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秋的日光穿過竹制窗欞,在書院的青磚地上投下斑駁光影。蘇庭月支著下頜,百無聊賴地在同窗們嬉笑打鬧發(fā)呆。
突然,一聲清脆的“叭!”聲打斷了學(xué)生之間的喧鬧,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講堂。
只見一名身著黑色長衫的中年男子負手而立,他身形消瘦,面色略顯蒼白,透著幾分病弱之氣。那人將一塊黑褐色醒木輕輕放在講臺上,蘇庭月心中一動,難道今日的雜學(xué)課竟由說書先生來講?
“難道要讓我們聽說書?”其他學(xué)生也同樣猜測。
“諸位學(xué)子,今日我講上一段古往今來的奇聞軼事。”說書先生嗓音低沉,帶著幾分滄桑韻味,“想必大家都聽過鳳家被滅門的故事,只是這故事流傳數(shù)百年,版本眾多,今日我要講的,或許與諸位從前聽過的有所不同?!?/p>
臺下頓時響起一陣竊竊私語,蘇庭月挑眉,鳳家被滅之事他再熟悉不過,從街頭巷尾的說書人,到族中長輩的閑談,這故事他聽過不下十個版本。無一例外,鳳家家主鳳朝歡都被描繪成一個十惡不赦的魔頭,為了一己私欲,殘害其他仙門,最終落得個身首異處、滿門皆滅的下場。
蘇庭月一聽講的是這個故事,頓時興致缺缺,趴在案上打算趁機小睡一會兒。
然而此名說書先生一開講,便如磁石般牢牢吸引住了眾人的目光。他時而語氣激昂,妙語連珠把仙門大戰(zhàn)的慘烈場景描繪得的活靈活現(xiàn),讓眾人仿佛身臨其境似的;時而壓低聲音,模仿鳳朝歡陰森的笑聲,讓人不寒而栗;時而作出各種動作,展現(xiàn)眾仙門聯(lián)手御敵的英勇身姿。
蘇庭月原本昏昏沉沉的腦袋隨著說書先生的描述,瞌睡居然被趕走了。
他發(fā)現(xiàn),這個說書先生不僅口才了得,故事情節(jié)更是講得跌宕起伏,扣人心弦。當說到鳳朝歡被斬殺后,一個他從未聽過的故事情節(jié)出現(xiàn)了。
“且說那鳳朝歡氣絕之后,天地突然風云變色。只見一身絳紅色衣服的謝隨風,突然御劍從天而降,落在他的好友鳳朝歡尸身旁邊,帶上鳳朝歡尸身便又馭劍而走,未停留稍許,在場的眾多仙家名士還未反應(yīng)過來,便己失去謝隨風的身影?!闭f書先生神情凝重,語氣中帶著一絲惋惜。
蘇庭月瞳孔微縮,坐直了身子。他從未聽過這個版本。謝隨風與鳳朝歡,一個是劍道天才,一個是符道家主,兩家派系世代為敵,怎么會有如此牽扯?
“謝隨風帶著鳳朝歡尸身,日夜兼程,來到那兇險萬分北暗山脈。然而,他本就重傷在身,在安置好鳳朝歡的尸身后,便再也支撐不住,就此隕落。自此,劍系和符系之間長達千年的紛爭,以劍系大勝,鳳家的滅絕而落下帷幕。而寧家至此更得仙門百家推崇,尊其家主為仙主?!?/p>
講學(xué)內(nèi)一片寂靜,眾人面面相覷,眼中滿是震驚與疑惑。胥路塵第一個回過神來,忍不住高聲道:“先生,你這故事編得可不得了,大戰(zhàn)后靈氣紊亂,怎么還能御劍飛行?”
“就是,就是!“其他學(xué)生也紛紛附和:“謝隨風何時受的重傷?”
“誰看見謝隨風將鳳朝歡尸身帶到北暗森林的?”
“……”
說書先生被學(xué)生們問得滿頭大汗,他慌亂的擦了擦汗,強裝鎮(zhèn)定道:“不知道,我也是聽老一輩人說的,具體細節(jié)我也不清楚。”
“叭”他猛地拍了下醒木,聲音高了幾分,“好了好了,今日課就到這里,下課!”
學(xué)生們看著說書先生腳步匆忙離開的身影,開始議論起來。蘇庭月此時正看著寧洛畫,他發(fā)現(xiàn)從說書先生開始說起故事起,寧洛畫就姿勢端正地坐著,一動不動,可炯炯有神的眼睛卻暴露出他對這個故事的好奇。
“難道寧洛畫從沒有聽說書的講過這個故事?也太可憐了吧!”看著隨著故事跌宕起伏,寧洛畫的表情雖然一成不變,可他時不時緊攥衣角的右手卻被蘇庭月發(fā)現(xiàn)了。
隨著授課結(jié)束。寧洛畫的露出惋惜的神情,蘇庭月對他說道:“你喜歡說書啊,有機會我們一起去聽??!”
