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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  劉旦緩緩闔上眼,想必此刻衛(wèi)青和老霍心中百味交雜吧。

          哦,還有小霍。

          前世靠兄長余蔭入宮,之后平步青云的小子。

          這輩子,怕是沒機會了。

          畢竟霍去病還活蹦亂跳呢!

          “別多想,李廣掛帥時,我就猜到會有這局面?!?/p>

          衛(wèi)青語氣淡然,低聲對外甥說。

          他早料到李廣此戰(zhàn)必勝,也能預(yù)見勝利后的結(jié)果。

          “咱們跟皇后關(guān)系太密,陛下又受過竇太后的陰影?!?/p>

          “為太子將來計,陛下必有動作?!?/p>

          “不防才奇怪!”

          “明面防備,總好過暗中提防!”

          “光明正大的防,說明陛下對咱們舅甥沒啥見不得人的心思。”

          “若暗地里記恨,不聲不響盯著你……那才是殺機暗藏的大禍!”

          霍去病聽懂了,點點頭。

          其實礙于外甥與燕王的交情,衛(wèi)青還有句真心話沒說。

          這才是關(guān)鍵。

          “陛下這是在為燕王培植勢力??!”

          李廣將來必會站在燕王這邊,這是板上釘釘?shù)摹?/p>

          兩個兒子都如此出眾,陛下怕是難以抉擇。

          只能讓他們自己斗出個結(jié)果。

          “二龍爭鋒!”

          衛(wèi)青余光瞥向眼簾低垂的劉旦,心中又添幾分謹慎。

          “這么胸有成竹嗎?”

          “來吧,正面較量一場,勝負還未可知!”

          上座的劉徹一直瞇眼觀察下方眾人。

          李廣的激動、群臣的驚訝、宰相的深意,還有衛(wèi)青與霍去病的低語。

          他盡收眼底。

          這些都撼不動他,當初決定重用李廣時,就預(yù)料到今日。

          坐上皇位,就得鐵石心腸!

          只是……老三緩緩閉上的眼,卻讓劉徹心頭一刺。

          “老三,別怨父皇無情,這是帝王權(quán)術(shù)!”

          劉徹深吸一口氣,朝會繼續(xù)推進。

          殿下跪坐的劉旦雙目緊閉。

          睡得正沉。

          在大朝會磨了幾個月,他已練到閉眼即睡的境界。

          你鬧你的,我自穩(wěn)如泰山!

          朝堂平衡啥的,跟他有半毛錢關(guān)系嗎!

          老霍和衛(wèi)青仍是萬石高官,又沒損失啥,用得著他在這兒多愁善感?

          功臣受封完畢,睡覺才是正經(jīng)事!

          迷糊中,耳邊傳來輕聲呼喚。

          “燕王殿下,殿下?!?/p>

          “嗯?朝會結(jié)束了嗎?”

          李廣臉一僵,群臣盯著,這問題他咋接。

          見他這模樣,劉徹氣得牙根癢癢,咬牙道。

          “燕王,你不是有祥瑞要獻嗎?”

          “還不快呈上來!”

          劉旦猛地一震,對啊,差點忘了這茬。

          今天朝會他還得推銷呢。

          劉旦忙起身,揉了揉臉。

          輕咳兩聲。

          朝外一揮手,一群宦官捧著筆墨紙硯入殿。

          每位大臣面前擺上一套。

          劉旦拿起一張潔白的宣紙。

          “咳咳,諸位瞧瞧,這便是本王獻上的祥瑞——紙張,能替竹簡記字?!?/p>

          “薄薄一張,可寫下千字!”

          “紙張比竹簡耐放,造價也低廉。”

          他又拿起一本巴掌大的書冊。

          “這是一本《春秋》,一萬八千字,全在這小冊子里?!?/p>

          轟!

          此言一出,大臣們坐不住了。

          自罷黜百家,儒術(shù)獨大,儒家經(jīng)典地位飆升。

          在座大臣多半是儒家出身。

          對《春秋》自是熟稔,且奉若至寶。

          不等劉旦多說,一個老學(xué)究直接插嘴。

          “荒唐至極!”

          “老夫家中藏《春秋》,那是一屋子竹簡,占地寬廣,數(shù)量繁多。”

          “文字浩瀚無邊,哪是一個巴掌大的玩意兒能裝下的?”

          老學(xué)究眼神不善,胡子翹得老高。

          “燕王,你怕是睡糊涂了吧!”

          “哈哈哈哈!”

