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 槐樹下的秘密槐花簌簌落在青石板上時,奶奶總說:“阿瑤,這是你爺爺種的樹。
”九歲的黃夢瑤仰頭望著那棵遮天蔽日的槐樹,枝葉間漏下的光斑晃得她瞇起眼。
樹根盤踞的老墻根下藏著一個鐵皮盒,盒子里是她攢了三年的糖紙,
還有一張泛黃的全家?!鞘撬ㄒ坏摹懊孛芑亍薄!鞍帲?/p>
回家吃飯——”奶奶的吆喝聲從巷子盡頭傳來。她踮腳將鐵皮盒塞回墻縫,
拍了拍裙擺上的土,轉身跑向那棟灰撲撲的水泥房。廚房里飄出紅燒肉的香氣,
奶奶系著圍裙,正將最后一勺湯汁淋在瓷碗里?!敖裉煊腥猓俊彼劬Πl(fā)亮。“你爸匯了錢,
說是過年回不來?!蹦棠痰穆曇魫炘谡羝?,“多吃點,長高點。”筷子懸在半空,
黃夢瑤忽然覺得碗里的肉不香了。她數(shù)著墻上的掛歷——距離除夕還有四個月,可去年春節(jié),
父親只待了三天就匆匆離開。母親抱著襁褓中的弟弟坐在角落里,像幅褪色的年畫。“奶奶,
為什么弟弟能跟著爸媽?”她戳著米飯,聲音細若蚊蠅。灶臺前的背影頓了頓。老人轉身時,
皺紋里還沾著煤灰:“城里學校好,你弟要念書?!薄拔乙材苣顣?/p>
”“女娃念到初中夠用了,你爸說......”話沒說完,門外傳來摩托車的轟鳴。
黃夢瑤眼睛一亮,赤腳沖向院子,卻只看到鄰居二叔卸下兩袋水泥。
奶奶經(jīng)營的水泥廠最近生意紅火,可那些來拉貨的司機總愛開玩笑:“黃老板,
您這孫女比男娃還機靈,將來招個上門女婿唄?”暮色漸沉時,她蜷在槐樹下的藤椅里。
蟬鳴聲中,鐵皮盒里的全家福被摩挲得發(fā)燙。照片里穿著碎花裙的母親還沒瘸腿,
父親懷中的弟弟也還沒學會叫她“賠錢貨”。去年除夕,弟弟把鞭炮扔進她棉鞋里,
母親卻只輕飄飄說了句:“你是姐姐?!薄鞍帲 蹦棠塘嘀河蜔魧頃r,
她正用樹枝在泥地上畫房子。三個小人手拉手站在屋頂,第四個蜷縮在角落。“又瞎畫什么?
”老人彎腰要看。她一腳抹掉圖案,搶過燈籠往家跑:“明天考試,我要溫書!
”閣樓的小窗正對著槐樹。月光淌過斑駁的樹影,
她在作業(yè)本上偷偷寫日記:“今天張老師說我作文寫得好,
要是爸媽能看到......”筆尖突然頓住,洇開一團墨漬。
樓下傳來奶奶打電話的聲音:“手術費還差多少?您再寬限兩天......”凌晨三點,
她被雷聲驚醒。閃電劈開夜幕的瞬間,槐樹枝椏在窗玻璃上投下猙獰的影子。
她摸出枕頭下的鐵皮盒,把攢了半年的零錢塞進去——隔壁王嬸說,
城里醫(yī)院的掛號費要五十塊。第二天清晨,她在槐樹下撞見母親。女人瘸著腿拎著行李,
身后跟著穿西裝的陌生男人?!鞍?,叫叔叔?!蹦赣H的聲音像浸了水的棉花。
她攥緊裝著鐵皮盒的書包,轉身沖向學校。風掠過耳畔時,
她聽見母親帶著哭腔的喊聲:“媽,我也是沒辦法......”放學時下起暴雨。
黃夢瑤蹲在教室屋檐下,看著積水漫過腳踝。遠處有傘影晃動,她期待地抬頭,
卻只看到小賣部老板娘沖她招手:“你奶奶住院了!快去衛(wèi)生院!”濕透的布鞋踩過水洼,
懷里的鐵皮盒叮當作響。急救室走廊上,她聽見醫(yī)生對親戚們嘆氣:“操勞過度,
心臟早衰......”病床上的老人醒來時,枯槁的手突然攥緊她:“阿瑤,
