港城畫展上,我看到了陳嘉木的金獎作品。玉背入畫,未著寸縷,那盈盈一握,
美得驚心動魄。他沒有給她畫上眼睛,只在下巴處落下一顆小痣,右下角是署名,
還有一句——至吾愛。我突然明白,原來那一天與他坦誠相對、被他深情入畫的,
根本不是我,而是……另一個女人。1.陽光落在皮膚上,溫柔且火辣。明明不夠耀眼,
卻刺得我眼眶生疼。手機(jī)響了,是陳嘉木。木訥地接起,我卻發(fā)現(xiàn)自己說不出一個字,
對方壓根沒察覺到異常,語速很快地說:“林初,今晚的餐廳邀約推一推吧,我有點(diǎn)事。
”“什么事?”我下意識地反問,聲音有些沙啞。陳嘉木愣了一下,
因?yàn)槲液苌龠^問他的去向,對他是十幾年如一日的信賴,是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。毫無疑問,
作為未婚妻,我應(yīng)該讓對方挑不出錯?!澳阍趺匆哺切┧讱獾呐艘粯?,還學(xué)會查崗了?
”陳嘉木半開玩笑,“是跟東闊集團(tuán)談合作,他們打算買下上一次獲獎的作品,
用在廣告代言的宣傳上。”“是你畫我的那張嗎?”陳嘉木緊張起來:“唔,你去過畫展了?
”“還沒……”“對,就是那張?!标惣文疽幌伦虞p松了不少,“抱歉,這兩天太忙了,
等我忙完了陪你去?!薄昂?。”電話切斷,我終于有些真實(shí)感了。毫無疑問,陳嘉木出軌了,
那么接下來該怎么辦呢?我望向那幅畫。十幾分鐘后,有工作人員過來用一塊畫布將它蒙上,
我一直盯著,直到他們離開我的視線。我又回頭看了一眼,收起剛剛拍照的手機(jī),
頭也不回地離去。2.我和陳嘉木是青梅竹馬。成長的過程中,我們一直互相鼓勵,
你追我趕,成績從未下過年級前十,也因此成為很多人羨慕向往的存在。
陳嘉木在高二那年的暑假突然想要走藝術(shù)路線,非得學(xué)畫畫,
氣得陳叔叔和蔣阿姨差點(diǎn)沒打死他。陳嘉木脾氣倔,認(rèn)準(zhǔn)的就不會改變。
我哪里舍得我的少年這樣受苦……后來,還是我出面,
搜集了很多藝術(shù)名校的資料、專業(yè)解析以及就業(yè)前景給陳叔叔他們看,
才讓他們同意陳嘉木去追夢。還記得那是一個晴朗的月夜,
陳嘉木頂著被打得紅腫的臉給我送了一杯檸檬水。月光籠罩在他的臉上,朦朧又清晰,
少年笑得格外清澈,看得我一陣臉紅心跳。他說:“初初,謝謝你了,
只有你的話我爸媽才會聽,沒有你我可怎么辦??!其實(shí)……我最想畫的就是你。
”看似玩笑的話語里藏著令人面紅的曖昧。至今回憶起來仍會怦然心動。只是我沒想到,
人心易變,這話也能用在他身上。從那時起一路走到今天,
他居然在不知不覺間已經(jīng)松開了我的手,我還被蒙在鼓里,渾然不知。今天,被他入畫的,
不是我,卻是另外一個女人。打車回了酒店,我心口熱熱的,
一個決定悄悄浮出水面——退婚,分手,越快越好。晚風(fēng)輕撫著我的臉龐,那一片火熱之后,
取而代之的就是麻木。還未到酒店,手機(jī)里就多出了一條驗(yàn)證消息。一個陌生人。
——他比過,我的腰比你的細(xì)多了,要聊一聊嗎?指尖一顫,我?guī)缀醮贿^氣來,
眼前瞬間一片模糊,下一秒捏緊了掌心,摁熄了屏幕?;氐骄频?,情緒歸于平靜,
這時候我自己都忍不住佩服我自己,我好像似乎總有這樣的能力,無論多么洶涌的情緒,
在正事來臨之時,都會被藏得無影無蹤。上司打來電話,問晚上的慶功宴我是否確定不參加。
“我參加,我現(xiàn)在就準(zhǔn)備,一小時后會場見?!蔽乙贿厭鞌嚯娫?,
一邊從行李箱里拿出禮服換上,化好美美的妝,又將頭發(fā)打理成慵懶微卷的造型,
除了眼睛有點(diǎn)紅之外,鏡子里的自己看起來與之前沒什么差別,反而是更漂亮更精致。
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鏡子里的倒影上,圍繞著那被腰帶勾勒出的線條,
霎時我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剛剛那條驗(yàn)證消息。轉(zhuǎn)瞬間,我又想起陳嘉木曾經(jīng)無意間說過,
他說我什么都好,就是腰還不夠細(xì),要是再細(xì)一點(diǎn),配長腿會更迷人。當(dāng)時我是怎么說來著?
