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問:偽造傳國詔令,矯詔賜死長公子扶蘇、上將軍蒙恬之人,究竟是誰?】
這個問題,如同自九天垂落的審判之劍,懸于咸陽宮廣場每一個生靈的頭頂!那金色的字跡,燃燒著冰冷的火焰,每一個筆畫都仿佛蘊(yùn)含著雷霆萬鈞之力,映照在無數(shù)驟然收縮的瞳孔之中!
死寂!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、都要令人窒息的死寂!
空氣仿佛凝固成了透明的琉璃,風(fēng)聲、呼吸聲、心跳聲,一切都被這石破天驚的問詢徹底吞噬!
偽造詔令!矯詔賜死!
這八個字,如同一道道血色的閃電,劈開了所有人的思維!瞬間將他們拉回了天幕左側(cè)那令人絕望的畫面——扶蘇喋血,帝國崩塌!
那一切的根源,那場席卷天下的災(zāi)難,都源于這一道偽詔!源于一個隱藏在陰影中的罪魁禍?zhǔn)祝?/p>
是誰?!
究竟是誰?!
膽敢冒天下之大不韙,行此篡逆滅國之舉?!
無數(shù)道目光,如同被驚醒的獵犬,瞬間變得銳利無比,開始在人群中瘋狂地逡巡、搜索!
每一個人的眼神都充滿了驚駭、憤怒,以及一種深可見骨的冰冷殺意!他們要找到那個罪人!那個險些將大秦推入萬劫不復(fù)深淵的惡鬼!
人群中,無數(shù)個名字在人們心中閃過。
始皇帝的其他子嗣?那些對扶蘇心懷不滿的舊臣?
亦或是...潛藏更深的毒蛇?
然而,就在這萬眾驚疑、目光如炬的時刻,丞相李斯,那張如同刀削斧鑿般冷硬的臉龐上,卻沒有任何的迷茫與搜尋。
他的目光,如同早已鎖定了目標(biāo)的鷹隼,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冰冷與洞悉,死死地釘在了不遠(yuǎn)處一個身影之上!
那道目光,銳利得仿佛能夠穿透皮囊,直刺靈魂!
幾乎是在李斯目光鎖定的同一瞬間,中車府令趙高,只覺得一股仿佛來自九幽地獄的寒意,如同無數(shù)條冰冷的毒蛇,順著他的脊椎瘋狂地向上攀爬,瞬間凍僵了他的四肢百骸,攫取了他全部的呼吸!
轟?。?!
他的大腦,如同被一柄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,瞬間一片空白!
偽造詔令之人...
這...這不就是他...
他未來...那個最隱秘、最惡毒、足以讓他一步登天,也將大秦拖入深淵的計劃嗎?!
怎么會?!
天幕...這該死的天幕!它怎么會知道?!
“唰!”
趙高臉上的血色,如同退潮般瞬間褪得干干凈凈,變得比死人的臉還要蒼白!
豆大的冷汗,如同斷線的珠子,不受控制地從他的額頭、鬢角、脖頸瘋狂涌出,瞬間浸透了他那身象征著天子近臣的華貴袍服!
他的心臟,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,瘋狂地跳動著,卻又仿佛隨時會停止!每一次跳動,都帶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!
完了!
徹底完了!
他的身體,如同風(fēng)中落葉般劇烈地顫抖起來,牙齒不受控制地上下磕碰,發(fā)出“咯咯”的、令人牙酸的聲響。
雙腿一軟,幾乎要癱倒在地!
他原本以為,這一切都還只是存在于他腦海中的藍(lán)圖,只要按部就班,只要等到那個合適的時機(jī)...
可現(xiàn)在!
這無所不知、無所不能的天幕,竟然要將他最深的秘密,當(dāng)著始皇帝的面!當(dāng)著滿朝文武的面!當(dāng)著全天下人的面!徹底地、無情地、赤裸裸地揭開?!
不!不行!絕對不行!
恐懼!如同最洶涌的黑色潮水,瞬間淹沒了他!
他的眼神變得驚恐而散亂,如同溺水之人,本能地想要抓住什么,卻只撈到一片虛無!
就在這時!
一個冰冷、沉穩(wěn)、卻又帶著斬釘截鐵般決絕的聲音,如同利劍出鞘,驟然劃破了廣場上那令人窒息的死寂!
