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.電子鐘數字跳向14:00時，我正將除顫儀按在蘇棠單薄的胸口。
她白大褂第三顆紐扣硌著我掌心，
那是今早查房前我親手替她扣上的——腫瘤科醫(yī)生的手指被化療藥腐蝕得關節(jié)發(fā)僵，
總要多花三秒鐘才能完成這個動作。"室顫！準備腎上腺素！
"手術燈在視網膜上灼出青色光斑，我盯著監(jiān)護儀上亂竄的波形，
忽然聽見隔壁術間傳來器械護士的驚呼。兩個并排的雜交手術室僅隔著一道鉛化玻璃，
我看到心外科主任的手套正探向少年裸露的心臟。蘇棠的婚戒在無影燈下閃了一下。
她今晨特意把戒指纏了三圈膠布，說怕術中滑脫污染術野。
現在那圈銀光正在她逐漸渙散的瞳孔里融化，而我后知后覺地意識到，
少年胸骨正中那道新鮮切口，正隨著蘇棠心電圖的衰減詭異地起伏。"林醫(yī)生！
"麻醉師突然扯掉面罩，"患者出現細胞記憶現象！
"我轉頭看見少年蒼白的手指在無影燈下抽搐，那分明是蘇棠彈鋼琴時特有的小指蜷曲姿勢。
電子鐘的紅字卡在14:17不再跳動，
少年監(jiān)護儀傳來持續(xù)蜂鳴——他的心臟在停跳37分鐘后突然起搏，
而蘇棠的動脈血壓正以相同頻率歸零。我沖進隔壁術間時手術刀還粘著蘇棠的血。
少年敞開的胸腔里，那顆先天殘缺的心臟正以健康人的節(jié)律收縮，
二尖瓣膜上沾著片暗紅色結晶——是蘇棠最后一次生日時，我們分食的車厘子果醬的顏色。
"葉清寒的術前檢查顯示色覺缺失。"心外科主任的聲音在防輻射鉛門后發(fā)悶，
"但他剛才準確指出了止血鉗的琺瑯藍編號。"我握著的除顫儀突然發(fā)燙，
少年鎖骨下方浮現出淡紅色印記，那形狀與蘇棠骨灰盒上的向日葵烙痕完全重合。
當葉清寒在復蘇室睜開眼睛時，晨光正穿透百葉窗的縫隙。他伸手觸碰我胸前工作牌的動作，
與蘇棠整理我聽診器的習慣如出一轍。醫(yī)用鋼托盤突然傾覆，
18號手術剪與持針器碰撞出熟悉聲響——這明明是我們新婚夜打翻紅酒杯的節(jié)奏。
"林醫(yī)生，"少年的嗓音混著呼吸機濕化器的水汽，無名指在床單上敲出三次短促震動，
"今天的病程單..."他沾著碘伏棉簽在監(jiān)護儀打印紙上畫太陽花時，
我聽見自己白大褂口袋里傳來細微爆裂聲——那是蘇棠手術前一晚，
藏在聽診器軟管里的蒲公英種子正在發(fā)芽。2.監(jiān)護儀電流聲喚醒我的瞬間，
左手習慣性摸向胸前的聽診器——卻抓到了男性平坦的胸膛。醫(yī)用簾布的縫隙里，
林深后頸那顆朱砂痣正在三米外晃動，我猛地彈坐起來，輸液架帶著葡萄糖瓶跳了段踢踏舞。
"葉博士？"護士沖進來時，我正試圖用右手無名指推空氣眼鏡。
這是蘇棠二十年近視養(yǎng)成的習慣，但葉清寒的視力好得能看清林深睫毛上的霧化藥結晶。
生理鹽水袋砸中消防警報器的剎那，
我望見林深轉身時白大褂掀起的弧度——和婚禮那夜他扯領結的動作一模一樣。
"患者出現譫妄癥狀！"我被五個人按回病床時，男性軀體的力量差距令人絕望。
林深的手掌隔著橡膠手套按在我額頭，二十六度的體溫讓靈魂幾乎蒸發(fā)。
