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幕沉沉,寒風(fēng)穿過死寂的巷道,吹得熄滅的燈籠骨架搖曳,投下猙獰的陰影。
慕寒帶著墨貍離開顧府后,并未立刻出城。依據(jù)顧老爺提供的信息,在城中逗留一日,尋到了那家據(jù)說收了云霄劍鞘的破舊當(dāng)鋪。
推門而入,霉味撲面。柜臺后是一個須發(fā)皆白、眼神渾濁的老者,正有氣無力地擦拭著柜臺。老者抬眼掃過兩人,目光落在慕寒手中的劍鞘上時,眼神微微一凝,隨即皺眉警惕地打量著慕寒:“后生,你拿這玩意兒問什么?”
慕寒將劍鞘放在柜臺上,語氣誠懇:“老板,此乃我至親故人之遺物,事關(guān)重大,還請您如實(shí)相告它的來歷?!?/p>
老者盯著慕寒看了半晌,又低頭看看劍鞘,沉默片刻,嘆了口氣:“也罷……看你也不像歹人。有點(diǎn)印象。大概數(shù)月前,天快黑時,來了個蓬頭垢面的中年婆子,自稱姓王。穿得破破爛爛,神情憔悴,哭著說兒子重病急用錢,就把這劍鞘當(dāng)了。我看她可憐,才破例收下的?!?/p>
慕寒心中一動:“多謝老板。敢問那位王娘子家住何處?”
老者指向北方:“聽口音像是城北柳樹巷那邊的,你去那邊打聽打聽?!?/p>
慕寒道謝,留下幾錢碎銀,牽著墨貍走出當(dāng)鋪,往城北而去。
夜色漸深,街道絕跡人聲,只有幾盞昏黃燈籠在寒風(fēng)中搖曳,映照著濕漉漉的青石板路。兩人一前一后的腳步聲在空曠中回響。
就在這時,一股冰冷刺骨的殺氣,如同潮水般從四面八方噴涌而出,瞬間將兩人籠罩!
“咻!” 一道閃爍著烏光的毒針破開夜色,直刺慕寒后心!
“小心!” 慕寒在殺氣爆發(fā)瞬間已察覺!他猛地側(cè)身,反應(yīng)快到極致!袖袍帶起氣勁,“?!钡囊宦暣囗懀U之又險地將毒針格飛,釘入旁邊的木門,針尾兀自顫抖!
他霍然回身,眼神冰冷,沉聲厲喝:“藏頭露尾的鼠輩,滾出來!”
巷子寂靜無聲。下一秒,五道漆黑的身影如同從陰影中滲透出來,無聲無息地出現(xiàn)在巷子四周,將慕寒和墨貍死死圍困!
五人皆著黑色夜行衣,臉上覆蓋著猙獰鬼面,只露出一雙雙冰冷殘忍的眼睛!手中握著造型奇特、刃口彎曲的漆黑短刃!步伐沉穩(wěn),氣息陰冷詭譎!
慕寒眼神驟凝:這裝束!這氣息!這武器!絕非中原門派!倒像是……傳說中來自西陵,行事狠辣詭秘的恐怖組織——影噬殿!
影噬殿的死士!他們怎么會出現(xiàn)在這里?!難道……目標(biāo)不僅僅是自己,更是……墨貍?!
不及細(xì)想,影噬殿死士已然發(fā)動攻擊!五道身影化作漆黑閃電,從五個刁鉆角度同時攻向慕寒!刀光交織成死亡之網(wǎng),封死所有閃避空間!
“找死!” 慕寒眼中寒光暴射!長劍瞬間出鞘,“嗆啷”一聲龍吟!
他搶先出手,一劍快到極致,瞬間逼退前方兩名死士!緊接著反手一格,“鐺”的一聲,精準(zhǔn)擋住側(cè)面偷襲的彎刀!體內(nèi)因異果恢復(fù)的真氣爆發(fā),劍勢如同狂風(fēng)暴雨般席卷而出!