記不清了。淚涌了出來,我趕緊拿著粉撲慌亂地補(bǔ)著妝,
口中念叨著:“別哭別哭……”真是心亂如麻。是啊,下決心要分手,
可真正去做到談何容易,十幾年的感情,風(fēng)風(fēng)雨雨、坎坎坷坷,
陳嘉木早已是我人生規(guī)劃的一部分,現(xiàn)在要將他踢出局,無異于剜肉似的疼。
世界就是這么小,宴會現(xiàn)場,我看到了本不該出現(xiàn)在這里的陳嘉木。
他的身邊跟著一個嬌小玲瓏的女孩。我悄無聲息躲在人群里冷眼看著。對方比我年輕,
比我愛笑,下巴處有一顆勾人的小痣,還比我……腰細(xì)。心瞬間被勒緊。3.看了一會兒,
我強(qiáng)迫自己轉(zhuǎn)身走向另一邊的大廳。兩邊的大廳面對面,一邊是我的慶功宴,
一邊是陳嘉木領(lǐng)著那個女人快活的生意場,不得不說,緣分真奇妙。結(jié)束時,
我特地等在了宴會門口。喝了幾杯酒,微醺,心口比剛剛跳得還要厲害。送走了客戶和上司,
我執(zhí)意留在原處,拿出手機(jī)看了看——好樣的!我的未婚夫很享受這樣的氛圍,
一個消息都沒給我發(fā)。反倒是那個女孩很有閑情逸致,驗(yàn)證里又多了幾個小紅點(diǎn)。
對方說:上周你生日他回去晚了,是跟我在一起。對方說:我們用光了半盒套套,
他跟你在一起時沒這樣過吧?對方說:你已經(jīng)老了,姐姐,干嘛不認(rèn)清現(xiàn)實(shí)呢?
我深吸一口氣,裝作沒看到,繼續(xù)等著。終于,陳嘉木出來了。與我對視的第一眼,
他錯愕驚慌:“初初,你怎么在這里?”我彎唇輕笑,凝視著他:“我在等你?!蓖耙徊?,
我朗聲道,“有些話我本來想等回去了再說,但我發(fā)現(xiàn)我真的不想陪你演戲,
和你多待在一起一分鐘,對我來說都是煎熬,都讓我無比惡心?!标惣文净帕松瘢?/p>
趕緊撥開身邊女孩挽著自己胳膊的手:“林初,你別誤會……”“陳嘉木,
我們的關(guān)系到此為止,這不是跟你商量,也不是在征求你的意思,這是通知。
”我一口氣說完,又看向旁邊的女孩。女孩確實(shí)漂亮,嬌俏年輕,
但她大概也沒有預(yù)料會在這個時候和我面對面,顯得有些六神無主。“至于你,
不要再給我發(fā)好友驗(yàn)證了,你腰細(xì)不細(xì),我生日的那天陳嘉木有沒有跟你上過床,
上了幾次床,這些我都不感興趣。這男人已經(jīng)臟了,你這么喜歡你拿去就行,
沒聽過撿垃圾還要打申請的。”女孩頓時小臉煞白。我利落轉(zhuǎn)身,
丟下一句:“我爸媽那邊我來說,你搞定你爸媽就行,沒有別的事情,我們就不要再見面了。
”坐進(jìn)車?yán)?,看著陳嘉木追出來的身影,我淚眼婆娑。男人的身影越來越遠(yuǎn),
手機(jī)震動個沒完。我抹去淚痕,掛斷來電,拉黑,一氣呵成??上н€是慢了一步,
還是看到了陳嘉木發(fā)來的一條消息。他說:你什么時候也變得這么不懂事,這么沖動了?!
