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人都說,我貪慕榮華,為攀高枝棄了顧沉舟。五年后,他位極人臣歸來,
帶著我生前最恨的女子。他打斷煜兒的腿,掀了我沈家的屋頂,連墳前那株野梅都不放過。
顧沉舟以為這樣就能懲罰那個負心人??伤肋h想不到——1 魂歸舊地寒鴉掠過枯枝,
驚落三兩點殘雪。沈昭飄在自家庭院的老梅樹下,看著弟弟沈煜被兩個錦衣侍衛(wèi)按在雪地里。
少年單薄的青衫浸透雪水,凍得唇色發(fā)青。"沈公子還是老實交代,
那方蟠龍玉佩究竟藏在何處?"陳玉嬈攏著狐裘立在階上,鎏金護甲輕叩著白玉手爐,
"御賜之物也敢竊取,你們沈家倒是好膽量。""我未曾偷竊!"沈煜猛地抬頭,
額角傷口滲出的血混著雪水滑落,"那玉佩是我在藏書閣拾得,
正要交還......""啪!"一記耳光打斷了他的辯解。沈昭猛地撲過去,
卻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臂穿過陳玉嬈的身體。她這才驚覺,自己早已是一縷游魂,
碰不到活人分毫。五年前那個雨夜,她為顧沉舟擋下毒箭時,
就注定再也護不住這個從小跟在身后喚"阿姐"的少年了。"沈家小門小戶,
也配碰御賜之物?"陳玉嬈冷笑一聲,忽然抬腳踹向沈煜心口。鑲著明珠的繡鞋正中心窩,
少年悶哼一聲蜷縮起來。"住手!"沈昭嘶喊著撲跪在弟弟身前,
卻見陳玉嬈的裙擺如流水般穿過自己透明的身體。她回身抱住沈煜,明知他感受不到,
仍徒勞地用手去捂他嘴角溢出的血。"陳小姐何必動怒?"一道清冷聲音自月門傳來。
沈昭渾身一顫,魂魄都似被這聲音刺穿。她緩緩抬頭,看見顧沉舟一襲墨色貂裘踏雪而來,
腰間玉帶上懸著的,正是當年她親手所繡的松鶴香囊。五年了。他眉目依舊如畫,
只是眼角添了風霜,唇邊少了笑意。"沉舟。"陳玉嬈瞬間換了副面孔,嬌聲道,
"這賊子嘴硬得很......"顧沉舟抬手止住她的話,玄色靴尖挑起沈煜的下巴。
沈昭看見他眼底閃過一絲異色,旋即又恢復冰冷。"沈家小郎君?"他似笑非笑,
"倒是有幾分眼熟。"沈昭飄到顧沉舟面前,顫抖著伸手想碰他的臉。她死那年,
他還在病榻上昏睡,沒能見到最后一面。"顧沉舟,"她輕喚,"你還認得他嗎?
這是煜兒啊,當年你的跟屁蟲,總纏著你教他射箭的煜兒......""報官吧。
"顧沉舟忽然轉身,貂裘揚起一片雪沫,"偷盜御賜之物,按律當斬。
"2 折柳之約沈昭的魂魄隨著寒風飄蕩,記憶如走馬燈般流轉。五年前的春日,
她第一次見到顧沉舟,是在瑯琊城一年一度的"曲水流觴"詩會上。那時的她,
不過是寒門之女,因一手好字被書院先生舉薦,才有資格踏入這世家子弟云集的盛會。
她跪坐在末席,素衣荊釵,在一眾錦衣華服的貴女中顯得格格不入。"這位姑娘,
可是沈家小姐?"清潤如玉的聲音在身側響起,沈昭抬眸,正對上一雙含笑的眼。
顧沉舟一襲月白長衫,執(zhí)扇而立,身后是灼灼桃花。他眉目如畫,風姿卓然,只一眼,
便讓沈昭心頭微顫。"正是。"她垂眸行禮,"不知公子是......""瑯琊顧氏,
沉舟。"四周霎時一靜。瑯琊顧氏,當朝第一世家,而顧沉舟,更是顧家嫡子,
年紀輕輕便已入朝為官,前途無量。沈昭指尖微緊,低聲道:"顧公子有何指教?