“是滄瀾閣的劍法!情報沒錯,他是慕寒!”有死士發(fā)出冰冷的聲音。
“哼!縱然是當(dāng)年的天才又如何?如今不過是重傷的喪家之犬!殺了他,帶走那個‘容器’!”為首的死士聲音沙啞,直接下達(dá)格殺令,毫不掩飾對墨貍的企圖!
果然!他們的主要目標(biāo)是墨貍!
劍光激蕩,寒意凍結(jié)空氣!慕寒心中殺意沸騰,再無留手!他劍招連環(huán),劍尖化作一道電光,瞬間洞穿一名死士的心臟!轉(zhuǎn)身之際,劍影虛實(shí)難辨,攻向另外兩名死士,逼得對方手忙腳亂!
墨貍被他護(hù)在身后,小臉慘白,緊貼冰冷的墻壁,身體劇烈顫抖。
慕寒側(cè)頭,趁著逼退敵人的間隙,飛快低聲命令:“找地方藏起來!快!”
墨貍被他嚴(yán)厲的語氣驚醒,求生本能讓她立刻反應(yīng)!黑亮的眼睛迅速掃過周圍,注意到巷尾角落里幾個半人高的酒缸!她咬牙,展現(xiàn)出驚人的敏捷,如同一道影子般飛快跑過去,縱身躍入其中一個酒缸里藏好。
慕寒心中稍定,放下顧慮,全神投入搏殺!他腳下一踏,身法變得飄忽不定,正是“凌淵九躍”!身形在巷道中連續(xù)九次閃爍騰挪,每一次閃爍都伴隨致命劍光!剎那間繞至一名死士背后,一劍封喉!鮮血綻放!
劍光飛舞,每一擊都精準(zhǔn)兇狠!動作快得捕捉不到軌跡!他硬是憑借超絕劍術(shù)和經(jīng)驗(yàn),一人一劍,暫時抵擋住了影噬殿的圍攻!
然而,影噬殿死士的可怕不僅在于實(shí)力,更在于耐心和時機(jī)把握!他們沉著承受傷亡,配合依舊嫻熟,攻勢一浪高過一浪,各種陰狠殺招層出不窮,不給慕寒喘息機(jī)會!
隨著時間推移,慕寒舊傷未愈,心疾隱患發(fā)作,內(nèi)腑隱痛,體力急速下滑,劍招速度和力量略有遲滯。影噬殿的圍攻卻如同絞索般越收越緊!
高手相爭,勝負(fù)只在毫厘!微弱破空聲中,一支毒鏢已狠狠釘入慕寒左肩!劇痛襲來,慕寒身形劇震,肩頭鮮血立時染紅衣袍!
就在這時,一道潛伏已久的黑影,瞅準(zhǔn)慕寒力竭、注意力被牽制的剎那,悄無聲息地脫離戰(zhàn)圈,借同伴攻擊掩護(hù),化作殘影,閃電般撲向墨貍藏身的酒缸!
“墨貍?。 ?慕寒心頭劇震!猛地回頭想要救援!
與此同時——
“砰?。 ?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!
墨貍藏身的酒缸,竟毫無征兆地從內(nèi)部猛然炸裂!無數(shù)陶片混合著濃烈酒氣向四面八方飛濺!煙塵彌漫!
那名獰笑著撲過去的死士已欺近,烏光短刀直刺向煙塵中心那模糊的嬌小身影!然而下一瞬,他臉上的獰笑瞬間僵??!取而代之的是極致的驚駭與恐懼!
一股無形卻仿佛能碾碎一切的力量猛然從煙塵中心爆發(fā)!
這名死士甚至來不及反應(yīng),只覺胸口被狠狠撞中!身體一僵,踉蹌不止,喉頭腥甜狂涌,“哇”的一聲噴出夾雜內(nèi)臟碎塊的烏黑鮮血!整個人如同斷線的風(fēng)箏般倒飛出去,狠狠撞在墻壁上,發(fā)出一聲悶響,滑落在地,抽搐幾下便沒了聲息!
