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碑上的"恒"字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金屬光澤。
林晏伸手觸碰的瞬間,指尖傳來刺痛——那不是石頭的質(zhì)感,而是某種介于金屬與血肉之間的冰涼。更奇怪的是,當(dāng)他縮回手時,指腹上沾著的不是血,而是一粒粒銀色細(xì)沙,正沿著皮膚紋理緩緩流動。
"這是時之砂的結(jié)晶態(tài)。"
蘇瑜的聲音從背后傳來。她今天沒穿職業(yè)裝,而是一身利落的探險服,腰間掛著個青銅羅盤——林晏認(rèn)出那是父親生前從不離身的物件。
"你早就知道會這樣?"林晏捻著指間的銀沙,它們正逐漸變得透明。
蘇瑜沒有直接回答。她蹲下身,用考古刷輕輕掃過石碑底部,露出半掩在泥土里的第二行字:
「永恒之墟,十二歸一」
字跡新鮮得像是昨天才刻上去的,可土壤壓實程度顯示它至少存在了千年。
第一重異象發(fā)生在子夜。
林晏在公寓整理資料時,窗外的月光突然變成了暗紅色。他沖到窗前,看見長安西市的仿古建筑群正在扭曲變形——飛檐翹角漸漸拉長,青磚黛瓦褪色成土黃色,最終定格成盛唐時期的市井模樣。
更駭人的是,街上有行人。
穿圓領(lǐng)袍的胡商牽著駱駝,梳墮馬髻的仕女執(zhí)燈而行,所有人都保持著行走的姿態(tài),卻像被按下暫停鍵般靜止不動。他們的影子在紅月下異?;钴S,正向著同一個方向延伸——
林晏的公寓樓下。
手機(jī)在這時震動,蘇瑜發(fā)來的三維掃描圖顯示:整個西安城的地下,十二道青銅鎖鏈正從不同方向朝市中心收縮,鎖鏈交匯處赫然是那塊刻著"恒"字的石碑。
"不是幻覺。"林晏對著電話說,"西市真的回到了唐朝。"
"不只是西市。"蘇瑜的聲音帶著電流雜音,"你打開新聞。"
電視里正在播報全球突發(fā)新聞:
羅馬斗獸場驚現(xiàn)角斗士幻影
埃及金字塔頂端觀測到法老星象圖
瑪雅神廟墻壁滲出千年血漬
每個畫面里都有個共同細(xì)節(jié)——陰影的指向都與當(dāng)?shù)亟?jīng)緯度不符,全部斜斜地朝向東方。
"時空坐標(biāo)被篡改了。"蘇瑜發(fā)來最后一條信息就斷了通訊,"來找我,帶上那面鏡子。"
第二重異象在碑林博物館的地下倉庫顯現(xiàn)。
林晏刷開電子鎖時,警報系統(tǒng)毫無反應(yīng)。走廊的LED燈管閃爍著不自然的暗紅色,與窗外的月光如出一轍。最深處的保險庫門前,蘇瑜正用父親留下的青銅鑰匙開啟一道本不存在的暗門。
"這是......"
"鏡冢。"蘇瑜的聲音在密閉空間里產(chǎn)生詭異的回聲,"歷代鏡主埋葬失敗品的地方。"
門后是個籃球場大小的圓形空間,墻壁上密密麻麻嵌著成千上萬面銅鏡碎片。每塊碎片都映出不同的場景:
秦始皇焚書坑儒的熊熊烈火
楊貴妃在馬嵬驛被賜死的白綾
拿破侖兵敗滑鐵盧的暴雨......
最中央的石臺上,十二面完整的銅鏡圍成環(huán)形,中心懸浮著半枚刻有"恒"字的碎片——與林晏在石碑旁發(fā)現(xiàn)的如出一轍。
"父親筆記里提到的'第十三鏡'?"林晏伸手去碰。
"別動!"蘇瑜的警告晚了一步。
指尖接觸碎片的剎那,整個鏡冢的銅鏡同時嗡鳴。無數(shù)碎片中的歷史場景開始倒流:焚書坑儒的竹簡重新拼合,楊貴妃咽下的毒酒倒流回酒杯,滑鐵盧的雨水升回云端......
林晏的視網(wǎng)膜上炸開一連串畫面:
自己站在終南山巔,將十二面銅鏡拋向不同朝代
父親在墜崖前把青銅鑰匙交給年幼的蘇瑜
未來的自己正在某個純白空間里組裝某種儀器
所有畫面中央都有同一個符號——∞與沙漏的組合圖樣。
"你看到了?"蘇瑜臉色慘白,"時空回溯的預(yù)兆。"
林晏還沒回答,地面突然劇烈震動。懸浮的"恒"字碎片迸發(fā)出刺目強(qiáng)光,十二面銅鏡同時投射出光柱,在穹頂交匯成一幅星圖——
是長安城的布局圖,但多了第十三個坐標(biāo)點。
"這不是西安的平面圖。"蘇瑜突然抓住林晏的手腕,"是時空構(gòu)造圖!那個多出來的點......"
