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午的西湖泛著詭異的鉛灰色。
齊硯秋站在雷峰塔前的長橋上,望著塔頂盤旋不散的黑云。云團時而如巨蟒盤繞,時而似人臉扭曲,變幻間隱約有凄厲嘯聲傳出。
湖邊本應游人如織,此刻卻空無一人——臨安府已派人封鎖了西湖周邊。
"齊大哥,你看水面。"雷子扯了扯他的衣袖。
齊硯秋低頭,只見湖水下暗流涌動,無數(shù)魚尸浮上水面,每一條都保持著張嘴嘶吼的姿態(tài)。
更深處,似乎有什么龐然大物在緩緩游動,陰影幾乎覆蓋了整個湖底。
"蛇性喜陰,正午本該蟄伏。"齊硯秋從懷中取出青銅鑰匙,鑰匙在靠近湖水時微微發(fā)燙,"下面那東西不是蛇,至少不是活蛇。"
雷子耳后的鱗片突然豎起,在陽光下泛出青光:"我聽見它在說話...它在喊一個名字..."
"什么名字?"
"相柳。"
齊硯秋手指一顫。相柳——上古兇神,九首蛇身,所到之處盡成澤國,被禹王斬殺后鎮(zhèn)壓在九州之下。
若雷峰塔下真是相柳之魂,那所謂的"白蛇傳說"就是天大的謊言。
"從塔基進去。"齊硯秋指向雷峰塔西側一處被雜草掩蓋的洞口,"地宮入口應該在那里。"
兩人避開巡邏的差役,潛至塔基處。洞口只有三尺見方,邊緣整齊,明顯是人工開鑿。向內望去,一條濕滑的臺階延伸向下,盡頭隱沒在黑暗中。
雷子率先鉆入,齊硯秋緊隨其后。洞內空氣潮濕陰冷,帶著濃重的腥臭味。臺階上布滿黏液,踩上去發(fā)出令人不適的"咯吱"聲。
隨著深入,墻壁上開始出現(xiàn)奇怪的壁畫——不是常見的佛教題材,而是某種多頭巨蛇吞噬人畜的場景。
"這不是宋人的畫風..."齊硯秋用指尖輕觸壁畫,"至少是商周以前的東西。"
雷子突然停住腳步:"下面有水聲。"
果然,前方傳來"嘩啦"的水聲,像是有什么東西在攪動水面。齊硯秋解下腰間青銅燈,燈芯無火自燃,照亮了前方——
臺階盡頭是一個圓形地宮,中央一潭黑水正翻涌不息,水潭周圍立著九根青銅柱,每根柱上都盤繞著一條青銅蛇。
最詭異的是,水潭上方懸浮著一口水晶棺,棺中隱約可見一個人形。
而連接水晶棺與青銅柱的,是九條碗口粗的鐵鏈,鐵鏈上刻滿了與齊硯秋手臂上相似的葬紋。
"地鑰在哪里?"雷子小聲問。
齊硯秋沒有回答。他的目光被水晶棺吸引——棺中人的輪廓,竟與他有七八分相似。
就在這時,他頸間的青銅鑰匙突然劇烈震動,發(fā)出刺耳的嗡鳴。
黑水潭猛地炸開,一條水桶粗的黑色觸手破水而出,直襲兩人面門!
雷子反應極快,蛇牙短刃劃過,觸手斷成兩截。但斷肢落地后竟化作兩條小蛇,再次撲來。
"別讓它們碰到皮膚!"齊硯秋的青銅鐲展開成盾,擋住小蛇。蛇身撞上青銅盾的瞬間,竟發(fā)出金屬相擊的脆響。
水潭劇烈翻騰,更多的觸手伸出。同時,九根青銅柱上的蛇像開始蠕動,發(fā)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。
水晶棺中的"人"似乎也動了一下,鐵鏈嘩啦作響。
"那不是地鑰..."齊硯秋盯著水晶棺,聲音發(fā)緊,"那是'地樞'——第二口葬器棺!"
一條觸手突然纏住雷子的腳踝,將他拖向水潭。少年發(fā)出痛苦的嘶吼,皮膚下的鱗片全部豎起,在幽暗中泛出青光。
他的指甲變長變利,撕開觸手,但更多觸手蜂擁而至。
齊硯秋撲上前,左臂葬紋亮起刺目青光。他一把抓住纏住雷子的觸手,葬紋如活物般蔓延到觸手上。
觸手瞬間干枯碎裂,但齊硯秋也悶哼一聲,嘴角滲出血絲——每使用一次葬紋,他身體的崩壞就加劇一分。
"雷子,去左邊第三根銅柱!"他大喊,"柱底應該有機關!"