濃密煙塵緩緩散去,一個瘦小的身影從中走出。
是墨貍。
她渾身沾滿灰塵和暗紅酒漬,有些狼狽,但眼神不再驚恐無助,而是異常的……冰冷!冷得不帶一絲人類情感!最讓人頭皮發(fā)麻的是,她那雙本該漆黑清澈的眼眸,此刻竟完全被一種妖異絕倫、仿佛燃燒著地獄業(yè)火的猩紅所取代!
猩紅的瞳孔中,看不到任何孩童的天真,看不到任何生靈的情感,只有一種讓人靈魂戰(zhàn)栗的、冰冷的、高高在上的、俯視螻蟻般的絕對漠然!
“嗡——!” 空氣仿佛凝固!一股無形的威壓以她嬌小的身體為中心,向四周彌漫!威壓所過之處,空氣變得粘稠沉重,令人呼吸困難!
剩下的所有影噬殿死士,包括圍攻慕寒的那幾名,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般,猛地停住動作!臉上露出前所未有的極致驚駭與恐懼!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!那感覺超越了對力量的恐懼,更像是一種生命層次上的絕對壓制!仿佛面對的,不是一個小女孩,而是一尊蘇醒的太古魔神!
墨貍靜靜站在原地,血色浸染的小臉上沒有任何表情,只有那雙猩紅眼眸中,妖異的血光無聲燃燒。
慕寒同樣被這匪夷所思的一幕驚呆!但他反應(yīng)極快!趁著敵人被墨貍異變震懾、陷入呆滯的千載難逢之機(jī),他身形如同離弦之箭般暴射而出!
“死!!”
長劍破空,發(fā)出清越龍吟!劍光如同墜落的閃電!
那些影噬殿死士這才驚醒,想要防御躲避,但身體因恐怖威壓而僵硬遲鈍,根本無法做出有效反應(yīng)!太遲了!
“噗嗤!”“噗嗤!”“噗嗤!”
慕寒的劍光精準(zhǔn)無情地劃過他們的咽喉!鮮血噴濺!這幾名棘手的影噬殿精英死士,哼都未哼一聲,便接連栽倒在地!
只剩下最后兩名離得稍遠(yuǎn)的死士!眼睜睜看著同伴被屠戮,又感受到身后紅瞳小女孩散發(fā)出的、令他們靈魂顫栗的氣息,終于徹底崩潰!求生的本能碾碎了一切!他們互相使了個眼色,發(fā)瘋似的轉(zhuǎn)身就逃,眨眼間便消失在巷道盡頭!
巷子再次恢復(fù)死寂,只有濃郁的血腥味在空氣中彌漫。
慕寒收劍歸鞘,快步走到墨貍身邊,低頭凝視著她。
她的眼睛,依然是那種心悸的猩紅,毫無生氣。臉上依舊沒有任何情緒波動,仿佛剛才的力量與她無關(guān)。像一尊沒有靈魂的血色娃娃。
慕寒心中一沉,試探著伸出手。
“別碰我?!?/p>
她開口,聲音冰冷空洞。
話音剛落,她又像是猛然驚醒!身體輕輕一顫,長睫微顫,眼神開始松動迷茫。
過了一會兒,她的瞳色終于恢復(fù)正常黑色,臉上冰冷的漠然也漸漸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茫然、虛弱和后怕。她小臉煞白,身體搖晃,幾乎站立不穩(wěn)。
慕寒沒有追問,知道現(xiàn)在不是時候。他伸出臂膀,將她輕飄飄的小身體輕輕抱起。墨貍在他懷里微微發(fā)抖,下意識地向他溫暖的胸膛靠了靠。他衣袖一拂,遮住懷中人兒,腳下一點(diǎn),身影如輕煙,悄無聲息地掠上屋檐,幾個起落間便消失在夜幕之中。
夜風(fēng)微涼,吹拂著墨貍額前散亂的發(fā)絲。她在慕寒溫暖堅實(shí)的懷抱中微微發(fā)顫,尚未從驚嚇和力量失控中回神。她緩緩睜開疲憊的眼睛,看著慕寒冷峻的下巴,嗓音輕得幾不可聞,帶著后怕與無助:“……寒……我剛才,怎么了?”