寧洛畫回過神來,聽聞此話,嘴角微翹地說道:“好!”
自從桃林一起醉酒后,蘇庭月就覺得寧洛畫對他的態(tài)度明顯好了些,以前他說十句話,寧洛畫能回一兩句就不錯了,但現(xiàn)在能回三四句。蘇庭月極其小人的想:該不會是寧洛畫怕他泄密,一生氣把他思念母親躲起來哭泣的事說出去吧。
遠處爆竹聲劃破冬夜的寂靜,除夕到了。書院終于一改終年孤寂冷清之態(tài),熱鬧起來,白日里,先生們和院長紛紛忙碌將大紅燈籠高高掛起,貼上喜慶的春聯(lián),還提前給學(xué)生們發(fā)了禮物。
學(xué)生們和院長、先生們一起吃了年夜飯,一起守歲,鬧得十分晚。
凌晨,蘇庭月被一陣若有若無的蕭聲吵醒,那蕭聲如泣如訴,仿佛在訴說著什么心事。
蘇庭月徹底睡不著了,他隨手披了件外袍循著聲音找過去,想找吹簫的人算帳。卻發(fā)現(xiàn)吹蕭之人似乎在有意引他去往桃林方向。他聚攏了下外袍,剛來到桃林,便看見了掛在桃樹枝上的一盞燈籠和坐在燈籠底下的吹簫人。
蘇庭月走近一看,是寧洛畫。他生氣地說道:“鬧了整夜,我好不容易才有點睡意。寧洛畫你吹什么簫,你不要睡覺我還要睡覺呢!”蘇庭月凍得直跺腳,不滿地說道。
“打擾了?!笨吹教K庭月凍得瑟瑟發(fā)抖,寧洛畫取出一件白色狼裘披風,給蘇庭月披上。皮毛指過臉頰的瞬間,熟悉的冷香裹著暖意將他裹住,蘇庭月間竟回憶起醉倒桃林那晚,有人也曾這樣小心翼翼替他披上披風。
“擾人清夢是要遭天打雷劈的。”蘇庭月對寧洛畫有氣無力地說:“再說昨天守夜,睡得晚!睡得晚!睡得晚……”說話間,雙眼竟緩緩閉起,似乎又要睡著了。
寧洛畫忽然從儲物袋中取出一物,說道:“給你!”
蘇庭月聞到一股濃郁的果香,睜眼一看,是一個緋紅的大桃子,又驚又喜地接過,“你怎么知道我喜歡吃桃子?這個季節(jié)怎么會有桃子的?”
“你說過的?!?/p>
“哦!什么時候說的?你大清早的吵醒我就是為了送我這個桃子?”說完,蘇庭月大口咬下一塊果肉,汁水順著嘴角滑落。寧洛畫見狀,突然伸出手,用繡著暗紋的帕子替他擦拭,指尖相觸的剎那,寧洛畫卻如同被蟄般猛地抽回手,耳尖紅得像是在滴血。
“我,我走了。”
寧洛畫轉(zhuǎn)身,撞到了身旁的桃花樹枝,帶落了幾朵桃花。他回過頭定定地看了蘇庭月一眼,說道:“你慢慢吃,我走了?!闭f完離開了。
回到居所的蘇庭月補了一覺,下午時又生龍活虎起來。在和眾人打鬧一番后,沒有看見寧洛畫,隨口問蘇曲闌:“堂哥,寧少主去哪了?”
瑯琊暉笑道:“庭月弟弟,你都不知道寧少主去哪,你堂哥又怎么會知道?”
胥路塵附和道:“不錯,寧少主也就跟庭月弟弟你說過話,我等他可從未理睬過?!?/p>
瑯琊暉笑道:“他和我說過一個字‘滾’!”
“哈哈哈!”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上完課劍術(shù)課后,蘇庭月向靈瑜真君問起寧洛畫的下落,才從他口中得知寧家似乎出了點事,寧洛畫已趕回家去了。具體出了什么事,靈瑜真君卻閉口不談,蘇庭月只能暗暗擔心。
轉(zhuǎn)眼間,一年時間到了,眾人不舍的和眾位先生、院長道別后,紛紛離開書院回家了。
回到晉城蘇家,蘇庭月如同脫韁的野馬,四處撒歡。蘇曲闌不僅沒有阻攔,反而和他一起,在書院的一年時間可把他們憋壞了。
同時,他也從伯父口中得知寧家所出何事。原來是仙主也就是寧洛畫的父親寧子安在除夕夜被寧子濤下毒,難怪寧洛畫會大清早離開書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