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夢霄踉蹌著撞上洞壁，碎石混著冰棱簌簌落在肩頭。
她死死咬住舌尖，鐵銹味在口腔炸開的刺痛勉強拽回神智。
那些蟄伏的靈力突然活過來似的，順著新生逆鱗的紋路往心臟鉆，仿佛有千百根燒紅的銀針在經(jīng)絡里橫沖直撞。
"別碰她！"白璃拽住要上前的蕭無咎，蒙眼白綾被靈力亂流掀起，"暴走時的吞噬漩渦會絞碎凡人筋骨。"
蕭無咎的刀柄幾乎要捏碎，他盯著少女脊背上浮現(xiàn)的暗金鱗片。
那些詭異紋路正沿著脊柱瘋狂蔓延，所過之處的囚衣化作灰燼，露出底下逐漸玉化的皮膚。
蘇印被兩個親信攙扶著坐起，他啐出口帶血的碎牙："看來不用等獵龍衛(wèi)..."
溶洞忽然暗了下來。
不是燈火熄滅，而是某種更本質的光被抽離。
所有人不約而同望向穹頂，只見倒垂的鐘乳石群正泛起奇異的青芒，像萬千利劍懸在頭頂。
林夢霄喉間溢出破碎的嗚咽，她右手指甲深深摳進石化的小臂，硬生生剜下一塊帶血的玉石。
"九霄！"白璃的藥囊突然炸開，十七種草藥在空中凝成星圖。
醫(yī)女染血的手指劃過卦象，聲音陡然凄厲："西北死門開，有龍氣——"
地脈轟鳴吞沒了尾音。
林夢霄在劇痛中捕捉到一絲清冽的雪松香，那是她在腐臭囚牢里從未聞過的氣息。
即將玉化的眼瞼被溫涼的手指拂過，有人在她耳畔輕嘆："千年了，還是學不會示弱。"
玄鐵鎖鏈崩裂聲震得眾人耳膜生疼。
沈崖踏碎虛空而來時，洞頂青芒凝成九瓣蓮印。
他月白錦袍上流轉的暗紋像是活的，細看竟是無數(shù)微縮的星軌在游走。
蘇印剛要開口，整個人突然重重跪倒在地——并非威壓所致，而是他影子不知何時纏上了霜花，正順著褲管往脊梁骨上爬。
"龍血反噬疊加囚神咒，倒是別致的死法。"沈崖的指尖懸在林夢霄心口三寸，鎏金靈力如絲線穿透少女周身大穴。
那些暴走的暗金紋路突然發(fā)出哀鳴，竟像被燙傷的蛇群般縮回逆鱗。
林夢霄渙散的瞳孔驟然收縮。
她看著自己石化的左手在對方靈力灌注下褪去玉色，露出底下血肉模糊的指節(jié)。
男人廣袖掃過她肩頭時，有什么冰涼的東西順著傷口鉆進來，將沸騰的龍血壓制成溫順的溪流。
"盟主令在此。"
沈崖轉身的瞬間，整個溶洞的溫度驟降。
他腰間玉佩迸發(fā)的青光里浮動著上古篆文，正中央的"囚"字讓幾個老囚徒直接癱軟在地。
蕭無咎突然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的刀在鞘中悲鳴，而白璃藥囊里所有龍血草都蜷縮成了球狀。
蘇印臉上的獰笑凝固成扭曲的恐懼。
他試圖催動地境靈力，卻發(fā)現(xiàn)丹田空如漏風的皮囊——直到此刻他才驚覺，那些霜花早已順著經(jīng)脈凍住了氣海。
"三日后子時，帶著你的城主來斷龍崖領罪。"沈崖甚至沒有看他，抬手將林夢霄散落的碎發(fā)別到耳后。
這個過分親昵的動作被他做得行云流水，仿佛擦拭蒙塵的劍鋒般自然。
洞外傳來整齊劃一的鎧甲碰撞聲，某種比地脈更渾厚的力量正在逼近。
玄霄的劍鞘突然在角落里發(fā)出蜂鳴，黑衣青年按住震顫的兵器，面具下的瞳孔縮成豎線——獵龍衛(wèi)的玄鐵重弩已經(jīng)封鎖了所有出口，但此刻那些弩箭全部調(diào)轉方向，對準了來時的夜空。
林夢霄借著沈崖袖擺的遮掩，將掰斷的石指塞進腰帶。
她指尖殘留的鎏金靈力突然跳動兩下，在皮膚上烙出小小的蓮印。
男人似有所覺地挑眉，卻在她抬頭瞬間移開了視線。
"還能走么？"
這句問得極輕，輕得像雪落在將熄的炭火上。