          群臣哄笑連連,搖頭不止。

          他們都是書香世家,自然清楚記一部《春秋》的規(guī)模。

          一萬多字,為便于閱讀,每段得獨占一根竹簡。

          還得按序編號。

          如此算來,幾個木架都塞不下!

          燕王隨手拿一本,就敢說能裝下《春秋》?

          呵!

          口出狂言!

          小毛孩,還是回去睡你的覺吧!

          劉旦臉上始終掛著溫和的笑,心里卻早罵翻了天!

          但他忍住了!

          今天在座的都是他的潛在買家。

          大肥羊??!

          該有的禮數(shù)不能少。

          “這位……老先生,您可以來看看,書就在本王手里,能不能裝,一瞧便知。”

          “不信的都可來翻翻。”

          劉旦又掃視四周,底氣十足。

          “各位面前都有一張紙,好不好用,行不行。”

          “大家試試看。”

          “咱用事實說話!”

          那白胡子老頭冷哼一聲,第一個站起。

          他絕不信!

          家中幾代攢下的竹簡,堆滿了屋子都不夸張。

          兩大閣樓,才勉強存了十萬字。

          如今一個輕飄飄的小冊子也敢說能記一萬多字?

          狂妄無邊!

          老夫今日非揭穿這騙局不可!

          燕王又如何?

          劉旦不慌不忙遞過《春秋》書冊,也不廢話。

          咱貨真價實擺在這兒。

          多說一句都是自降身份!

          輕薄白紙對上笨重竹簡,就是碾壓級的差距!

          果不其然。

          老學(xué)究一翻開,眼珠子立馬瞪圓了!

          “這……嘶……這!”

          只見白紙上,隸書小字密密麻麻,整齊排列。

          筆鋒細膩,字跡清晰可辨。

          老學(xué)究越看眼睛越大,手不停往后翻。

          “一模一樣,真一模一樣,跟老夫家的《春秋》完全一致!”

          周圍漸漸圍過來幾個大臣。

          同樣眼珠瞪圓,滿臉震驚!

          “這咋可能?”

          “這么小,咋能記下一萬多字?”

          “這真是神器??!”

          見此情景,劉旦露出得逞的笑。

          為追求最佳宣傳效果,他可是在司馬遷的寶貝堆里挑了好久。

          才選出這本字多字小的書。

          猶記得當時,司馬遷哭得撕心裂肺!

          跟被人搶了命根子似的。

          幸虧劉旦霸王之力強悍,死死摁住他,才搶到手。

          看著一群老頭跟中了邪似的摸著書冊。

          劉旦無奈搖頭。

          唉……遷兒這命根子算是保不住了。

          就在這時,殿內(nèi)傳來一聲驚嘆。

          “真的,竟然是真的!”

          “燕王殿下獻上的真是祥瑞!”

          “沒想到老夫命不久矣,還能親眼見此祥瑞,嗚嗚嗚,上天對我司馬相如不薄??!”

          一群人圍觀《春秋》時。

          下面也有大臣試著用紙寫字。

          這位大哭的老頭就是其中一個。

          劉旦驚訝望去,司馬相如?

          寫《鳳求凰》,憑空手套白狼,抱得美人歸的鼻祖?

          咳咳……不對。

          是文壇巨匠,賦圣、詞宗。

          這可是個大V!

          正適合做廣告代言?。?/p>

          他心念剛起,還沒來得及拉關(guān)系,司馬相如自己站了出來。

          “陛下,這是惠國利民的祥瑞啊!”

          “燕王為國立下大功!”

          “這紙若能傳遍天下,窮苦百姓也能識字讀書,也能出人頭地?!?/p>

          “這是天大的功績啊!”

          說著,司馬相如抹了把辛酸淚。

          當初他窮困潦倒,不就是因?qū)W竹簡文章花銷太大。

          才拖累妻子賣豆腐的嗎。

          一想起卓文君當年的艱難。

          司馬相如哭得更傷心了。

          “陛下,紙張比竹簡輕便,記的字更多?!?/p>

          “若真如燕王所說,造價還低,這就是造福天下蒼生的好事!”

          “請陛下推廣紙張,恩澤萬民!”

          司馬相如長揖一禮。

          劉徹笑容滿面,不錯不錯,司馬愛卿真會說話。

          他正要點頭時。

          “且慢!”

          “司馬園令此言謬誤,紙張推廣只會禍害百姓!”

          “萬萬不可!”

          宰相莊青翟見勢頭不對,急忙出列攔阻。

          他家藏竹簡過萬,整整占了兩大閣樓!

          那可是莊氏的傳家根基。

          若這紙張傳開,兩三本小冊子就能記下所有。

          他家的竹簡可就一錢不值了!