“陛下!”李斯向前一步,身形挺拔如松,目光直視御座,聲音清晰無比,每一個字都如同沉重的鉛塊,砸在所有人的心頭!
“臣以為,偽造詔令,矯詔賜死長公子與上將軍之人,便是——”
他的目光猛地一轉(zhuǎn),如同兩道冰冷的閃電,直刺向那個幾乎已經(jīng)縮成一團(tuán)的身影!
“中車府令,趙高!!”
石破天驚!
字字誅心!
“轟?。?!”
整個咸陽宮廣場,仿佛被投入了一顆巨型炸彈,瞬間徹底沸騰!
無數(shù)道目光,匯聚成實質(zhì)般的洪流,狠狠地沖擊在趙高的身上!
“你...你胡說??!”趙高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,猛地尖叫起來,聲音因為極致的恐懼和憤怒而變得尖銳刺耳,幾乎要撕裂人的耳膜!
他連滾帶爬地?fù)涞接偳?,重重地叩首,額頭撞擊在冰冷的地面上,發(fā)出“咚咚”的悶響!眼淚鼻涕瞬間糊滿了那張扭曲的臉龐,聲音凄厲無比,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委屈與恐懼!
“陛下!陛下明鑒?。。 ?/p>
“李斯!你...你血口噴人!你這是公報私仇??!”
“滿朝文武,皇子公子何其多!為何偏偏污蔑于臣?!臣對陛下忠心耿耿,對大秦忠心耿耿,蒼天可鑒?。?!”
“陛下!他誹謗我!他誹謗我?。?!”
趙高聲淚俱下,哭得撕心裂肺,仿佛承受了天大的冤屈。那精湛的演技,足以讓最鐵石心腸的人都為之動容。
然而,御座之上,嬴政卻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。
他那雙深邃如同古井的眼眸,只是平靜地注視著前方那片虛無的天幕,仿佛趙高的生死哀嚎,不過是聒噪的蟬鳴。
過了片刻,他才緩緩轉(zhuǎn)動目光,落在了依舊挺立如山的李斯身上。
那目光,平靜無波,卻帶著一種洞穿人心的威嚴(yán)與審視。
“理由?!?/p>
沒有憤怒,沒有質(zhì)疑,只有兩個字。
卻比任何雷霆震怒,都更讓趙高感到刺骨的冰寒!
李斯微微躬身,神色肅然,聲音沉穩(wěn)而清晰,開始條理分明地闡述他的推斷:
“其一,趙高身為中車府令,掌管符璽,最有可能接觸并模仿陛下筆跡,偽造詔書?!?/p>
“其二,趙高深得陛下信任,常伴君側(cè),亦有機(jī)會竊取傳國玉璽,為偽詔增加可信度。”
“其三,眾所周知,趙高與長公子扶蘇素有嫌隙,更與公子胡亥過從甚密?!?/p>
“若扶蘇公子與蒙恬將軍身死,誰將是最大的受益者?不言而喻!”
“其四,觀天幕所示,若非扶蘇公子自戕,未來必登大寶?!?/p>
“以趙高之奸猾心性,豈能容忍一位與己不睦的君主登基?必會先下手為強(qiáng)!”
李斯的每一句話,都如同精準(zhǔn)的手術(shù)刀,一層層剝開趙高偽裝的外衣,將他那隱藏在恭謹(jǐn)面具下的險惡用心,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!
他的分析,邏輯清晰,環(huán)環(huán)相扣,充滿了法家獨(dú)有的冷酷與嚴(yán)謹(jǐn)!
廣場之上,原本還在猜測、疑慮的眾人,聽著李斯的分析,紛紛露出恍然大悟之色!
是啊!趙高!這個平日里看似低調(diào)謹(jǐn)慎、實則野心勃勃的閹人!
他有動機(jī)!他有能力!他更有這個膽量!
無數(shù)道原本還帶著審視和疑惑的目光,瞬間變得充滿了厭惡、鄙夷與殺意!
一道道目光,如同無數(shù)把無形的利刃,狠狠地剮在趙高的身上!
趙高癱軟在地上,渾身抖如篩糠!
他聽著李斯的分析,只覺得如同被扒光了衣服,扔在冰天雪地之中!每一句話,都像是一記重錘,狠狠砸在他的心口!
他不明白!
