殘陽,西風!
大同鎮(zhèn)外的黃土坡上。
陳錦文叼著根枯草,哼著前世的小曲:
“我應該在車底,不應該在車里.....”
風吹起他額前散落的發(fā)梢,露出那雙看似懶散,卻藏著灼熱光芒的眸子。
半個月前意外穿越,成了邊疆一小卒。
腰牌上"陳錦文"三個褪色紅字,是他在這世界唯一的身份證明。
"陳哥兒!"坡下傳來急促的腳步聲。
牛蛋皮膚黝黑,像只土撥鼠似的從草叢里鉆出來,"吃飯哩,王扒皮說吃完飯要出城巡查!"
陳錦文一個激靈坐起,草屑從發(fā)髻間簌簌落下。
自打穿越來。
他們這支小隊從未出過城墻三里。
"今天輪到我們隊了?"
雖天天聽老軍戶講韃子如何兇殘,但真正出城還是頭一遭。
牛蛋撓著亂蓬蓬的頭發(fā):"可不是嘛,聽說前幾日韃子剛在三十里外的村子打草谷......"
何為打草谷?
是大明對北方韃子劫掠邊疆的俗稱。
隨后.....
兩人小跑回到屯堡。
遠遠就聞到一股餿味混合著劣質油脂的氣息。
幾個衣衫襤褸的士兵正圍著一口大鐵鍋,眼巴巴等著分食。
邊上,還站著些家眷妻女,無一不是面色蠟黃。(明朝的軍戶,妻女家眷全都生活在衛(wèi)所.....)
"喲,咱們的大才子回來啦?"
一個滿臉橫肉的壯漢陰陽怪氣。
陳錦文并非軍戶,而是被發(fā)配至此,因讀過書識字,所以常常被這些軍戶譏諷。
說話之人是王虎,外號王扒皮!
這人仗著有點關系混了個“小旗”的職務,平日里最愛欺負手下的兵卒。
陳錦文沒搭理他,默默排到隊伍末尾。
輪到他時。
伙夫舀了半勺稀得能照出人影的粥,又用筷子小心翼翼地夾了一根蔫巴巴的青菜放在上面。
"謝謝李叔。"
他低聲道謝,端著碗正要轉身。
結果....
一只粗糙的大手突然伸過來,筷子一挑,那根青菜就到了王虎的碗里。
"讀書人腸胃弱,吃不得這些粗食。"
王虎咧嘴一笑,露出滿口黃牙,"老子這是為你好!"
周圍響起幾聲壓抑的嗤笑,更多的則是沉默。
陳錦文攥緊拳頭,指甲深深掐進掌心。
半個月來....
這種欺辱幾乎每天都要上演。
最開始他還試圖反抗,結果被王虎和幾名親信揍的三天下不了床。
"陳哥兒,給...."
牛蛋悄悄湊過來,夾起自己碗里的青菜,"我不愛吃這個,太苦。"
陳錦文鼻子一酸。
牛蛋也才十六歲,比自己還小一歲呢。
平日里兩人睡一個通鋪。
算是他在這陌生時代唯一的朋友。
"謝了。"
他低聲道,三兩口扒完那碗幾乎沒有米粒的粥。
............
一炷香后。
王虎不顧旁人,在自家媳婦的臀部狠狠捏了一把。
婦人發(fā)出一聲鼻音。
王虎這才滿足的哈哈大笑,隨后敲著空碗吆喝。
"一幫沒卵蛋的,都給老子麻利點,戌時前要巡到黑山坳!"
說罷.....
還踢了正在系綁腿的老卒,"韓老四,你他娘是裹小腳呢?"
陳錦文默默檢查自己的裝備。
一把牛角弓和二十多支箭羽,這是前身最值錢的家當。
"陳哥兒,你這弓真漂亮。"
牛蛋羨慕地摸著光滑的弓身,"俺爹在的時候,都沒你這么好的弓。"
陳錦文笑了笑,沒有言語。
這半個月他偷偷練習過,發(fā)現這具身體似乎有射箭的天賦,三十步內能十中七八。
但面對來去如風的韃子騎兵,這點本事夠用嗎?