          文字傳不開時,稀罕得很,沒書看的人只能求他們這些藏書之家。

          若書到處都是,誰還來他家求竹簡?

          他還怎么出名?

          再說司馬相如這書呆子,蠢透了!

          只看到惠及萬民,卻不知這隱患多大!

          泥腿子都能讀書識字,他們這些文化人咋保住尊貴地位?

          咋保住家族飯碗?

          萬民得了好處,他的子孫后代官位可就沒了!

          這絕不能忍!

          他滿腹經(jīng)綸,腦子一轉(zhuǎn)就想通了。

          莊青翟拱手,鄭重說道。

          “陛下,臣認為紙張推廣絕不可行?!?/p>

          “文字乃雅物,黎民百姓多愚鈍,不懂珍視?!?/p>

          “若讓紙張把文字傳得遍地都是?!?/p>

          “難免玷污圣賢之作。”

          “臣建議禁用紙張,將其工藝定為妖術(shù),用者處以極刑!”

          宰相話音剛落,一群大臣忙附和。

          “宰相大人說得在理。”

          “臣附議。”

          他們都不笨,一想就明白其中利害。

          劉旦雙手抱胸,靜靜看著他們胡說八道。

          唯利是圖的小人到處都有。

          畢升在宋朝弄出活字印刷術(shù),可直到清朝才推廣。

          中間隔了幾世紀!

          近代特斯拉搞出交流電,最先遇到的也不是贊美。

          而是直流電之父的打壓!

          如今殿中這幕,太像了。

          宰相莊青翟還在喋喋不休。

          有人捧場,他語氣越發(fā)強硬!

          “紙張對國家有害無益,只會讓群臣離心離德。”

          “燕王獻的根本不是祥瑞,是禍根!”

          “該抓起來治罪!”

          莊青翟暗自冷笑,上次當眾被擠兌的仇。

          他可一直沒忘!

          劉旦淡淡掃了他一眼,滿眼不屑。

          他剛要開口,殿內(nèi)猛地爆出兩聲怒吼。

          “放肆!”

          “胡扯!”

          前一句是新封車騎將軍、武陽侯李廣喊的。

          后一句是個抱著書冊的老學(xué)究吼的。

          老學(xué)究氣得發(fā)抖,他才不管對方是不是宰相,敢攔他傳儒家經(jīng)典,就是死敵!

          老頭走到莊青翟跟前。

          舉起拐杖戳著宰相胸口。

          “公道自在人心?!?/p>

          “老夫說這是祥瑞,是儒家的祥瑞,是大漢的祥瑞!”

          “你有啥意見?”

          莊青翟臉黑得像炭,被當眾打臉,太沒面子了。

          可他一句都不敢吭。

          他身后一堆跟風大臣,悄悄散開了。

          老爺子你支持燕王,早說啊!

          剛還吹胡子瞪眼,害他們誤會了。

          “老夫問你呢,你有意見?”

          老頭又戳了戳,莊青翟小聲嘀咕。

          “沒,沒意見?!?/p>

          老頭冷哼一聲,放下拐杖,顫巍巍走到劉旦面前。

          雙手交疊,深深一拜。

          “老朽謝燕王,為儒家、為大漢造福!”

          “呵呵,過獎了,過獎了?!?/p>

          劉旦忙扶住,這老者白發(fā)稀疏,牙都沒幾顆了。

          他可擔不起這禮。

          “燕王擔得起!”

          老者堅持拜完。

          老者走后,劉旦低聲問旁邊的李廣。

          “這誰???這么厲害?”

          李廣差點沒嗆死,低聲道。

          “董仲舒?!?/p>

          哦~

          劉旦恍然,難怪這么硬氣。

          提出獨尊儒術(shù)的董仲舒,在大漢就是活菩薩!

          不是權(quán)勢大,而是他在政壇的影響力。

          無人能比!

          年紀越大,董仲舒名氣越響。

          沒人敢惹他!

          朝堂大半臣子出自儒家,都得念他恩情。

          天下儒生都得敬他三分!

          加上他是公羊派大佬,徒子徒孫滿天下。

          一句“九世之仇猶可報”!

          這就夠讓宰相退縮了。

          連記仇都不敢。

          免得他死了,董仲舒的九代徒孫把他的骨頭挖出來揚了。

          董仲舒一敲定,再沒人敢跳出來。

          劉徹坐在龍椅上,嘴角微揚。

          “哼,跟朕斗,也不瞧瞧,在家寫書的董仲舒為啥會上朝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