門外青磚地面洇著昨夜雨水浸潤的光澤,澄澈中帶著春天特有的泥土清香。
陽光斜斜照進乾清觀的廚房時,也給那兩道忙碌的身影鋪上了一層細碎的光芒,清冷的道觀難得添了幾分煙火氣息。
歇了幾日后,白纖纖又如?;氐搅藦N房幫忙,張大娘本想讓她多休養(yǎng)幾天,不過白纖纖說自己歇了這么久,人都要發(fā)霉了。
又見她生龍活虎的,便也隨她去了。
“纖纖,如今在觀里住的還習(xí)慣嗎?”張大娘一邊與白纖纖說著話,邊往灶膛添了把松枝。
“嗯,好著呢,比起我之前的茅草屋,這觀里的住所可真是好太多了?!卑桌w纖笑了笑,伸手將切好的菜放入竹篾筐里,動作干凈又利落。
“那就好,那日你往樹上撞,可真是嚇死我們了?!睆埓竽镎f起這話題,似是還心有余悸。
“讓大娘擔(dān)心了,我這不沒事嘛?!?/p>
“也是,你這叫大難不死,福氣還在后頭呢!”
兩人說話間鍋里的油已經(jīng)開始冒出白煙,油星子噼啪濺起。
張大娘將白纖纖切好的菜倒了進去,手拿鍋鏟快速的翻炒著,綠油油的菜上頓時覆上了一層油光,看起來煞是好看。
余光瞥見白纖纖又開始和面,素白的袖口挽至肘間,露出白皙的手臂,沾著面粉的指尖正靈巧地將艾草汁揉進糯米粉團。
張大娘便忍不住打趣道:“纖纖今日是打算做些青團送給玄清子道長嗎?”
“哪里,我是瞧著山門外的艾草正盛,昨日特意去摘了些,正好做成青團大家一起吃?!卑桌w纖嘴上雖然否認著,卻也聽出了張大娘的揶揄之色,便適時露出了一個羞澀的笑容。
“那敢情好,自從你來了以后,我們都跟著有口福了?!睆埓竽镆姲桌w纖不承認,也沒有故意戳破,而是順著她將話頭移開。
她是過來人,就算一開始沒發(fā)現(xiàn)白纖纖對云瀾的心思,如今相處下來,自然也看出了幾分端倪。
不過白纖纖不愿承認,她也不會特意去打探什么,只是暗地里卻有些惋惜,可惜了這云瀾是個道士,不然這兩人倒的確般配得很。
“你們喜歡吃就好,正好我如今住在觀中,每日多了許多空閑的時間?!卑桌w纖看向張大娘笑了笑,又低頭將揉好的青團碼進蒸屜。
“哪有不喜歡吃的,你知道大娘向來沒耐心做這些個費功夫的東西,如今倒是好了,日日吃你做的?!?/p>
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,午膳也漸漸做了出來。
到了下午時分,白纖纖掐著云瀾空閑的點,提上食盒,往那熟悉的廂房走了過去。
半道上雖又開始飄起雨絲,卻也絲毫破壞不了白纖纖的心情。
而此時云瀾望著窗外飄落的桃花瓣,指尖正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的劍鞘。
暮春已至,谷雨剛過。
這可能是今年春天的最后一場雨,那些緋色的花瓣打著旋兒落在石板地上,恍惚間讓他有些失神。
“道長!”白纖纖的聲音穿透雨幕,他轉(zhuǎn)頭望去,只見那抹素色身影站在垂花門下,鬢角簪著的桃花隨著動作輕顫,細雨打濕了她鬢邊的散發(fā),整個人顯得嬌俏又靈動。
云瀾朝著她點了點頭,心下卻有些無奈,如今自己許她住在觀中后,倒是一日能看見她兩三回。
主要是那女人回了一趟山下后,又哭著回來跟他說,屋子里的家具物件都被她那公婆搬走了,她實在是沒處可去了。
云瀾當時看她哭的可憐,便也只有開口讓她先住在觀中的客房。
只是那個觀中不收留女客的規(guī)矩,卻被他不經(jīng)意間忽略……
這段日子白纖纖經(jīng)常在他面前徘徊,有時候晃神間,甚至閉眼都仿佛能聽見,她伸手遞糕點時那聲混著桃花香氣的軟語:“道長嘗嘗......”
云瀾回過神時,白纖纖已經(jīng)走到了他面前。
細碎的雨珠順著她的睫毛往下淌,在杏色裙裾上洇出深色水痕,倒像是裙擺開出了幾簇墨色山茶。
“道長,我今日做了青團,你聞聞,香不香……”白纖纖小心的從食盒里端出白瓷小碟,獻寶似的送到云瀾面前。
“其實你不必日日為我單獨做吃食的?!痹茷懫策^眼,沒由來的生出幾分不自在。
“哪里,大家都吃了呢?!?/p>
白纖纖放下碟子后,又撐手看向云瀾:“不過道長若是覺得過意不去,不如答應(yīng)我一個要求如何?!?/p>
“嗯?”
女人臉上露出的狡黠笑容,讓云瀾莫名晃了晃神。
見云瀾面露怔愣之色,白纖纖勾了勾唇又湊近了幾分:“道長給我講經(jīng)可好?”
“講經(jīng)?”云瀾意外地挑了挑眉。
“嗯,道法玄妙,我自然也想聽一聽道家的經(jīng)書,也好修身養(yǎng)性不是么?!?/p>
“你一介婦人,聽來也無用?!痹茷懟卦掗g,不動聲色的與白纖纖拉開了幾分距離。
“我就是想聽嘛,道長給我講好不好~”白纖纖像是沒察覺到似的,身子一傾,又近了幾分。
云瀾眼尾微垂,沉默了片刻才說道:“貧道除了一日兩次的打坐外,閑暇之余還要給師弟們授課,恐怕沒有時間給你講經(jīng)?!?/p>
“那晚上好不好,晚上給我講一個時辰……不,半個時辰便好?!?/p>
“何況觀中每月不是要去山下為信眾開壇講經(jīng)嗎?如今我這個虔誠的信徒送上門來,道長怎還能拒絕呢……”白纖纖扯了扯男人的衣袖,說出了早就準備好的措辭。
“那是人員眾多,若貧道單獨為你講經(jīng),晚上孤男寡女又豈能共處一室?!?/p>
白纖纖聞言卻有些不以為然:“難道信徒還分男女嗎?道長還說自己是修道之人,道家說大象無形,道長如此說豈不是入了表象?”
云瀾詫異的看了白纖纖一眼:“你看過道德經(jīng)?”
“啊……那個……你在道堂授課時,我在門外偷聽的。”白纖纖有些慌亂的垂下眼簾,避過云瀾有些探究的目光。
見云瀾不說話,末了又開始拿出她的撒嬌功夫癡纏道:“哎呀,道長你看我這么好學(xué),就渡化渡化我嘛……求你了~ ”
在白纖纖的軟磨硬泡之下,云瀾被她吵的沒了法子,只得答應(yīng)每日給她講授半個時辰的經(jīng)書。
只是他卻好像忘了,就算不答應(yīng),白纖纖也拿他沒辦法,從前最討厭她的撒嬌扮癡,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,倒是漸漸的習(xí)以為?!?/p>
而白纖纖又哪里是為了聽課去的,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。
雖說她如今已經(jīng)住在了觀里,也每日借機給云瀾送些點心,不過對她來說始終是隔靴搔癢,若不制造一個兩人單獨相處的時機,恐怕她再住上一年也沒有用。
而現(xiàn)在,這個機會終于被她倒騰出來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