"顧沉舟輕笑,將手中酒盞遞來:"方才見姑娘所書《蘭亭集序》,筆力遒勁,風骨自成,
不知可否賜教?"沈昭一怔,還未答話,旁邊忽傳來一聲嗤笑——"顧公子怕是看走眼了,
寒門之女,能寫出什么好字?"說話的是陳玉嬈,陳家嫡女,一襲華貴羅裙,
眉眼間盡是倨傲。沈昭抿唇,正欲起身告退,卻見顧沉舟眸光一冷,
淡淡道:"陳小姐若不服,不如也寫一幅,讓大家品評?"陳玉嬈臉色一僵。
顧沉舟不再理會她,轉而看向沈昭,溫聲道:"沈姑娘,可否借一步說話?"——那日后,
顧沉舟常來書院尋她。他教她撫琴,她陪他弈棋。桃花樹下,他曾執(zhí)筆為她描眉;月夜湖畔,
她曾為他輕唱《越人歌》。直到那一日......"阿姐!阿姐!
"沈煜的呼喊將沈昭的思緒拉回現實。她飄在雪地里,看著弟弟被衙役拖走,
而顧沉舟立在原地,神色冷漠,仿佛在看一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。沈昭的魂魄微微顫抖。
——顧沉舟,你真的......忘了嗎?
3 折柳之約·甜蜜往事沈昭的魂魄飄在顧沉舟身后三尺,望著他冷峻的側臉,
記憶如潮水漫涌。那年初夏,顧沉舟帶她去了瑯琊城外的青崖山。山間云霧繚繞,
他牽著她的手,踏過濕滑的石階,直到一處懸崖邊。崖下是萬丈深淵,
崖上卻生著一株百年老梅,枝干虬結如龍。"這株梅樹,據說已活了三百余年。
"顧沉舟指尖撫過粗糙的樹皮,"每逢寒冬,花開如血,是瑯琊一絕。"沈昭仰頭望去,
只見綠葉蔥蘢,并無花朵。"可惜現在不是花期。"她輕嘆。
顧沉舟忽然從袖中取出一支玉簪,簪頭雕著小小的梅花。"但我等不及冬天了。"他抬手,
將簪子輕輕插入她的發(fā)間。指尖擦過她的耳垂,帶起一陣微顫。"沈昭,"他喚她的名字,
聲音低得像是怕驚散山間的霧,"等梅花開時,我來娶你。"山風掠過,吹起她的衣袂。
沈昭望著他認真的眉眼,忽然紅了眼眶?!呛T之女,他是世家嫡子。這門親事,
顧家怎會答應?像是看出她的憂慮,顧沉舟握住她的手:"別怕,我已向父親稟明心意。
他說......只要我能通過秋試,入仕為官,便不干涉我的婚事。"沈昭怔住。"所以,
"他笑著捏了捏她的指尖,"等我。"秋試放榜那日,沈昭擠在人群中,
仰頭望著金榜上"顧沉舟"三個字,眼淚倏然落下。她轉身要去找他,
卻被一頂青布小轎攔住去路。轎簾掀起,露出一張威嚴的臉——顧家家主,顧沉舟的父親,
顧衡。"沈姑娘,"顧衡的聲音不疾不徐,"借一步說話。"顧家祠堂,香煙繚繞。
顧衡負手而立,望著堂上祖宗牌位,淡淡道:"沉舟秋試奪魁,不日將入翰林院。
陳閣老已暗示,愿將嫡女玉嬈許配給他。"沈昭指尖掐入掌心,垂眸不語。"你是個聰明人。
"顧衡轉身,目光如刀,"沉舟若娶陳家女,
前途無量;若執(zhí)意娶你......"他頓了頓,"你應該聽說過五年前的柳家吧?