我張嘴想喊"老公你手術帽戴歪了"，喉嚨卻擠出變聲期般的沙啞嗚咽。
復健科鏡墻倒映出頎長的男性輪廓時，我對著自己新生的喉結做了十分鐘鬼臉。
物理治療師憋笑指導拉伸動作："葉博士要不要試試走直線？"我優(yōu)雅地邁出蘇棠式貓步，
卻在第三步被過于修長的腿絆倒，撲進醫(yī)療器械推車時撞響了所有監(jiān)護儀。
林深剛好經過走廊，我頂著血壓計袖帶坐起身，
用最妖嬈的姿勢撩開額前碎發(fā)——如果忽略因肌肉記憶錯誤導致的同手同腳。
男人皺眉盯著我絞成麻花的四肢："電解質紊亂會影響運動神經。
"他轉身時我對著空氣揮拳，葉清寒的肱二頭肌差點打碎消防柜玻璃。
深夜偷溜去醫(yī)生休息室，我對著咖啡機犯愁。蘇棠知道林深喝拿鐵要順時針攪拌七下，
但葉清寒的手指按錯美式按鈕。濃縮咖啡噴濺的瞬間，
我模仿瑪麗蓮·夢露捂裙動作——可惜病號褲毫無風情，還露出后腰的術后敷料。
"葉博士需要精神科會診嗎？"林深的聲音在背后炸響。我轉身時打翻糖罐，
方糖在空中拼出殘缺的愛心，卻被他用病歷板精準擊落。
男人撿起滾到腳邊的葡萄糖片："補充能量比cosplay更重要。
"趁查房時在林深口袋塞了手折的聽診器套，用的是蘇棠獨家的手術縫線折法。
第二天卻發(fā)現它出現在失物招領處，附帶神經外科主任的批注："創(chuàng)意值得肯定，
但不符合院感標準。"偷換掉他辦公室的解剖圖譜，在213頁心臟彩圖旁畫了迷你向日葵。
林深卻將整本書送進消毒柜，高溫蒸汽讓我的靈魂涂鴉變成抽象派墨漬。
偷穿林深的白大褂在洗手間排練告白，男性骨架把衣服撐得像麻袋。
鏡中倒影忽然與蘇棠的影像重疊，我對著虛空比心時，
心臟監(jiān)測手環(huán)突然報警——葉清寒的竇性心動過速曲線，在燈光下彎成心碎的形狀。
窗外飄雪那夜，我蜷在消防通道啃巧克力，這是蘇棠緩解手術壓力的秘方。林深恰好經過，
月光將他影子拉長覆蓋我的腳尖。"補充熱量是對的。"他扔來未拆封的葡萄糖凝膠，
"但精神科會診建議盡早提上日程。"雪落進后頸的涼意驚醒了我：現在這副軀殼，
連悲傷都裹著荒誕的糖衣。3.葉清寒把聽診器焐在胸口暖了十分鐘，
終于等到林深帶著住院醫(yī)們查房。當男人的白大褂掠過3號病床時，
他故意將心電圖導聯線纏成中國結形狀。"葉博士今天感覺..."林深的醫(yī)囑卡在喉嚨，
瞳孔里倒映著監(jiān)護儀屏幕——那里本該顯示心率的地方，正跳動著用QRS波畫成的笑臉。
住院醫(yī)們憋笑憋得肩頭直顫，
葉清寒歪頭眨動屬于男性的長睫毛："可能是心臟也想參與醫(yī)患溝通？"話音剛落，
備用電源突然跳閘，整層樓陷入黑暗的瞬間，他準確攥住了林深顫抖的手腕。
五秒后應急燈亮起時，眾人看見素來冷淡的林主任正被患者握著手按在胸口。
葉清寒的體溫透過病號服灼燒男人掌心："林醫(yī)生聽，我的心臟在說謝謝。"物理治療室里，
葉清寒對著平衡木犯了愁。蘇棠的靈魂指揮他走模特步，
但23歲男性的四肢像剛組裝的機器人。當林深抄近路穿過康復區(qū)時，
他左腳絆右腳栽進了瑜伽球堆。"需要約束帶固定嗎？"林深彎腰撿起四散的彈力帶，
