稱呼愈發(fā)隨意,關(guān)系卻愈發(fā)親近。
接到老霍的眼神,劉旦輕笑一聲。
“診治前不是定了標準嗎?你再試試不就知道了?!?/p>
霍去病有些疑惑,這么自信?
開三石弓多拉一次都費勁,若治療效果不明顯,根本看不出差別。
劉旦徑直走到兵器架旁,取下那把三石弓。
遞給霍去病。
這一幕看得周圍幾人滿頭霧水,這是搞哪出。
“侯爺,您病重在身,還是多休息為好。”
到了這時候,太醫(yī)令還不忘給劉旦下絆子。
剛才摔跤的場面他可是瞧見了。
霍去病冷冷掃了他一眼,休息?
躺著等死嗎?
他寧可抱著弓箭戰(zhàn)死沙場,也不愿窩在床上咽氣。
對這個屢次說他無藥可救的家伙,他煩透了,誰天天在耳邊念叨你要死、要死、要死!
換誰不煩!
“陛下,三皇子診治前,臣拉三石弓十次便會氣喘?!?/p>
劉徹點頭,略一思索便明白他們的用意。
“開始吧?!?/p>
霍去病深吸口氣,穩(wěn)穩(wěn)拉開弓弦。
一旁的太醫(yī)令暗自冷笑,還以為是什么妙招,原來是拉弓。
粗魯,野蠻!
不過也好,拉三石弓,半天就想看出變化,簡直是癡心妄想!
要真有效果,他倒立吃糞!
不多時。
霍去病已拉到第八次,臉漲得通紅,頸上青筋凸起,顯然極為吃力。
但他呼吸仍舊平穩(wěn)。
一呼一吸,慢而悠長。
第九次!
呼~
第十次!
霍去病眼中精光一閃,胸口那股氣虛之感并未出現(xiàn),他還有力氣!
還能拉!
第十一次!
第十二次!
……
第十六次!
劉旦邊看邊數(shù),眼皮狂跳,真是頭牲口!
此刻他才明白,之前角力時老霍留了手,至少沒真使全力。
若以現(xiàn)在這狀態(tài),他還真扳不倒。
雖說穿越后系統(tǒng)贈了他項羽的霸王之體。
可他身子尚未長成,根骨未定,霸王之體也打了折扣。
劉徹也邊看邊數(shù),越往后越興奮!
眼神愈發(fā)明亮!
去病有救了!
昨夜他徹夜難眠,一直憂心去病。
時而覺得老三能救,畢竟有兩千年見識,時而又懷疑不能,畢竟有見識也得會用??!
老三那模樣,實在不像勤學之人。
誰料……老三真能救!
他是個奇才!
難以置信!
咳咳……不對。
果真是朕的麒麟兒,朕先前不該疑你!
劉徹激動之下,招手喚來親衛(wèi),低語幾句,那親衛(wèi)快步跑開。
“行了,行了?!?/p>
“去病別拉了?!?/p>
霍去病拉到第十九次時,劉徹叫停,后幾下他明顯已力不從心。
“呼!”
霍去病長吐一口濁氣,滿身是汗。
“臣剛才太激動,不覺多拉了幾下?!?/p>
向來嚴肅的他,此刻也難掩笑意,小兔崽子……咳咳。
是三皇子!
三皇子的飯團竟然真管用!
里面定是加了什么他不曉得的東西,虧他之前還懷疑三皇子,真該死!
他恨不得扇自己兩耳光!
霍去病望向劉旦的眼神滿是感激,直到現(xiàn)在他都覺得如夢似幻。
今晨剛被判必死無疑,他自己也驗證過,確實如此。
身體的異樣他能感覺到。
可才過了半天,他覺得自己又行了!
氣虛消退,踏實有力的感覺重回體內(nèi)。
真是不可思議的一幕!
而這一切,他明白,全是眼前這個少年帶來的!
霍去病鄭重抱拳一揖:“救命之恩,無以回報!”
“三皇子日后有何差遣,盡管開口!”
他是武將,不擅花言巧語,向來有恩必報,有仇必還!
救命之恩怎么報都不為過。
劉旦擺手,忙扶他起來。
“哎,老霍你這是干啥,咱倆這關(guān)系還提啥報不報。”
“以后摔跤別留手就成。”
能幫到民族英雄,封狼居胥的冠軍侯!
說實話,劉旦心里樂意得很。
那些虛禮就免了。
兩人一拜一扶,正惺惺相惜,旁邊的人卻看呆了。
當然,不包括劉徹。
他笑得嘴都合不攏,朕的麒麟兒救了朕的冠軍侯,哈哈,大喜??!
劉據(jù)則滿臉問號。
啥情況?
沒搞錯吧?
三弟真會治???還治好了?
一堆疑問涌上心頭。
劉據(jù)摸摸自己額頭,沒發(fā)燒啊。
一旁的衛(wèi)子夫卻是單純高興,她站在霍去病身旁,左瞧瞧右看看。
一會兒問:去病你感覺咋樣啊?