"沈昭渾身一顫。柳家,曾是瑯琊第二大族,因得罪陳家,一年之內,男丁流放,
女眷沒入教坊。"我不逼你。"顧衡從袖中取出一封信,放在案上,"三日后,
沉舟將赴瓊林宴。若宴后他仍執(zhí)意娶你,我便不再阻攔。"沈昭緩緩抬頭。"但若在此之前,
你自愿離開......"顧衡意味深長地看著她,"城南那座宅子,便是你的。
"案上的信,是顧沉舟的字跡,寫著——【吾妻沈昭親啟】沈昭沒有拿那封信。她回到家中,
對著銅鏡練習了整整一夜的微笑。次日清晨,她戴上那支梅花玉簪,去了顧沉舟常去的茶樓。
——只不過,這一次,她挽著另一個男人的手臂。4 斷釵決裂茶樓雅間,
沈昭指尖死死掐進掌心,面上卻笑得明媚。"顧公子,真巧。"她倚在錦衣男子肩頭,
眼波流轉間盡是風情,"這位是江南鹽運使家的周公子,我們......下月便要成婚了。
"顧沉舟立在門口,手中還握著剛買的蜜餞——是她最愛吃的杏脯。
瓷白的碗"啪"地摔碎在地上。"沈昭,"他聲音啞得可怕,"你再說一遍?"沈昭輕笑,
從發(fā)間取下那支梅花玉簪。陽光透過窗欞,在簪上折射出刺目的光。"顧公子不會當真了吧?
"她紅唇微啟,"不過是逢場作戲......"話未說完,顧沉舟猛地攥住她的手腕。
他眼底猩紅,像是瀕死的獸:"為什么?"沈昭掙開他的手,故意讓玉簪墜地。
"咔嚓"一聲,簪子斷成兩截。"為什么?"她笑得嬌媚,
"周公子能給我顧家給不了的東西——正妻之位,十里紅妝。
"她踮腳在身側男子頰邊落下一吻,"還有......滔天富貴。"顧沉舟踉蹌后退一步。
窗外忽然電閃雷鳴,暴雨傾盆而下。沈昭看著雨水順著他的下頜滴落,分不清是雨是淚。
"好,很好。"顧沉舟低笑起來,笑聲比哭還難看,"沈昭,你記住今日。
"他轉身沖進雨幕,玄色衣袍很快被雨水浸透。沈昭推開周公子,撲到窗前,
看著那個背影在長街盡頭越來越小,最終消失不見。"沈姑娘,"周公子嘆氣,
"你這又是何苦......"沈昭跪在地上,顫抖著拾起斷簪。尖銳的玉茬刺進掌心,
鮮血混著淚水滴在斷口處。"他會恨我,"她喃喃道,"但至少......能活著。
"三日后,瓊林宴。沈昭扮作婢女混入陳府。
她偷聽到陳玉嬈與一蒙面人的對話——"今夜子時,顧沉舟赴宴歸來會經過東街暗巷,
你知道該怎么做。""小姐放心,那支毒箭見血封喉。"沈昭渾身發(fā)冷。她本想一走了之,
可腦海中全是顧沉舟為她簪花時的溫柔眉眼。暴雨夜,她埋伏在暗巷。
果然見顧沉舟獨行而來,他喝得爛醉,連有人靠近都未察覺。箭矢破空聲響起時,
沈昭毫不猶豫地撲了過去。劇痛從心口炸開,她倒在血泊中,看見顧沉舟驚愕的臉。
"為什么......"他跪下來抱她,酒醒了大半。沈昭想笑,卻嗆出一口血。
她顫抖著摸出那截斷簪,塞進他手里。"梅花......"她氣若游絲,
"等不到......開了......"5 錦衣歸來五年后,瑯琊城。春寒料峭,
城東沈家小院前停了一輛玄漆馬車。車簾掀起,露出一只骨節(jié)分明的手,
腕上纏著一串褪色的相思子。"就是這里?"車內傳出的聲音冷得像淬了冰。
隨從連忙躬身:"回大人,正是沈家。聽說那沈家小子在書院偷了陳小姐的玉佩,
如今正被押在衙門......"車簾猛地被掀開。顧沉舟一襲墨色錦袍踏下馬車,
腰間玉帶扣著一枚斷裂的梅花簪頭。五年官場沉浮,早已磨去他眼中溫度,
此刻站在沈家破敗的木門前,卻連呼吸都重了幾分。院內傳來劇烈的咳嗽聲。"沈老丈,
"顧沉舟抬手止住要踹門的隨從,自己推開了吱呀作響的木門,"別來無恙。
"院內掃雪的老人身形一僵,緩緩轉身。沈父比五年前更佝僂了,棉襖上打著補丁,
手里還攥著半塊凍硬的饃。"顧......顧大人?"沈父渾濁的眼睛瞪大,
手中饃掉在雪地里。顧沉舟的目光掃過漏風的窗紙、結冰的水缸,
最后停在堂屋供著的一尊小小牌位上——【愛女沈昭之位】。他瞳孔驟縮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