盒子里......”“奶奶,錢不夠是不是?”她抖著手掏出鐵皮盒,
硬幣嘩啦啦灑在白色床單上,“我有四十三塊六毛,都給你!”老人渾濁的眼里泛起水光。
窗外槐花被暴雨打落,混著消毒水味的風灌進來,
要藏好......樹底下......”2 第二章 命運的冰棺殯儀館的空調(diào)開得極冷,
黃夢瑤縮在黑色棉襖里,盯著自己呼出的白氣在空中凝成細小的冰晶。
靈堂正中的冰棺泛著幽幽藍光,父親和弟弟的面孔被玻璃壓得扁平,像兩條凍在冰層下的魚。
母親癱坐在輪椅里,裹著石膏的右腿直挺挺支著,喉嚨里滾出的嗚咽聲仿佛漏風的破風箱。
“阿瑤,去給你爸磕頭。”二爺推了推她后背。青石板硌得膝蓋生疼,
她俯身時看見冰棺邊緣凝著水珠,正順著棺木蜿蜒爬行,像一條透明的蜈蚣。
香爐里的三炷香突然齊齊折斷,灰燼撲簌簌落在供果上。人群騷動起來,
表姑尖著嗓子喊:“小的不肯走??!這是要人陪!”深夜守靈時,她偷聽到親戚們的私語。
“造孽喲,大年初二非要騎摩托去拜年?!薄斑€不是為了躲債?
聽說黃老板水泥廠虧了三十萬......”“可憐小崽子才五歲,
腦漿都濺到雪地上了......”后半夜飄起雪粒子,打在塑料棚頂上沙沙作響。
黃夢瑤蜷在條凳上,盯著冰棺里弟弟腮幫的淤青——那是除夕夜她推搡時留下的。
當時弟弟搶了她的鐵皮盒,把全家福撕成兩半,她氣得把他撞在槐樹上。
此刻那抹青紫在冷光下泛著詭異的藍,仿佛皮下埋著未化的冰碴。母親突然尖叫著驚醒,
輪椅撞翻紙扎的童男童女。她揮舞著完好的左臂,指甲在冰棺上抓出刺耳的聲響:“阿城!
把阿城還給我!”兩個嬸子慌忙按住她,石膏腿撞上香案,血水順著繃帶滲出來。
黃夢瑤縮在角落,把鐵皮盒捂在胸口,盒角硌得肋骨生疼。出殯那天,槐樹枝掛滿冰凌。
八人抬的棺木經(jīng)過水泥廠時,不知誰喊了句“黃老板走好”,生銹的鐵門突然轟然倒塌,
揚起一片雪霧。黃夢瑤回頭望去,看見奶奶佝僂著背站在廠房屋頂,
手里舉著招魂幡似的白毛巾——那是老人半月前中風后,唯一還能動彈的右手。
葬禮結束那晚,她在靈堂角落發(fā)現(xiàn)半盒潮濕的火柴。擦亮的瞬間,火苗舔上弟弟的遺照,
塑料相框騰起青煙。照片里穿紅棉襖的男孩正在融化,笑容扭曲成焦黑的窟窿。
她慌忙用棉襖撲打,卻聽見身后傳來輪椅的吱呀聲。“你要燒死我們嗎?
”母親的聲音像淬了毒的針。鐵皮盒從懷里跌落,糖紙雪花般散落。她蹲下身去撿,
突然被石膏腿狠狠踹中肩膀。后腦撞上冰棺底座時,
她看見母親充血的眼球幾乎凸出眼眶:“掃把星!死的怎么不是你!”雪停了,
月光從塑料棚的破洞漏進來,在冰棺上投下銀白的疤。黃夢瑤躺在香灰堆里,
數(shù)著棺材縫隙滲出的水珠。一滴,兩滴,三滴,
漸漸在耳邊匯成轟鳴——是那輛藍色卡車的引擎聲,是金屬撕裂血肉的悶響,
是弟弟最后那聲沒喊完的“姐”。凌晨四點,她摸到殯儀館后廚。案板上的斬骨刀映著雪光,
刀柄還沾著凍僵的豬油。握刀的手不受控制地顫抖,
直到聽見奶奶含混的嗚咽從走廊盡頭傳來。老人歪斜的嘴角淌著涎水,
左手死死攥著個鼓囊的塑料袋,里面是沾著水泥灰的存折?;┤?,
討債的人踩臟了靈堂的白布。為首的光頭捏著欠條冷笑:“父債子還,天經(jīng)地義。
”母親突然從輪椅上暴起,抄起銅香爐砸過去:“滾!都給我滾!