一會兒說:旦兒,你啥時候?qū)W的醫(yī)術(shù),我咋不知道?
劉旦:“……”
真夠別扭的!
眾人皆喜氣洋洋,唯獨太醫(yī)令滿臉懷疑與不信!
“假的!”
“肯定是假的!”
“陛下,冠軍侯和三皇子串通一氣,根本沒啥拉十次就氣虛的事?!?/p>
“冠軍侯本來就能拉這么多!”
太醫(yī)令一口咬定,神情近乎癲狂。
現(xiàn)在已不是陷害三皇子的問題,而是他自己被質(zhì)疑了!
前者是三皇子倒霉,后者是他自己完蛋。
太醫(yī)令診斷出錯,還是關(guān)乎冠軍侯,輕則丟官罷職。
重則……重則腦袋搬家??!
劉徹淡淡掃了他一眼,沒啥反應,反倒是霍去病怒了。
這話豈不是說他驃騎將軍欺君?
“串通?”
“太醫(yī)令,你可知自己在胡說什么,戰(zhàn)場上兵不厭詐,本將也只用過合謀?!?/p>
“何時跟誰串通過?”
“本將需要跟哪個小人串通嗎!”
殺氣撲面,一股威勢直逼太醫(yī)令。
蹬蹬蹬!
連退三步,太醫(yī)令臉色發(fā)白,心里直打鼓,可他仍堅持己見。
“就算不是串通,也是事先商量好的,是在糊弄陛下!”
“對,就是糊弄!”
他絕不信三皇子能治絕癥,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,也敢說醫(yī)術(shù)比他高明。
那是對他幾十年鉆研醫(yī)書的羞辱!
他不信!
自己治不下的病,別人也休想治好,更別提那個可惡的小子!
就在這時,演武場外走進來一群人。
這些都是昨夜來過霍府的太醫(yī),也為霍去病把過脈。
有的察覺到端倪,有的毫無頭緒。
但劉徹不管這些,為了保密霍去病的病情,這些人之前都被軟禁,直到剛才。
他一激動,派近衛(wèi)把人帶來了。
劉徹信霍去病的拉弓之說,也信太醫(yī)的診斷。
兩者都信。
同理就是:兩者都不全信!
既然各有說法,那就找旁人驗證吧。
劉徹臉色一沉,盯著這群太醫(yī),冷聲道:
“你們輪流給冠軍侯診脈,不許私下議論!”
“朕要知道冠軍侯脈象跟昨日的差別,別用謊話騙朕?!?/p>
“后果你們清楚!”
一群太醫(yī)唯唯諾諾,趕緊應聲。
霍去病站在原地,伸出手臂,他雖感覺身子在恢復,但太醫(yī)診斷更穩(wěn)妥。
專業(yè)的事得交給專業(yè)的人。
當然,之前的太醫(yī)令不算。
連不凈之物都扯出來了,他的話霍去病一個字都不信。
眾人緊盯著太醫(yī)們的表情,太醫(yī)令也不例外。
不多時。
一群太醫(yī)輪番診了一遍,皆皺眉沉思,過了一會兒,一老太醫(yī)又回頭摸脈。
其他人也多半如此,反復確認。
神情時而疑惑,時而興奮,時而嘆息。
讓人完全摸不著頭腦!
片刻后,一個白發(fā)蒼蒼的太醫(yī)率先開口。
“稟陛下,老臣診察,冠軍侯的外邪似有被壓制之勢?!?/p>
“至于能否根除……老臣不敢斷言?!?/p>
“奇怪,昨日還不是這樣。”
老太醫(yī)嘀咕著,猶豫一陣,終壯膽問道:
“敢問陛下,是哪位醫(yī)術(shù)大家為冠軍侯診治,可否讓老臣見上一面?”
劉徹心里樂開了花,醫(yī)術(shù)大家是朕兒子!
朕能告訴你?。?/p>
不過他面上仍威嚴十足,君王氣派不減。
“此事休提!”
老太醫(yī)一臉遺憾。
隨后其他太醫(yī)陸續(xù)說了相似結(jié)論,霍去病的病有好轉(zhuǎn),但痊愈還需時日。
劉徹徹底松口氣,下令太醫(yī)們集思廣益。
再細細診斷,開一劑調(diào)養(yǎng)的方子。
為了霍去病,他真是操碎了心。
有人歡喜,有人愁。
場內(nèi)的太醫(yī)令早已聽呆了,腦子嗡嗡作響。
一個太醫(yī)可能撒謊,但十幾個太醫(yī)不可能全撒謊!
三皇子真有回天之力!
可這怎么可能呢!
他明明反復確認八次,絕對是死癥,天皇老子也救不回!
太醫(yī)令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崩塌了!
他看向場邊的少年,不甘、失落、嫉妒、怨恨,各種負面情緒涌上心頭。
劉旦似有所感,轉(zhuǎn)頭看他。
露出一抹天真無邪的笑,純凈無比。
“假的,全是假的!”