隨后.....
王虎帶著他們六人在屯門口集合。
明代的小旗,能夠統(tǒng)領十人!
然而.....
明末時期的衛(wèi)所,軍丁十逃七八!
整個小旗還有六名兵卒,已經是非常了不起。
至于軍戶,為何要冒著殺頭的風險逃逸?
腐敗,極其的腐?。。。?/p>
“寧遭韃子刀,莫遇長官笑”是此時流行的一句諺語。
...........
守門的士卒懶洋洋地檢查了腰牌,揮手放行。
"都給我打起精神!"
王虎挺著肚子走在前面,腰間那把銹跡斑斑的鐵刀隨著步伐一晃一晃。
“雖說韃子應該走了?!?/p>
“但保不齊有落單的,看見動靜立刻示警,別他媽逞英雄!”
陳錦文走在隊伍中間,警惕地觀察著四周。
九月的草原,一望無際的草浪隨風起伏,遠處是連綿的陰山山脈。
風景很美,卻暗藏殺機。
"聽說前幾日張家堡被屠了,一個活口沒留。"
走在前面的老兵低聲說道,"韃子把小孩挑在槍尖上,當旗子哩..."
另一個士兵罵道,"凈說這些,不嫌晦氣是吧?"
“快別說這些,小心把韃子招來了!”
王虎回頭瞪了他們一眼,咧嘴罵道。
“怕個卵!老子當兵十幾年,韃子什么德行不清楚?”
“他們打草谷就跟趕集似的,搶完就走,哪有功夫跟咱們這些小嘍啰較勁?今天就是走個過.......”
話音未落。
嗖——
一支羽箭劃破風聲,精準地釘入王虎喉嚨。
他的表情凝固在臉上,雙手徒勞地抓著箭桿,嘴里噴出血沫,然后像截木頭一樣栽倒。
"敵襲?。。?
不知誰喊破了音。
就看到遠處的草浪中出現數十騎。
清一色的皮甲彎刀,腦后拖著細長的金錢鼠尾辮——韃子的游騎!
這隊騎兵呈扇形包圍而來。
馬蹄聲如悶雷般震得地面微微顫抖....
"結圓陣!"韓老四的吼聲剛起,一支弩箭就釘進他眼眶,透骨而出。
這些韃子并不急于沖鋒。
而是圍著驚慌失措的明軍轉圈。
時不時射出一箭,就像貓戲弄到手的老鼠....
有個戴貂帽的韃子用生硬的漢話喊。
"明狗!跪著爬三圈,賞全尸!"
他話音剛落。
"跑啊...."一個明軍士卒丟下兵器,大叫著就往回跑。
陳錦文剛要喊。
就見那貂帽催馬趕上。
彎刀銀光閃過,人頭飛起,無頭尸體跑出幾步才撲倒,腔子里的血如放閘般.....
隨后....
那顆血淋淋的頭顱被韃子用刀尖挑著,扔到了明軍中間,滾在陳錦文腳邊。
他低頭看去,頭顱的眼睛還驚恐地睜著。
陳錦文強忍著干嘔,嘶聲喊道。
"人是跑不過馬的,想活命只能拼了!"
"怎么拼???"
一個兵卒絕望的吼道,"這可是韃子的騎兵!"
陳錦文沒回答。
他深吸一口氣,張弓搭箭,瞄著一個正在裝箭的韃子。
"嗖"的一聲。
箭矢破空而去,距離韃子腦袋還有寸許飛過,換來一陣哄笑。
那韃子冷哼一聲,反手一箭射來。
千鈞之際。
一個身影猛地將他撲倒。
"噗.....!"
箭矢入肉的聲音格外清晰。
牛蛋的左肩胛骨上插著一支羽箭,鮮血已經浸透了半邊衣甲。
"陳哥兒...你快跑..."
牛蛋疼得臉色煞白,卻還推著他。
陳錦文眼眶發(fā)熱,正要說話。
突然,他腦海中響起一個冰冷的機械音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