她的話被破空而來的箭矢打斷。
第三重異象來自唐朝。
箭矢深深釘入石臺,箭尾還在震顫。林晏轉(zhuǎn)頭看向箭矢飛來的方向——鏡冢的墻壁不知何時變成了透明狀態(tài),外面是黃沙漫天的戈壁,一隊唐軍騎兵正朝他們沖來。
為首將領(lǐng)的面容讓林晏渾身血液凝固——那是年輕時的父親,穿著明光鎧,手持長弓。
"林明遠(yuǎn)?"蘇瑜驚呼。
騎兵們卻像看不見他們似的,徑直穿過透明墻壁沖進(jìn)鏡冢。當(dāng)戰(zhàn)馬與身體接觸的瞬間,林晏感受到刺骨寒意——那不是實體,而是某種時空投影。
父親的身影在穿過林晏時突然停頓。
"晏兒?"他轉(zhuǎn)向虛空,目光卻精準(zhǔn)地鎖定林晏所在的位置,"記住,十三鏡不是終結(jié),而是......"
話未說完,騎兵隊伍后方突然騰起黑霧。唐軍陣列大亂,戰(zhàn)馬驚嘶。林晏看到黑霧中伸出無數(shù)利爪,正將騎兵一個個拖入黑暗。
"時尊的爪牙!"蘇瑜抄起考古鏟砸向最近的銅鏡。
鏡面碎裂的瞬間,黑霧如遭雷擊,發(fā)出刺耳尖嘯。林晏立刻會意,抓起青銅羅盤砸向其他鏡子。每碎一面,黑霧就淡化一分,父親的投影卻越發(fā)清晰。
"沒用的。"父親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清晰,"你們在打破時空屏障。"
果然,隨著銅鏡接連碎裂,鏡冢開始崩塌。不是物理層面的坍塌,而是更可怕的"存在消失"——墻壁像被橡皮擦抹去的鉛筆痕跡般,一寸寸化為虛無。
懸浮的"恒"字碎片突然分裂成兩半,分別飛向林晏和蘇瑜。林晏接住的半片上,"恒"字變成了"墟";蘇瑜接住的則變成了"永"。
"永恒之墟......"林晏突然明白了什么,"這是時尊的牢籠,也是......"
"鏡主的傳承之地。"父親的身影開始消散,"找到真正的第十三鏡,它在......"
黑霧猛然暴漲,吞沒了最后的話語。在意識被拉入黑暗前,林晏看到最后完整的銅鏡里,映出自己將某物交給蘇瑜的畫面——
那是一把青銅鑰匙,與現(xiàn)在蘇瑜腰間掛的一模一樣。
第四重異象在黑暗中降臨。
林晏在刺骨的寒意中醒來,發(fā)現(xiàn)自己漂浮在星空中。不遠(yuǎn)處,蘇瑜的身影被凍結(jié)在冰晶里,保持著伸手欲抓的姿勢。更遠(yuǎn)處,十二個"自己"以不同年齡段的樣貌懸浮著,同樣被冰封。
"歡迎來到永恒之墟。"
時尊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。這個時空的它不再是怪物形態(tài),而是一團(tuán)不斷變換的光霧,時而呈現(xiàn)李淳風(fēng)的道袍,時而化作袁天罡的卦袍,最后定格為林明遠(yuǎn)登山服的模樣。
"你以為打敗了我?"時尊輕笑,"那只是我想讓你看到的假象。"
光霧展開,顯現(xiàn)出無數(shù)平行時空:
某個時空里,楊貴妃成了女帝
另一個時空,安史之亂從未發(fā)生
還有的時空,父親沒有墜崖......
"每個選擇都創(chuàng)造新時空,而我是所有可能性的總和。"時尊的光霧組成巨手,托起一枚沙漏,"但第十三鏡能固化某個瞬間,讓所有時間線在此歸一。"
沙漏上半部分的銀沙突然停滯不動。
"比如現(xiàn)在。"
冰晶中的蘇瑜突然睜開眼睛——那根本不是人類的眼睛,而是兩片旋轉(zhuǎn)的銅鏡。她的聲音與袁七娘、楊貴妃、以及林晏記憶中所有重要女性的聲線重疊:
"你終于來了,第十三任鏡主。"
林晏想要掙扎,卻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的右手正在光化,皮膚下浮現(xiàn)出與"恒"字碎片相同的金屬光澤。更可怕的是,記憶如潮水般涌來——
他全都想起來了。
這不是第一次輪回。
每一次當(dāng)時尊即將被封印,就會重啟時間線。而鏡主的使命,就是在無數(shù)次輪回中尋找那個微乎其微的變量——
"原來如此。"林晏突然停止掙扎,"第十三鏡不是器物。"
他光化的右手突然刺入自己胸膛,掏出一顆跳動的心臟——那根本不是血肉,而是由十二面微型銅鏡組成的精密裝置。
"是人。"
心臟銅鏡迸發(fā)出前所未有的光芒,時尊發(fā)出慘叫。光霧被撕成碎片,冰晶中的蘇瑜恢復(fù)正常,而其他十一個"林晏"同時伸出手,與他光化的右臂相觸。
十二雙手臂融合成一道光柱,直刺虛空。黑暗如鏡面般碎裂,露出后面隱藏的第十三面銅鏡——
那是面橫貫天地的巨鏡,鏡中映出的不是任何人的倒影,而是無數(shù)時間線收束的奇點。
林晏向鏡面邁出最后一步時,聽見所有時間線的自己同聲說道:
"這次,換我來當(dāng)錨點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