“我苦讀醫(yī)書數(shù)十年,熟記各類病癥,過目不忘,醫(yī)術(shù)精湛?!?/p>
“怎么可能我治不下的病,一個毛小子能治?”
太醫(yī)令眼神渙散,喃喃自語。
“這不可能!”
一旁的劉徹聽到“毛小子”時,眼神微瞇,緩緩露出一抹燦爛笑容。
拍了拍太醫(yī)令的肩,溫聲道:
“沒事,別急,想不通以后下去慢慢想?!?/p>
“是。”
太醫(yī)令渾渾噩噩應了聲,腳步踉蹌地走出演武場。
劉徹暗使眼色,兩名壯漢悄然跟上。
場內(nèi)。
一群太醫(yī)圍著霍去病忙活,衛(wèi)子夫和劉據(jù)在一旁出主意。
一個說多吃點鹿茸,一個說多喝點雞湯。
大補嘛!
眾人熱火朝天,只有霍去病狂翻白眼。
劉旦見場內(nèi)沒他啥事,晃悠著出了演武場。
一直在外等候的司馬遷忙迎上來。
“遷兒,剛那老家伙往哪走了?”
劉徹到來后,演武場內(nèi)不許閑人,司馬遷幾人只能在外等著。
司馬遷深吸口氣,接受了這稱呼。
反抗不了,只能認了。
“東邊。”
劉旦點點頭,一溜煙追了過去。
他在拐角處瞧見太醫(yī)令,正垂頭喪氣地往府外走。
他娘的!
劉旦一個猛撲,躍起對著太醫(yī)令后腦就是一拳!
敲暈,拖走,行云流水。
“噗通!”
霍府東側(cè)的茅坑里倒栽進去一人,糞尿四濺。
劉旦趕緊閃到一邊,捂鼻溜走。
敢坑老子?
讓你倒立吃糞!
“殿下,這樣對待太醫(yī)令似乎有些不妥,畢竟他可是朝廷六百石的官員啊?!?/p>
“哦?”
“遷兒,心系蒼生是好事,但過于仁慈可就不行了?!?/p>
“……仁慈是什么意思?”
“這我得好好跟你說說了,話說從前啊……”
兩人的身影漸行漸遠,交談的聲音也變得模糊不清。
兩個彪形大漢這時才冒出來,捂著鼻子,皺眉盯著糞坑里那團人形……漂浮的東西?
“陛下命我們處置他,眼下該怎么辦,要不要把他撈上來?”
“你去撈?”
“我可不想動手,要不你試試?”
就在這時,糞坑里的太醫(yī)令似乎蘇醒了,手腳并用在糞尿中拼命掙扎。
“嘶!”
“淹死在糞坑里也算完成任務了吧?”
“說得有理!”
兩人迅速意見一致,兩塊巨石“撲通”“撲通”接連砸進糞坑。
里面的漂浮物瞬間沒了動靜。
“完事,走人!”
劉旦回到演武場時,太醫(yī)們早已不見蹤影。
劉徹正與霍去病聊著什么,衛(wèi)子夫則忙著召來霍府的管事和仆婦。
她細細叮囑,哪道菜要準備,哪副湯藥要熬煮。
操心的事沒完沒了,嘴上也停不下來。
倒是劉據(jù)閑得很,背著手慢悠悠走了過來。
“三弟,想不到你還會治病救人,大哥竟一點不知情?!?/p>
“嘿嘿,小伎倆罷了,拿不上臺面?!?/p>
劉旦嘴上謙遜,臉上的得意卻半點沒藏住。
在這位兄長面前,他無需偽裝。
劉據(jù)對每個弟妹都溫和友善,自幼浸潤儒家教化,既有溫潤如玉的君子風范,
也不乏公羊派的果斷勇猛!
順帶一提,
儒家公羊?qū)W派可跟宋朝的程朱理學大不相同。
公羊派推崇的是大復仇,九代之仇都能報!
還有大一統(tǒng),天下盡歸王土,九州之內(nèi)皆為王臣!
劉徹很欣賞這套理念,給劉據(jù)挑的儒師大多是公羊派出身。
不難猜想,在這種思想熏陶下成長的太子劉據(jù)是何等性情。
劉旦對劉據(jù)的敬愛絕非虛言。
不然他當初也不會向皇帝老爹點破晚年的悲慘結(jié)局。
兄弟倆聊得正開心,劉徹那邊也沒閑下來。
“去病,你在府里好好養(yǎng)病,外頭的瑣事暫時擱置?!?/p>
霍去病恭敬應聲。
他明白陛下指的是明年出征的事,只能暗自嘆息。
身子有病,統(tǒng)兵掛帥是沒指望了。
“老三那身本事,你覺得如何?”
劉徹冷不丁拋出個不相干的問題。
霍去病皺眉思索片刻:
“三皇子怕是天生神力,弓馬嫻熟可歸于天賦過人。”
“臣小時候也有幾分相似,不算稀奇,三皇子只是更突出罷了。”
“但有些東西著實玄妙,臣也參不透?!?/p>
角力時的那些招式,他從未見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