你要是這個樣子,這婚真沒必要結(jié)!我笑著笑著,淚水涌出。
用唇語無聲地罵了一句:草你媽!4.從港城回南州的飛機(jī)有很多,為了趕時間,
我坐了當(dāng)晚最后一班。凌晨兩點(diǎn)多,打車回了南州的住處。明明累得不行,
腦袋空的很卻又漲得生疼,我還是強(qiáng)撐著改掉了進(jìn)門密碼,隨手將行李箱丟到一旁,
將自己重重摔在了大床上。這一覺睡得很不安生。夢里到處都是陳嘉木的臉。
在過往的二十八年里,他參與了太多太多,真想將他徹底抹去完全不可能。
我是被門鈴吵醒的,外面站著一臉陰沉憤怒的陳嘉木,他發(fā)現(xiàn)自己進(jìn)不了門,
一邊按門鈴一邊喊著我的名字。我頓覺很煩。這個男人可真有意思,出軌是他出的,
女人是他睡的,我都禮貌退出,大方成全了,他還想怎么樣?
望著視訊門鈴里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,我拿起話筒:“別喊了,你真的很吵。
”那頭安靜片刻,緊接著他深吸一口氣:“我們談?wù)?,這是誤會,我不同意分手。
”“你聾嗎?”我嗤笑兩聲,“好吧,你想談,那就談好了,你跟那個女的睡沒睡過?
”“我……”門外的男人一陣卡殼,“我想當(dāng)面跟你解釋?!薄八瘺]睡過?
”我嘲弄地看著視訊里的他,又強(qiáng)調(diào)了一遍,“只是一個回答,肯定或否定沒有必要當(dāng)面,
你說清楚就好?!彼е溃骸啊阋欢ㄒ@樣咄咄逼人嗎?”“是你要談的。”“林初,
你這狗一樣的脾氣,也就我能忍得了你了!是,是!我和小萌是發(fā)生了關(guān)系,
但那是我喝多了,只是個意外!”我再也聽不下去,啪的一下結(jié)束通訊。
順便把陳嘉木從黑名單里拉出來,又發(fā)了條消息:再糾纏不休我就叫物業(yè)了,
別死纏爛打的讓人看不起你。門外,終于安靜了。這一番鬧騰,我徹底沒了睡意。
而陳嘉木的那句話像是淬了寒冰的針,一寸寸地往我心里扎。一邊想強(qiáng)撐著笑出來,
一邊淚流滿面,我回到房間開始收拾起屬于他的東西,當(dāng)翻出一本相冊時,
看著里面一張一張的合影,我再也忍不住,蹲下來緊緊抱著自己。我不明白,
為什么要這樣對我?哭完了,我將那些照片一張一張地撕碎,喉間嗚咽,
字字句句也都碎了滿地?!拔移庠趺戳耍揖瓦@樣……我一直都是這個樣子!
