑娘博聞強記,在下佩服。"
【叮!薛寶釵好感度+3,當前好感度70】
【獎勵:頂級圍棋技能(可媲美當代國手)】
寶玉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掃視,突然覺得胸口發(fā)悶。
上回見面時寶釵明明與這李斌素不相識,怎么短短一日就這般熟稔?
還有她站的位置,幾乎要貼到那李公子身上去了...
"說起來,"寶玉強壓下心頭不適,故意提高聲調(diào),"林妹妹新作了首《桃花行》,遣我來請寶姐姐過去品評呢。"
寶釵聞言,指尖無意識地摩挲了下李斌的袖口紋繡。
那是個極細微的動作,卻被寶玉看得真切。
"今日恐怕不便。"寶釵聲音輕柔卻堅定,"我答應陪李公子游覽園子。明日再去瞧林妹妹可好?"
寶玉臉上的笑容僵住了。
在他記憶里,寶釵從未為哪個外人推脫過黛玉的邀約。
他忍不住又打量李斌——這人除了眉間朱砂特別些,相貌也不過中上之姿,怎就...
"既如此,明日再說罷。"
寶玉勉強維持著風度,轉(zhuǎn)頭看向一直靜立一旁的襲人,"你跟我回去,前兒讓你收著的孔雀金線該用了。"
襲人低著頭,手指絞著帕子:"二爺,夫人吩咐我這幾日專門伺候李公子..."
"什么?"寶玉聲音陡然拔高,又急忙壓下,"你是我屋里人,怎么..."
鴛鴦連忙打圓場:"寶二爺別惱,是老爺特意囑咐的。說李公子初來乍到,需得貼心人照應。"
寶玉臉色變了幾變。
父親親自安排?
這李斌到底什么來頭?
他忽然想起前日偷聽到王夫人與周瑞家的談話,說什么"天家血脈""謹慎對待"...難道...
"罷了罷了。"寶玉甩袖轉(zhuǎn)身,語氣里帶著幾分他自己都沒察覺的酸意,"橫豎你們都有道理。"
臨走時又瞥了眼李斌手中的玉笛,終究沒忍住補了句,"改日定向李兄討教音律。"
待寶玉身影消失在竹林小徑,湘云突然"噗嗤"笑出聲:"愛哥哥這是醋了!"
她促狹地朝寶釵眨眼,"我還是頭回見他這般模樣。"
寶釵耳根微紅,假裝整理琴譜沒有搭話。
李斌卻注意到她唇角抿出個小小的弧度,像是偷到糖的孩子。
"公子別介意。"襲人輕聲解釋,"我們二爺性子直,其實最是惜才的。"
李斌點頭,心里卻門清——他這是無形中捅了馬蜂窩。
按照原著,寶玉對身邊丫鬟的占有欲可不是一般的強。
正思索間,忽見池面掠過一道黑影。
抬頭望去,卻是只通體烏黑的鷯哥落在亭角,歪著頭打量眾人。
那鳥兒突然開口,聲音竟與寶玉有七八分相似:"好姐姐,給我瞧瞧你的金鎖..."
"呀!"寶釵驚呼一聲,手中琴譜落地。
這鳥兒學的是寶玉常對她說的那句話,此刻當著眾人面被一只扁毛畜生說出來,羞得她連脖頸都泛起粉色。
湘云笑得前仰后合,指著鷯哥道:"這孽障定是跟愛哥哥養(yǎng)的!連語氣都學了個十成十!"
李斌也忍俊不禁。
看來這大觀園比他想象的還要熱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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寶玉一路疾行,穿過幾道回廊,徑直來到王夫人房中。
王夫人正在查看這個月的賬本,見他臉色不對,忙問:"這是怎么了?誰惹我的兒生氣了?"
"母親!"寶玉一屁股坐在炕沿上,"您把襲人換回來吧,另派個丫頭去伺候那個李公子!"
王夫人放下賬本,皺眉道:"胡鬧!襲人行事穩(wěn)重,是為娘親自指派的。那李公子身份特殊,豈能隨便換人?"
"可..."寶玉急得眼圈都紅了,"襲人從來都是伺候我的,如今連我的話都不聽了!"
王夫人沉下臉:"越發(fā)沒規(guī)矩了!那李公子是你父親請來的貴客,連老太太都看重。你為個丫頭鬧脾氣,傳出去像什么話?"
見母親動怒,寶玉不敢再爭,但心里那股郁氣卻越發(fā)濃重。
他悶悶不樂地告退出來,在園子里漫無目的地游蕩,不知不覺竟走到了瀟湘館外。
竹影婆娑中,隱約傳來黛玉的咳嗽聲。
寶玉站在月洞門外,忽然沒了進去的興致。
他想起寶釵對李斌的另眼相待,想起襲人的推辭,心里像壓了塊大石頭。
"二爺怎么不進去?"紫鵑端著藥碗從后面走來,見他呆立門外,詫異道。
寶玉搖搖頭,勉強笑道:"林妹妹在休息,我就不打擾了。"
說完,轉(zhuǎn)身往怡紅院方向走去,背影說不出的落寞。
紫鵑疑惑地看著他遠去,搖搖頭進了院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