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慕的外室懷孕了。我二十歲生辰，他把人帶回了沈府。告知我：「聘婷懷了我的孩子，
等她生下孩子我會抬她為平妻?！埂杆撕⒆?，院子里需要多一點人，
府里的院子屬你這間最大，你把東西收拾一下，搬去偏院?！刮肄D(zhuǎn)身收拾行李離開了沈府。
所有人都以為我只是在鬧脾氣，包括沈慕，他們認為我想通了自己會回去?？伤麄儾恢溃?/p>
江南有的不止是美景，還有美人。這次，我就不回去了。1「謝柔，把祖?zhèn)鞯氖骤C拿出來，
讓老祖宗保佑保佑聘婷這胎是兒子?！股蚣易?zhèn)鞯氖骤C是傳給沈家歷代當家主母的。
對上我紅了的眼，沈慕冷冷地說道：「聽話，去把鐲子拿出來，我有兒子了，
你也能跟著有好日子過?！购萌兆?？是你想靠兒子繼承家業(yè)吧。我懶得點破。我只知道，
上次小產(chǎn)我不肯把燕窩讓給吳聘婷的下場。是被沈慕剝奪了開小灶，跟隨沈府全家一起吃飯，
落下了月子病。讓小翠把手鐲取來，親自交給了吳聘婷，我祝福她早生貴子。
看到我如此大度，沈慕破天荒地安撫我：「等各房姨娘有生下子嗣的，就過繼到你名下?！?/p>
話音剛落，吳聘婷從床上摔下來，手中裝著安胎藥的碗滑落，碎滿一地?？匆妳瞧告帽粍潅?，
沈慕急步上前將她抱回床上。厲聲讓小廝去通知府醫(yī)。一眾姨娘站在門口看我的笑話。
不光他們想看笑話，連我自己都覺得是個天大的笑話。昨夜，我被吳聘婷的簪子劃破臉頰，
沈慕還要去陪她。即使知道我可能會破相，他還覺得是我惹了吳聘婷不開心，才動了胎氣。
我聽到他吩咐府醫(yī)：“夫人沒多大點傷，就不用內(nèi)服藥了，還要浪費人力煎藥。
”留下來只會被辱罵、笑話，我轉(zhuǎn)身想走，卻被他一把拉住，讓我道歉。他用力過猛，
沒控制好力度，我被他拖到了床前。手心壓過碎碗，血濺到裙擺上?？吹轿艺菩臐M滿的血，
沈慕眼露嫌棄。「昨日你讓聘婷動了胎氣，今日你又害她受傷，道歉?！棺詮挠辛藚瞧告?，
我和沈慕之間只剩下道歉。我開小灶惹得她嘴饞了，要道歉。她想吃我用嫁妝買的燕窩，
我讓她自己買，要道歉。她看中我的簪子，我拒絕給她，她用簪子劃破我的臉，動了胎氣，
要道歉。她自己摔下床，也要道歉。我的道歉不值錢，她的原諒也不值錢。
彎腰向吳聘婷道歉。我轉(zhuǎn)頭看向了沈慕?！笁蛄藛幔俊箍粗覞M手的鮮血，
男人的眼神明顯閃躲了一下?！爸x柔，不用裝出這副委屈樣，爺爺看不見。”沒等我開口，
府醫(yī)趕來了。沈慕推開我給府醫(yī)讓出一條道。看著他滿心滿眼都是吳聘婷，
我轉(zhuǎn)身離開了房間。剛走出院子，就聽小廝來報——我快步走出了沈府，看到府外白色駿馬，
我不由露出了笑容。剛走上前，就被管家請了回去。2主屋內(nèi)，吳聘婷斜倚在床頭，
臉色蒼白。眼角還殘留著未干的淚珠，模樣惹人憐惜。沈慕見我進來，
隨手將手中端著的安胎藥遞到我面前，語氣強硬得不容置疑?！钙告檬植环奖悖?/p>
你來喂她喝藥?！刮掖鬼?，目光落在滲著血絲的手掌。傷口被碎瓷片劃得不淺，
剛離開時只是用紗布草草包扎了幾圈，此刻正一陣陣鉆心的疼。小翠見狀，忍不住上前一步，
「少爺，少夫人的手……也傷著了?！股蚰降哪抗鈷哌^我的手，眼神冰冷地沒有一絲溫度，
滿是不耐煩?！杆屈c皮外傷，嬌氣什么？」「聘婷和她肚子里的孩子，哪個更重要？」
在他心中，我的痛是一種麻煩。吳聘婷和他未出世的孩子最重要。小翠還想再為我解釋幾句，
我輕輕搖了搖頭，示意她不要再說了。我走上前，從他手中接過藥碗。許是心死了，