慕寒垂眸看她,目光溫和深邃,情緒復(fù)雜難明。他沉默片刻,最終用盡可能平靜的語氣,低聲道:“沒事了,都過去了?!?/p>
墨貍怔怔地望著他,似乎想從他平靜的語氣中捕捉答案,或是……厭惡與排斥。她抿了抿干澀的嘴唇,眼中浮現(xiàn)一絲惶然與脆弱,下意識伸出小手,緊緊握住他的手,像是抓住黑暗中唯一的救命稻草,生怕自己真的變成了……怪物。
……
與此同時,清河鎮(zhèn)另一端,一處戒備森嚴(yán)的隱秘宅院深處。燭火跳躍。
“什么?!幾乎全軍覆沒?!影七都死了?!還讓他帶著那個‘容器’跑了?!”
“啪??!”
一只保養(yǎng)極好的手掌青筋畢露,猛拍在紫檀桌上,震得茶具哐當(dāng)。
身著考究寶藍(lán)色長衫的中年文士,儒雅臉龐因暴怒而扭曲,眼中燃燒著怒火和一絲驚疑與貪婪!
跪在他面前的,正是那兩名逃脫的影噬殿死士之一!此刻他渾身浴血,氣息萎靡,臉上充滿恐懼,低著頭不敢看主子的眼睛:“屬下……屬下無能……請大人責(zé)罰……我、我們都低估了那慕寒!他功力恢復(fù)遠(yuǎn)超預(yù)期,劍法狠辣凌厲……簡直如同殺神!影七……還有其他兄弟,幾乎都是被他一人斬殺……”
他聲音抖得更厲害:“更……更可怕的是……那個小女孩!她……她根本不是人!是個怪物??!”
他語無倫次地描述著墨貍紅瞳爆發(fā)、秒殺影七的場景,眼中充滿恐懼:“那……那股力量……太可怕了!簡直……簡直就像是……”
“夠了!” 藍(lán)衣文士猛地打斷,眼中寒光一閃,“一群廢物!”
他強(qiáng)壓怒火,手指無意識地敲擊桌面,急速分析信息。片刻后,他緩緩開口,聲音冰冷,帶著嘲諷與不易察覺的忌憚。
“那可是慕寒。” 他微微抬起下巴,眼神陰沉。 “當(dāng)年那個號稱‘劍壓同代,百年不遇’的滄瀾閣關(guān)門弟子!” 他發(fā)出一聲冷笑,像是在自語:“……他那一劍的風(fēng)骨,依舊和‘那個人’……如出一轍啊……真是斬不斷的孽緣……”
逃回來的死士不明所以。藍(lán)衣文士冷冷瞥了他一眼:“沒什么?!?/p>
空氣死寂。
藍(lán)衣文士微微瞇眼,嘴角勾起冰冷殘酷的弧度:“可惜啊……縱然天縱奇才又如何?八年前經(jīng)脈盡斷,根基已毀,如今就算靠奇遇恢復(fù)些許功力,終究也只是強(qiáng)弩之末,不足為慮!”
他話鋒一轉(zhuǎn),眼中爆發(fā)出興奮光芒:“倒是那個小東西……那個‘容器’……竟然開始覺醒了嗎?比預(yù)想中還要快,還要有趣!哈哈哈……真是天助我也!”
他聲音微頓,眼神充滿算計與惡意:“慕寒……哼!若當(dāng)年他肯乖乖聽話,或許今日還有另一番光景……可惜,他偏偏那么固執(zhí),為了那點(diǎn)可笑的‘情義’,自毀前程!”
跪著的死士大氣不敢喘。
藍(lán)衣文士指尖在桌面上滑過,像在勾勒陰險的棋局。
“不過——” 他猛地抬頭,眼中寒光迸射!
“既然他還活著,還要守護(hù)那個‘鑰匙’……那個‘容器’也開始顯露價值……”
“那就別怪我們……”
“再送他們一份……足以讓他們徹底絕望的‘大禮’了!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