”“不喜歡為什么不早說?我又沒強(qiáng)迫你喜歡我!”突然,我動作一頓。手里那張照片,
是那一年夏令營時拍的。合照。我和陳嘉木站在了不同的兩排,我對著鏡頭笑得沒心沒肺。
他卻在看我。少年的眼睛里盛滿了星星。那個時候的我看懂了,那叫喜歡。
二十歲的陳嘉木喜歡二十歲的林初,大大方方,明目張膽,恨不得讓所有人都知道。如今,
二十八歲的陳嘉木說,林初你狗一樣的脾氣,只有我能忍。他還說,你要這個樣子,
這婚就沒必要結(jié)了。憑什么?大不了一輩子不戀愛,我也不要他來可憐!5.再見到陳嘉木,
是在半個月后了。我一直在醞釀怎么跟家里人說分手這件事。畢竟兩家人太熟了,
在迄今為止的二十八年里,我和陳嘉木感情太好了,誰也沒想過我們會分手,
我們竟然還能分手!這半個月,我忙得腳不沾地。倒也不是為了麻痹自己,
緩解失戀的痛苦所以這么忙,都是社畜,老板才不會因?yàn)槭俣鴮ξ揖W(wǎng)開一面。
負(fù)責(zé)的項(xiàng)目要進(jìn)行,監(jiān)督的環(huán)節(jié)要上報,還有季度報表需要跟進(jìn),下屬的工作進(jìn)度需要盯緊,
各種亂七八糟的大會小會等著——我突然發(fā)現(xiàn)自己根本沒有時間去痛苦。
往往剛開了個哭泣的頭,這邊甲方爸爸的電話就打過來了……是緬懷死掉的愛情,
還是追逐未來的鈔票,我?guī)缀醪挥冒朊刖妥龀隽诉x擇。當(dāng)老媽打電話來讓我回家吃飯時,
我立馬就明白了——和陳嘉木分手的事情,就在這一天要有個了結(jié)。剛回家,
就聽到廚房里熱鬧得很。老媽笑瞇瞇:“是嘉木,
他跟你爸正在商量著做你最愛吃的紅燒魚呢?!笨蛷d里,陳叔叔和蔣阿姨也來了,
坐在沙發(fā)上有說有笑。我隨意打了個招呼,就坐在沙發(fā)一角,掏出手機(jī)發(fā)了條信息。
我知道我這樣多少有點(diǎn)沒禮貌,要是以往,我早就熱情地迎上去,
叔叔長阿姨短地叫個不停了,怎會像現(xiàn)在這樣懶散,不愿應(yīng)付。老媽瞪了我一眼。好吧,
客廳是待不下去了。我起身走向廚房:“還是我來吧,爸你出來陪叔叔阿姨說話聊天。
”蔣阿姨笑了:“他們小兩口還真要好。”廚房里,我穿好圍裙,
一言不發(fā)地從陳嘉木手中接過菜。“初初……”他手足無措,“上次是我不好,
我們可不可以不吵了,我跟你賠罪,好不好?”我只管洗菜,沒有搭理他?!傲殖酰?/p>
我們早晚都要結(jié)婚的,這么多年的感情了,你舍得說放就放?”他急了,一把抓住我的胳膊。
“把這個洗了?!蔽也恢圹E的避開他的手,還是沒有正面回答,反而塞給他一盤香菇。
四周氣氛壓抑又沉默。門鈴響了。很快,傳來了老媽驚訝的聲音:“姑娘,你找誰啊?
”聽到聲音,我甩甩手上的水,胡亂地在圍裙上擦了一把,打開廚房大門,
回眸直視著陳嘉木:“走吧,你不是想賠罪嗎?我覺得還是要人到齊了,賠罪才算有誠意,
人家是來找你的。”下一秒,陳嘉木明白了什么,臉色突變。走到客廳,望著門外的人。
門外站著的,就是那個被陳嘉木入畫的女孩子,也是那天晚宴上陪在他身邊的女孩子。
“嘉木……”女孩哭了,滿眼是淚,欲語還休,“你、你為什么不接電話?
”我輕嘆:“介紹一下,這位是蘇雨萌,是——陳嘉木交往了七個月零十六天的女朋友。
我剛剛給她發(fā)消息,讓她來的,有些事情我想當(dāng)面說清楚?!彼查g,一屋子的人,臉都黑了。
6.客廳里的氣氛前所未有的沉悶。我摘下身上的圍裙,理了理長發(fā)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