葉清寒趁機從球堆里探出頭。泡沫軸卡在胯間的造型讓路過的護士長發(fā)出驚天爆笑，
他卻頂著亂發(fā)拋出wink："林醫(yī)生教我正確姿勢？
"男人后退半步的動作精準避開飛來的阻力帶，
葉清寒在心底哀嚎：這具身體連拋媚眼都像面部神經抽搐！住院部自動販賣機前，
葉清寒盯著林深買了第三罐黑咖啡。當男人轉身剎那，他"不小心"撞翻貨架，
雨點般墜落中精準撈住即將傾倒的罐裝牛奶——蘇棠知道這是林深失眠時唯一能入口的東西。
"抱歉，手滑。"他把溫熱的牛奶塞進對方掌心，指腹擦過婚戒留下的戒痕。
林深皺眉要推拒，
："啊...乳糖不耐受好像發(fā)作了..."最終林深被迫坐在長椅監(jiān)督葉清寒小口喝牛奶，
路燈將兩人影子拉成荒誕的連體嬰。當男人第N次偷瞄手表時，患者突然指著夜空："看！
和那天手術室窗外一樣的獵戶座！
"林深整理白大褂的動作凝滯了0.3秒——蘇棠主刀第一臺移植手術那夜，
確實對著觀片燈說過同樣的話。4.臺風天的值班室，
葉清寒抱著枕頭蹲在門口裝可憐："病房窗戶漏雨..." 渾身濕透的林深在擦頭發(fā)，
水珠順著下頜滴在鎖骨。當閃電劈亮房間時，
兩人同時伸手去抓搖晃的輸液架——二十歲新婚夜搶被子的條件反射在男性軀體里蘇醒。
"你去睡沙發(fā)。"林深扔來干燥的白大褂當被子，
葉清寒裹著帶有薄荷消毒水氣息的布料打滾。凌晨三點偷拍男人蜷縮在辦公椅的睡顏時，
閃光燈驚醒了淺眠的林主任。"葉博士的手機，"修長手指懸在染血的充電接口上方，
"似乎該送修了。" 男人沒收作案工具的動作，讓葉清寒在心底把手機廠商罵了八百遍。
林深在冷凍區(qū)挑選速食水餃時，身后突然傳來孩童窒息的嗆咳。他轉身的瞬間，
一道清瘦身影已箭步上前——葉清寒用海姆立克法環(huán)抱小孩的姿態(tài)，
與蘇棠當年在食堂搶救噎食實習生的動作如鏡像重疊。"3號推法！
"當葉清寒喊出蘇棠獨創(chuàng)的施救節(jié)奏時，林深手中的速凍餃子跌落在地。圍觀人群的掌聲中，
患者蒼白的臉泛起紅暈，
抬手整理劉海的動作讓林深瞳孔驟縮——那是蘇棠每次搶救成功后的習慣性小動作。
"林醫(yī)生也來采購？"葉清寒晃著購物車里的醫(yī)用棉簽和寵物罐頭，
病號服外套著oversize牛仔外套的模樣滑稽又耀眼。林深盯著他因施救崩開的繃帶，
鬼使神差遞過去止血貼："你該優(yōu)先補充蛋白質。"醫(yī)院后巷的暴雨夜，
葉清寒裹著林深遺忘在值班室的白大褂，正給難產的流浪貓接生。手電筒咬在齒間照亮產道，
沾血的手指比劃出蘇棠獨創(chuàng)的助產手勢。當渾身濕透的林深舉傘出現時，
最后一只小貓正發(fā)出微弱的啼哭。"這貓和您家雪球長得真像。"葉清寒將幼崽捧到傘下，
指尖殘留的血跡在男人袖口印出梅花。林深接過顫抖的生命，
突然想起蘇棠流產后抱著鄰居家嬰兒不肯松手的模樣。雨聲中混雜著兩人的心跳，
監(jiān)護儀般規(guī)律的滴答。林深抱著雪球沖進24小時寵物醫(yī)院時，
撞見了正在給導盲犬做心肺復蘇的葉清寒。男性修長的手指按壓犬類胸骨的節(jié)奏，