他真的不明白!
為什么?!
為什么李斯會如此篤定?!
明明...明明這一切都還只是他深藏心底的計劃!連一絲一毫都還未曾付諸行動!
李斯!這個平日里與他井水不犯河水的丞相!怎么會像開了天眼一般,將他未來的陰謀看得如此透徹?!
這不合理!
這根本不合常理!!
巨大的恐懼,如同冰冷的鐵爪,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!
他張著嘴,想要辯解,想要嘶吼,卻發(fā)現(xiàn)自己連一絲聲音都發(fā)不出來!
只有無邊的絕望,如同黑暗的潮水,將他徹底吞噬!
御座之上,那雙曾俯瞰六合、威加四海的眼眸,如同亙古不變的寒潭,倒映著階下那個卑微顫抖的身影。
嬴政并未言語,甚至連一絲多余的表情都未曾流露。
然而,他那如同實質(zhì)般的目光,卻早已將趙高每一寸肌膚的戰(zhàn)栗、每一絲肌肉的抽搐、每一滴冷汗的滑落,都清晰無比地烙印在心底。
正如趙高自以為洞悉君心,常伴君側(cè)揣摩圣意。
這位一手締造帝國的始皇帝,又何嘗不將他這柄用了多年的“利刃”看得通透?
趙高此刻那幾乎要崩解的神態(tài),那無法用言語掩飾的、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與絕望,已經(jīng)勝過了李斯方才那萬語千言的指控!
無需天幕的最終確認(rèn),嬴政心中已然明了。
李斯的猜測,并非空穴來風(fēng),更非僅僅是推斷!
這只他親手提拔、豢養(yǎng)在身邊的鷹犬,這條看似忠誠搖尾的毒蛇,心中早已孕育了那足以傾覆江山的惡念!
雖說天幕所顯的未來尚未發(fā)生,趙高此刻尚未鑄成那滔天大錯,但他那顆反噬之心,已然昭然若揭!
一抹冰冷刺骨的殺機(jī),如同西伯利亞的寒流,在嬴政深邃的眼眸中驟然閃過,幾乎要將空氣凍結(jié)!但隨即便被更深沉的疑慮所取代。
不對!
嬴政的思維,如同一張覆蓋整個帝國的無形巨網(wǎng),瞬間捕捉到了其中的關(guān)鍵節(jié)點(diǎn)。
趙高?憑他一個中車府令,縱然有天大的膽子,有模仿筆跡、竊取符璽的便利,又如何能瞞天過海,將矯詔送達(dá)上郡,并讓手握三十萬大軍的上將軍蒙恬束手待斃?
這其中的難度,絕非趙高一人之力所能企及!
他嬴政親手構(gòu)建的朝堂,是何等壁壘森嚴(yán)?
馮去疾,這位老成持重的右丞相,會輕易放任一道如此可疑的詔令出關(guān)?
李斯,這位法家集大成者,左丞相,難道看不出其中的破綻?
還有那坐鎮(zhèn)朝堂、威望足以定鼎乾坤的武成侯王翦,以及朝中那些跟隨他征戰(zhàn)多年、個個目光如炬、心思縝密的文武重臣!
他們,都是大秦帝國的擎天玉柱,是拱衛(wèi)皇權(quán)的堅固屏障!
趙高想要繞過這些人,獨(dú)自完成這等逆天之舉,無異于癡人說夢!螳臂當(dāng)車!
除非...
除非有人為他打開了方便之門!有人與他內(nèi)外勾結(jié),為這彌天大謊披上了看似無懈可擊的外衣!
是誰?
能有如此能量,能有如此動機(jī),又能從扶蘇與蒙恬的死亡中獲利,并且還能與趙高這等陰狠角色沆瀣一氣?
嬴政的目光,如同穿透了層層迷霧的閃電,在那張巨大的權(quán)力網(wǎng)絡(luò)中飛速掃過。
無數(shù)個名字與面孔在他腦海中浮現(xiàn),又被一一排除。
最終,他的思維,如同百川歸海,驟然定格!
一個令人心悸的、卻又無比符合邏輯的答案,如同冰冷的毒液,緩緩注入了他的意識深處。
他的嘴角,勾起一抹極淡、極冷的弧度,帶著洞悉一切的了然,也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失望與森寒。
原來如此...果然如此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