雷子化作一道青影竄向銅柱。接近時,他手腕上的鱗片突然脫落,如飛鏢般嵌入柱身的蛇眼。銅柱發(fā)出"咔噠"聲,緩緩旋轉,露出基座上的一個鎖孔。
"齊大哥!鑰匙孔!"
齊硯秋剛想過去,整個地宮突然劇烈震動。黑水潭中升起一個龐然大物——
那是顆足有磨盤大的蛇頭,卻長著一張扭曲的人臉。蛇頭張開血盆大口,噴出腥臭的黑霧。
"相柳殘魂!"齊硯秋就地一滾避開黑霧,原先站立的地面被腐蝕出一個大坑。
蛇頭轉向雷子所在的方向,九根銅柱同時亮起血光,將少年困在原地。眼看蛇頭就要咬下,齊硯秋咬牙扯下頸間鑰匙,用力擲向雷子:"接??!"
鑰匙在空中劃出弧線,卻在半途被一條觸手截住。蛇頭發(fā)出得意的嘶吼,將鑰匙卷向血盆大口。
千鈞一發(fā)之際,水晶棺突然炸裂,一道人影閃電般掠出,凌空抓住鑰匙!
人穩(wěn)穩(wěn)落在雷子身旁,將鑰匙插入鎖孔。隨著鑰匙轉動,九根銅柱同時下沉,黑水潭的水位開始下降,露出潭底的一具巨大蛇骨。
"齊...齊大哥?"雷子震驚地看著救命恩人——那人與齊硯秋幾乎一模一樣,只是全身皮膚呈青灰色,布滿與葬紋同源的符文。
"不是他。"齊硯秋艱難地爬起來,"那是我的'影身'...葬器師封印邪祟時分裂出的另一半。"
"影身"冷漠地掃了齊硯秋一眼,轉向正在掙扎的相柳殘魂。他舉起右手,掌心裂開一道口子,露出里面的青銅結構——那根本不是人類的手,而是一件精密的葬器!
"以身為器,葬盡邪祟。""影身"的聲音如同金屬摩擦。他掌心的葬器突然展開,化作無數(shù)細絲纏向相柳殘魂。
巨蛇發(fā)出痛苦的嘶吼,被細絲一點點拖向潭底蛇骨。
齊硯秋突然明白了什么,沖向"影身":"不行!那樣你會——"
太遲了。"影身"已經帶著相柳殘魂躍入潭中,與蛇骨合為一體。潭水瞬間沸騰,又迅速平靜。
九根銅柱重新升起,只是現(xiàn)在每根柱子上都多了一條鎖鏈,牢牢捆住潭底的蛇骨。
地宮恢復寂靜,只有齊硯秋跪在潭邊,手中握著那把已經變成青灰色的"地鑰"。鑰匙柄上原本的"人樞"二字,現(xiàn)在變成了"地樞"。
雷子踉蹌著走過來:"他...他是你的一部分?"
齊硯秋沉默良久,才沙啞道:"葬器師每封印一個強大邪祟,就會分裂出一部分自己作為'鎖'。"
他卷起左袖,露出已經蔓延到手肘的裂紋,"我本以為永寧軒那口棺里是九幽骨的一部分...現(xiàn)在看來,那里面是我的'天樞影身'。"
雷子突然指著潭底:"那是什么?"
在蛇骨旁邊,靜靜躺著一塊青銅板,與他們在岳王廟找到的極為相似。齊硯秋用葬紋之力將其撈出——
果然是《禹王葬器圖》的另一部分,上面標注著第三把鑰匙的位置:吳山城隍廟。
"天鑰在城隍廟..."齊硯秋收起銅板,突然劇烈咳嗽起來,吐出的血中帶著黑色結晶。
雷子扶住他:"你的身體..."
"撐到拿到天鑰沒問題。"齊硯秋勉強站起來,"走吧,沈姑娘那邊恐怕也不順利。"
兩人離開地宮時,夕陽正好照在雷峰塔上。塔影投入湖中,隱約可見九條蛇影在水中游動。
齊硯秋回頭望了一眼,恍惚間似乎看到"影身"站在塔頂,冷漠地注視著他。
同一時刻,永寧軒地窖里的青銅棺發(fā)出一聲悶響,棺蓋又移開了一寸。一只布滿符文的手,緩緩探出了棺外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