林夢霄按住心口逆鱗，那里殘留的靈力正形成某種詭異的循環(huán)。
她故意踉蹌半步，果然聽見身后傳來極力壓抑的抽氣聲——白璃的藥杵磕在了巖壁上。
當沈崖的袖風卷著她掠向洞口時，林夢霄最后瞥見蘇印癱在地上的影子。
月光投在那攤暗色上，竟隱約顯出龍爪的輪廓。
溶洞里的霜花簌簌落在沈崖肩頭，他垂眸看著懷中少女逐漸褪去玉色的脖頸。
那些暗金鱗片還在不安分地翕動，像被雨打濕的蝶翼。
"盟主..."白璃突然跪倒在地，蒙眼白綾滲出血痕，"西北巽位還有三處暗傷未愈。"
沈崖指尖微動，林夢霄耳后立刻浮出三枚冰晶。
透明晶體里裹著黑霧，仔細看竟有細小的龍爪在抓撓內(nèi)壁。
他廣袖輕振，冰晶頓時碎成齏粉，卻在落地瞬間被鎏金靈力卷成漩渦。
蘇印突然發(fā)出野獸般的嘶吼。
他皮膚下鼓起數(shù)條游蛇似的青筋，每根筋脈都浮現(xiàn)出密密麻麻的咒文。
那些字跡與沈崖玉佩上的篆書如出一轍，此刻卻像活過來的蜈蚣般扭動。
"囚神咒反噬時，龍骨會從腳趾開始結晶。"沈崖的聲音像在說藥理常識，月白錦袍上的星軌卻突然加速流轉。
蘇印的皂靴突然炸開，眾人驚恐地發(fā)現(xiàn)他的腳趾已經(jīng)變成半透明的冰棱。
林夢霄的睫毛顫動兩下。
她聽見血管里奔涌的聲音忽然變得粘稠，仿佛有誰往沸騰的巖漿里倒入了血水。
沈崖襟口垂落的銀鏈擦過她鎖骨，鏈墜是枚殘缺的龍牙，斷面處隱約能看到暗紅血絲。
"求盟主..."蘇印的求饒被喉間爆開的冰碴堵住。
他十指瘋狂抓撓地面，指甲蓋片片翻起，露出底下青灰色的骨髓。
那些咒文已經(jīng)爬上他的太陽穴，在額角拼出個殘缺的"赦"字。
沈崖終于抬了下眼皮。
這個細微的動作讓整個溶洞的霜花同時懸停，連鐘乳石滴落的水珠都凝在半空。
他屈指輕彈，蘇印眉心頓時綻開朵冰蓮，花瓣舒展的剎那，數(shù)十道寒霜鎖鏈破土而出，將叛徒釘成跪拜的姿勢。
林夢霄在劇痛中聞到雪松香里混進了一絲血腥氣。
這味道讓她想起七歲那年，自己在亂葬崗啃食野狗尸體時，突然天降暴雨沖開墳塋，露出半截刻著龍紋的棺材板。
"睡吧。"沈崖的靈力突然變得溫暖，鎏金光暈如繭將她包裹。
林夢霄最后的意識停留在男人頸側——那里有道淡金色的舊傷，形狀像極了逆鱗缺失的齒痕。
洞外傳來獵龍衛(wèi)整齊的跪拜聲，玄鐵重弩砸在地面的震顫驚飛夜梟。
玄霄按住劍柄后退半步，面具突然裂開道細縫，露出底下泛著青鱗的眼角。
他死死盯著沈崖掠過洞口的衣擺，直到那抹月白色徹底融入夜色。
白璃的藥杵不知何時在巖壁刻下卦象，未干的血跡正沿著"離"位緩緩流淌。
蕭無咎彎腰去扶她時，突然發(fā)現(xiàn)醫(yī)女袖中藏著的龜甲片上，赫然刻著與蘇印體內(nèi)相同的囚神咒文。
三百里外的摘星樓上，青銅渾天儀突然指向西北。
值守弟子驚恐地看著儀軌間滲出冰霜，那些星宿對應的玉珠紛紛滾落，在琉璃地面上拼出個潦草的"赦"字。
沈崖踏月而行，懷中少女的心跳漸漸與他的靈力共鳴。
他望著遠處起伏的山巒，忽然想起千年前那個雨夜，被自己親手剜去逆鱗的青龍也是這樣蜷縮在臂彎里。
那時天雷劈開的不止是龍角，還有...
林夢霄在昏迷中無意識攥住他的衣襟。
沈崖垂眸看去，少女指尖殘留的鎏金靈力正順著經(jīng)脈游走，最終在心口逆鱗處結成蓮花狀的封印。
他瞳孔深處閃過暗金流光，衣袖翻卷間，兩人身影已化作星屑消散在夜風中。
斷龍崖底的忘川水突然倒流，無數(shù)冤魂的嗚咽聲里，某具沉眠千年的龍骸輕輕顫動了下尾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