讓雪球突然掙脫懷抱撲向診療臺——這只蘇棠撿回的貓從來不讓外人觸碰。
"它記得我的手法。"葉清寒撓著貓下巴輕笑，雪球發(fā)出咕嚕聲在他膝頭踩奶。
林深望著診療燈下泛金的發(fā)旋，恍惚看見妻子埋首病例時的模樣。
當夜他首次允許患者踏入家門，理由是"雪球需要復健陪護"。
葉清寒舉著焦黑的平底鍋逃竄時，觸發(fā)了林深家的煙霧報警器。男人沖進廚房關火的姿勢，
與當年搶救蘇棠實驗爆炸現場如出一轍。在滿屋焦糊味里，
患者變魔術般從保溫箱端出醫(yī)院營養(yǎng)科定制的病號餐："其實我準備了七天的愛心便當。
"林深咀嚼著精確到克的蛋白質配比，突然發(fā)現餐盒角落用胡蘿卜刻的太陽花。當他抬眼時，
葉清寒正對著窗外初雪比劃相機取景框——二十六歲的蘇棠也曾這樣，
在每場手術后記錄手術室外的天空。5.周末義診現場，
葉清寒白大褂內搭著蘇棠最愛的姜黃色高領毛衣。當他彎腰給老人聽診時，
林深突然沖過來按住患者輪椅——這個角度正對花壇缺口，
去年蘇棠就是在此處被失控的輪椅撞倒。"林醫(yī)生連風險預判都這么浪漫。
"葉清寒晃著不知從哪變出來的向日葵胸針，金屬光澤刺痛了林深的視網膜。義診結束時，
患者們送的蘋果堆成心形，葉清寒卻將最紅的那顆塞進林深口袋："削皮刀在第二層抽屜。
"林深在凌晨三點發(fā)現陽臺上蜷縮的人影。葉清寒裹著他的舊毛衣，
正用聽診器偷聽隔壁早產兒的啼哭。"這個肺活量很棒。"月光下的側臉鍍著銀邊，
手指在膝蓋敲擊的摩斯密碼拼出"活著真好"。當男人轉身去拿毛毯時，
葉清寒迅速將銀杏葉塞進他拖鞋——這是蘇棠每年初冬的惡作劇。
林深腳底觸到冰涼葉片的瞬間，雪球突然跳上診療臺，碰倒了塵封的結婚照。
霓虹燈將糖炒栗子的甜香染成粉色時，葉清寒正舉著章魚小丸子往林深嘴邊送。
男人后撤半步撞翻套圈攤的瞬間，斜刺里沖出個黑影——挎包老太的尖叫被夜市喧鬧吞沒，
葉清寒的醫(yī)用腕帶已纏上小偷手腕。"腓總神經壓迫點在這！
"他顫抖的指尖精準掐住對方膝窩，動作與蘇棠教實習生防身術時如出一轍。
小偷吃痛松手的剎那，裝著林深錢包的贓物袋拋物線墜落，二十三歲的身體本能飛撲接住，
卻在柏油路上擦出三道血痕。"你瘋了？這是心臟病人的運動閾值！
"林深扯開領帶按壓他滲血的肘關節(jié)，醫(yī)用棉簽蘸著奶茶店的蜂蜜消毒。
葉清寒疼得齜牙咧嘴還要嘴硬："我算過拋物線終點是糖畫攤，摔不死…哎輕點！
"診所冷光燈下，葉清寒的繃帶纏得像失敗的木乃伊。當護士剪開染血的襯衫時，
林深突然攥住他左臂——擦傷處泛著奇異的淡金色，
與蘇棠車禍后植入的合金骨釘反光完全一致。"新型敷料而已。"葉清寒慌忙拉下衣袖，
卻碰翻了處置盤。碘伏棉球滾到林深腳邊，
沾著從贓物袋掉出的絨布盒——里面躺著蘇棠火化時失蹤的婚戒，
此刻正在他染血的掌心閃爍。便利店暖光里，葉清寒用虎口夾著關東煮，
無名指蜷曲的姿勢與蘇棠握手術鉗的習慣完美復刻。"為什么拼死搶這個？
"林深將婚戒推過桌面，金屬在塑料臺布上劃出心電圖的尖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