許是手真的太疼，指尖控制不住地顫抖著，碗沿磕碰著，發(fā)出細微的聲響。吳聘婷看著我，
眼中閃過一絲得意。我強忍著手心的劇痛和心底的屈辱，舀起一勺藥，遞到吳聘婷嘴邊。
她躺在床上，突然劇烈咳嗽起來，身體抖動間，「哐當——」一聲。藥碗傾斜，
褐色的藥汁灑在了床邊精致的繡花鞋上?？諝馑查g凝固。吳聘婷驚呼一聲，沈慕猛地站起身，
眼中的怒火熊熊燃燒，幾乎要將我吞噬。「謝柔！你就是故意的！」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，
幾乎要將我的骨頭捏碎。我疼得倒吸一口涼氣，手上的傷口仿佛又裂開了幾分。
他指著濕透的鞋面，惡狠狠地說道，「弄臟了聘婷的鞋，道歉！」我震驚地抬起頭，
對上他那雙冰冷無情的眸子。心，徹底涼透了。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偏院的。腳步虛浮，
像是踩在棉花上。手背被安胎藥濺到，泛起一片刺目的紅，火辣辣地疼。比不上手心的傷，
更比不上心里的疼。府醫(yī)？他大概還在主屋，仔細地替吳聘婷檢查。
誰會在意我這個失寵的正妻呢？頭昏昏沉沉，身上一陣冷一陣熱。顧不上處理手上的傷，
昏昏沉沉地倒在了冰冷的床上。不知睡了多久，感覺有人坐在我的床邊。我費力地睜開眼，
朦朧的光線下，看到沈慕熟悉的臉。他手里拿著一管藥膏，似乎……是要給我上藥？
真是可笑。打一巴掌，再給一顆糖嗎？他的手伸過來，想要碰我的手背。
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，我猛地抽回手。他的動作僵在半空，眉頭蹙起?！感蚜?？」
他放下藥膏。我沒有看他，只是將手藏在了身后。看著我這副樣子，他的耐心似乎耗盡了，
語氣愈發(fā)冰冷：「謝柔，你到底要鬧到什么時候？」鬧？在他眼里，
我所有的委屈、傷痛、反抗，都只是無理取鬧嗎？我扯了扯嘴角，
露出一抹連自己都覺得蒼涼的笑。目光越過他，我看到門外一個人探頭探腦。我抬起下巴，
朝著門口的方向指了指，是他專門安排給吳聘婷的貼身丫鬟。沈慕順著我的指向看去，
立刻起身，方才那一點點彌補的姿態(tài)蕩然無存。他沒有再看我一眼，連句多余的話都沒有，
徑直朝著門口走去?？粗x去的背影，我慢慢閉上了眼睛。這樣也好。3沈慕離開后，
小翠悄悄遞給我一封信。我接過信，熟悉的字跡，心中微微一震?！灸闶遣皇呛蠡诹?？
】我用顫抖的手執(zhí)筆回道：【沒有后悔，遇見了一些意外，再等幾天。
】我將信折好交還給小翠，她默默點頭退下。沒多久，沈慕再次出現(xiàn)在我的房里。
他發(fā)現(xiàn)了久違的笑容掛在我的臉上?！冈趺赐蝗贿@么高興？」我沒有回答，
只是繼續(xù)低頭整理自己的衣物。他急著給吳聘婷拿東西，也來不及過問。
他以為我是因為他主動幫我涂藥而開心，頭也不回地說道：「明日再來看你。」直到后日，
他也沒有來。倒是從下人口中，不斷傳來他和吳聘婷的戰(zhàn)績?！笐言辛诉€能玩得那么野？」
我自嘲地想，這就是真愛吧？手上的傷還沒有好，沈慕表弟兒子滿月酒，我不得不出席。
遠遠就看見沈慕迫不及待地帶著吳聘婷介紹給所有親戚。席間，我借口去上茅廁，
聽到旁系的閑談：「沈慕對吳聘婷可真體貼??！」「那還不是因為謝柔生不出來！」
下意識地撫摸小腹，這里也曾經(jīng)有個屬于我的孩子。小月子里，我哭著去找他，
卻撞見房內(nèi)一絲不掛的吳聘婷。沈慕擋住我的視線，對我的各種辱罵……「連孩子都守不住，