”香灰迷了眼的債主揪住她頭發(fā)時,黃夢瑤舉起斬骨刀砍在供桌上:“誰敢動我奶奶!
”刀刃嵌進木頭三寸深。光頭松開手,咧嘴露出金牙:“小狼崽子。
”他彎腰撿起飄落的糖紙,突然盯著其中一張愣住——那是印著卡通老虎的糖紙,
背面用鉛筆寫著歪扭的字跡:“今天攢了五毛,離接媽媽回家又近一步?!比巳荷⑷ズ螅?/p>
她蹲在槐樹下挖坑。鐵皮盒埋到一半,被輪椅碾過的雪地傳來吱呀聲。
母親將存折摔在她臉上:“拿去!把這些年欠的孽債還干凈!”風卷起存折內(nèi)頁,
最后一行取款記錄刺進眼底——存款余額:3.76元。當夜,水泥廠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。
黃夢瑤沖進廠房時,看見奶奶像片枯葉掛在攪拌機邊緣,存折碎片雪花般飄落在水泥灰里。
老人左手仍保持著抓握的姿勢,指縫間露出半張?zhí)羌垼?/p>
老虎圖案的尾巴上畫著三個小圈——那是她們祖孫約定的暗號,代表“我愛你”。
3 第三章 離別的梅雨季梅雨是裹著腐葉味滲進骨縫的。黃夢瑤盯著教室窗外的榕樹,
氣根在風里搖晃得像上吊繩。講臺上數(shù)學老師正用三角板敲打黑板:“某些人與其發(fā)呆,
不如想想職高畢業(yè)能干什么!”前排男生傳來皺巴巴的紙條:「新開的網(wǎng)吧有包夜優(yōu)惠,
去嗎?」她將紙條揉成團塞進校服口袋,那里還躺著母親改嫁前夜塞給她的布包。
五百三十七塊,被體溫焐得發(fā)潮。放學的鈴混在雨聲里格外模糊。她踩著水洼往出租屋走時,
看見巷口停著輛黑色轎車。車尾的紅綢帶被雨打濕,像道未愈合的傷口。
繼父搖下車窗沖她笑,金表在雨簾里反著冷光:“阿瑤,你媽燉了蹄髈。
”出租屋里飄著當歸的味道。母親往她碗里夾菜,
嶄新的翡翠鐲子磕在碗沿叮當作響:“你周叔托關系找了技校,
學美容美發(fā)......”“我要讀普高?!彼林氲椎拿琢!!澳阒锌疾趴剂巳俣喾?!
”母親突然提高嗓門,石膏腿撞到桌腳發(fā)出悶響。雷聲碾過屋頂時,她摔了筷子。
布包砸在湯碗里,油花濺上繼父的西裝:“拿去!我不需要你們的臭錢!
”樓道里的聲控燈壞了三層。她蜷在轉角處,聽著樓下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響。
雨水順著發(fā)梢滴進領口,手機屏幕突然亮起——是游戲里的私信:「今天帶你刷副本?」
網(wǎng)吧的霉味混著泡面氣息撲面而來。黃夢瑤戴上耳機瞬間,機械鍵盤的敲擊聲蓋過了雨聲。
游戲世界里,她的劍客「山月」正被魔族圍攻,忽然一道金光劈開血霧,
白衣琴師踏著星陣降臨?!戈犖椤筟長安]:跟著我。凌晨兩點,雨勢漸歇。
屏幕右下角跳出私聊框:「你操作很靈,但太急了?!顾е蓸肺芑貜停骸讣敝??!?/p>
「為什么?」「想離開這里?!箤Ψ桨l(fā)來定位,
是鄰市的大學城坐標:「要來看看真正的星空嗎?」第二周生理期,
她偷了繼父抽屜里的止痛藥。藥盒里掉出張泛黃的照片——父親摟著繼父的肩膀,
背景是水泥廠尚未生銹的鐵門。母親慌張地沖進來搶奪,
石膏腿撞在門框上發(fā)出脆響:“別看!”那晚游戲里,「長安」帶她登上云巔秘境。