你不配當沈夫人！」收回思緒，剛想繞道，吳聘婷笑臉走過來?！阜蛉?，人多嘴碎，
你也別放在心上，怪只怪你命里缺了點孩子運！」4不愿多瞧她那張?zhí)搨沃翗O的臉，
我轉(zhuǎn)過身，撞上了沈慕看過來的視線。他腳步匆匆，徑直朝著吳聘婷走去?！噶氖裁茨兀俊?/p>
他的聲音先落在吳聘婷耳畔。吳聘婷立刻依偎進他懷里，聲音嬌軟得能滴出水來：「沒什么，
正跟姐姐道謝呢，感謝她大度，把主屋讓給我安心養(yǎng)胎?！股蚰綄櫮绲剌p撫她的頭，
滿眼溫柔，「還是聘婷善解人意。」她抬起水汪汪的眼睛，
含情脈脈地看向沈慕：「天色不早了，我們帶姐姐一起回府吧！」
沈慕這才將目光分給我一絲，眼里帶著審視，想從我臉上找出些不甘?？上?，
我只是平靜地看著他。「好?！刮业瓚?yīng)道，連多余的表情都懶得給?！缸甙??！?/p>
他小心翼翼地護著吳聘婷。上了馬車，空間逼仄，沈慕和吳聘婷膩歪地擠在一側(cè)。
我獨自坐在對面，閉目養(yǎng)神。馬車忽然顛簸了一下。我下意識地伸手扶住車壁，
卻碰到了一個滑膩柔軟的東西。一件水紅色的繡鸞緞面肚兜，邊角還帶著精致的蘇繡。
不用想也知道是誰的?！赴パ剑@個東西怎么還在車上？「我不是讓你處理掉嗎？」
吳聘婷嬌嗔一聲，順勢酥軟地跌進沈慕懷里，滿臉?gòu)尚?。沈慕一邊逗弄著她?/p>
一邊偷偷瞄著我的臉色。發(fā)現(xiàn)我根本不在意，他頓時滿臉不悅。一路無言，
馬車停在沈府門口。沈慕一路將吳聘婷扶回主屋，吩咐廚房給她備了燕窩。
眼角瞥到走向偏院的我，讓小廝吩咐廚房做幾道我喜歡的菜。我打開櫥柜，
里面的衣服都不見了。幸好，我放在暗格里的盒子還在，里面裝著我的地契、商鋪和銀兩。
我收拾起盒子，剛要出門，吳聘婷將我堵在了門口。口中滿是不屑地嘲諷道：「沒想到，
你挺能忍的，都成為大街小巷的笑話了，還死活霸占著正妻的位置。」「也對，你爺爺死了，
謝家大不如從前了，可不得緊緊抱著沈家的大腿。」說到這，吳聘婷突然想到一件有趣的事。
「你那天哭著鬧著求沈慕陪你回謝家見爺爺最后一面，你知道他為什么不肯嗎？
「他在房里陪我玩了兩天兩夜，玩什么你應(yīng)該也清楚吧？」我氣得雙手緊握成拳，
憤怒瞬間涌上心頭。猛地一拳揮了過去。吳聘婷眼疾手快，用手掐住我的脖子。掙扎間，
我不慎撞翻了蠟燭，火勢瞬間蔓延開來。濃煙滾滾，火光滔天。我被吳聘婷推倒在地，
本就受傷的手根本撐不起身體。很快我便感覺渾身無力。屋外傳來沈慕的聲音：「謝柔！」
隨后下人的聲音此起彼伏。「走水了！快救火！」「少爺，你不能進去，太危險了……」
「謝柔還在屋里，走開！」沈慕不顧一切，沖進了偏院。吳聘婷看到他，
立馬嬌聲求救：「慕哥哥……」沈慕?jīng)_向了她，橫抱起她沖出去，看都沒有看我一眼。
直到安頓完吳聘婷，府醫(yī)確認她安然無恙，沈慕才想起我。可是，他尋遍了整個沈府，
都沒有找到我。此時，郊外。我騎著駿馬，越跑越遠。沈府的主屋里，留下了一封信。
【祝你們早日成婚?！可蚰?，從此以后，互不相干。5灰燼還在散發(fā)著刺鼻的焦糊味，
在空氣中肆意彌漫。沈慕站在偏院前，望著一片狼藉，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空虛。
火場里冷漠的那雙眼深深刻印在他的腦海里。他皺了皺眉。管家匆匆趕來，
神色凝重地告訴他，我不見了。沈慕立刻派人搜遍了整個沈府，角角落落，仍不見我的蹤影。
他的思緒不禁飄回到?jīng)_進火場的那一刻，我倒在地上。沒有驚慌，沒有求救，
甚至……帶著一絲他看不懂的嘲弄和平靜。那眼神像一根刺，扎得他心頭發(fā)慌。
一陣莫名的煩躁席卷了他。她怎么敢用那種眼神看他？她憑什么那么平靜？難道她不怕死嗎？
無論他以前怎么對我，我都不會這般平靜。這時，管家將我留在主屋桌上的信交到了他手上。
信上短短的一行字。讓沈慕捏緊了拳頭，指甲幾乎嵌進肉里。翌日，邊關(guān)傳來消息。
老爺子要回來了。沈慕下意識地認為，我只是鬧脾氣跑了，除了回謝家，還能去哪？
一個無依無靠的女人，沒了沈家，沒了謝家，根本難以生存下去。
他吩咐管家：「送一些補品和金銀首飾到謝家去?！构芗疫t疑：「少爺，送禮的名目是……」
沈慕不耐煩地揮手：「就說……給老夫人補身體的?！顾V定，我只是在賭氣，
只要給我個臺階，我自然會回來。畢竟，在他心里，我那么愛他。夜里。
吳聘婷依偎在他懷里，柔弱無骨，眼圈微微泛紅?！改礁绺?，
姐姐她……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？「都這么多天了，她也不肯回來。」她委屈地吸了吸鼻子，
聲音帶著哭腔：「要不……要不我還是搬出去吧，免得姐姐見了心煩?！?/p>
沈慕心中對我的不滿又添了幾分。不知好歹的女人，給她臺階她不下，還讓聘婷受委屈。
他摟緊了吳聘婷，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溫柔：「胡說什么?！埂改悴攀俏业男母?，
肚子里還有我的孩兒，誰也不能讓你受委屈?！顾麚崦男「梗凵駡远ǎ骸改惴判?，
等爺爺回來，我一定求他，讓你做平妻?！该皂樀亓粼谖疑磉叀！箙瞧告闷铺闉樾Γ?/p>
臉頰羞紅：「慕哥哥……」她緩緩脫下外衣，水藍色的肚兜隱隱約約，勾人魂魄。
沈慕眼睛里的火焰都快把他整個人燒開了。吳聘婷抱住他的腰，聲音較軟：「慕哥哥，輕點。
」沈慕整個人瞬間失控。一場旖旎過后，他毫無睡意?；鹄锬请p平靜到冷漠的眼睛，
再次重現(xiàn)在他腦海里。鬼使神差地，他走出了主屋，一路踱步。不知不覺，
竟走到了謝府緊閉的大門前。朱紅色的木門，在月光下顯得有些斑駁。他第一次送我回門，
也是站在這里，眼里全是星光。他也曾……真心待過我的。只是后來，他覺得我善妒，
覺得我容不下吳聘婷，覺得我連個孩子都保不?。≌玖嗽S久，他終究沒有叩響那扇門。翌日。
沈慕喚來小廝?！溉ブx家傳個話?！父嬖V少夫人，老爺子后日慶功宴，讓她安分點。
「別在宴會上，給聘婷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惹麻煩?！阜駝t，別怪我不念舊情。」
6沈府的慶功宴，賓客盈門，觥籌交錯。沈老爺子一身戎裝，威嚴矍鑠。他坐在主位上，
目光掃過全場，最后落在沈慕身上。沈慕今日特意打扮，眉宇間帶著幾分得意，
將吳聘婷護在身側(cè)。吳聘婷一身簇新的錦緞衣裙，腹部微微隆起，臉上帶著難掩喜悅的紅暈。
老爺子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，隨即開口，聲音洪亮：「慕兒，你媳婦呢？
「今日這般重要的日子，阿柔怎么沒來？」?jié)M堂賓客的目光，瞬間聚焦在沈慕身上。
沈慕心頭一跳，攬著吳聘婷的手緊了緊，溫和笑道：「爺爺，
柔兒要親自為您準備一份驚喜賀禮，正忙著呢，稍后就到。」吳聘婷適時地低下頭，
露出一個溫順的笑容。老爺子聞言，這才點了點頭?！概?？那老頭子可要好好等著了?！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