漫天星斗墜落成瀑,琴師忽然轉身:「要聽彩云之南嗎?」耳機里淌出吉他聲的瞬間,
她對著滿是雪花的顯示屏哭了。梅雨季結束時,奶奶的老屋被推土機碾成廢墟。
她蹲在槐樹殘樁前,從樹根裂縫里掏出鐵皮盒。糖紙已被雨水泡爛,
全家福上的弟弟只剩半個笑臉。手機突然震動,是「長安」
發(fā)來的自拍——少年站在天文臺前,白襯衫被風吹得鼓脹,像張即將啟程的帆。
4 第四章 最后的燭火停尸房的日光燈管嗡嗡作響,黃夢瑤盯著奶奶腳踝掛著的塑料牌,
數(shù)字“7”的紅色油墨被冰霜洇成血淚。老人左手的痙攣永遠定格在抓握姿勢,
指縫間露出半截槐樹枝——是那夜從廠房頂墜落時攥住的,樹皮上還刻著歪扭的“瑤”字。
“節(jié)哀。”穿白大褂的男人遞來單據(jù),“死亡證明需要直系親屬簽字。
”母親縮在輪椅里發(fā)抖,翡翠鐲子磕著鐵質(zhì)扶手叮當亂響。繼父接過鋼筆,
龍飛鳳舞地簽下“周永昌”三個字。黃夢瑤突然撲上去搶過死亡證明,
監(jiān)護人欄里“周永昌”的簽名壓著奶奶的指印,像條蜈蚣爬在遺照上。守靈夜,
槐樹殘樁被雨水泡脹了。她抱著鐵皮盒蜷在廢墟上,手機屏幕亮起「長安」
的消息:「今晚帶你刷隱藏地圖?!惯h處傳來摔碗聲,
繼父的咆哮混著雷聲炸開:“老東西的存折呢?殯葬費總不能讓我全出!”凌晨三點,
游戲里的極光映得網(wǎng)吧一片幽藍?!搁L安」的琴師停在山崖邊,忽然彈起《送別》。
黃夢瑤敲鍵盤的手猛地僵住——這是奶奶哄睡時常哼的調(diào)子。
耳機里傳來少年清冽的嗓音:“你那邊下雨了?”她盯著屏幕上飄落的虛擬雪花:“嗯。
”“要聽真話嗎?其實我......”網(wǎng)吧突然斷電。黑暗中,
手機屏照亮繼父陰鷙的臉:“跟我回家?!膘`堂的白燭被臺風吹得東倒西歪。
黃夢瑤跪在蒲團上,看著繼父將奶奶的壽衣一件件扔進火盆?;鹧嫱淌衫C著槐花的衣襟時,
她突然暴起去搶,卻被石膏腿絆倒。母親尖叫著去護火盆,
翡翠鐲子碎成三截:“這是媽最后體面!”“體面?”繼父踩住未燃盡的衣角,
“欠著二十萬債的體面?”出殯前夜,她在停尸房后門堵住殯儀館員工。
那人袖口沾著紙錢金粉,神秘兮兮地遞來塑料袋:“老人手里死攥著這個。
”半本燒焦的日記殘頁上,她認出奶奶的筆跡:“2003.6.15 阿城帶周永昌看廠,
說擴大生產(chǎn),
我總覺得那人眼神不正......”“2005.1.8 周要阿城擔保借款,
我砸了茶壺,阿瑤嚇得躲進槐樹洞......”暴雨拍打窗欞,
殘頁末尾的墨跡被水漬暈開:「小心周永——」葬禮上,八仙桌突然傾倒。
盛著骨灰的青瓷壇滾落在地,繼父的皮鞋毫不遲疑地碾過灰白色粉末:“晦氣。
”黃夢瑤抄起供桌上的燭臺刺去,銅刺擦過他脖頸,在祠堂立柱上迸出火星。“瘋丫頭!
”繼父反手將她按在香案上,骨灰簌簌落進衣領,“老子養(yǎng)你半年,不如養(yǎng)條狗!
”母親搖著輪椅撞過來,石膏腿撞翻香爐:“別碰我女兒!”滾燙的香灰迷了眼的瞬間,
黃夢瑤摸到供桌下的斬骨刀——是奶奶下葬那日偷偷藏的。刀鋒抵住繼父腰眼時,
她聞到熟悉的當歸味:“我爸怎么死的?”槐花突然簌簌而落。殯儀館的老槐明明早被砍了,
此刻卻飄來潮濕的芬芳。繼父瞳孔驟縮,金表帶硌得她手腕生疼:“小雜種知道什么?
”“2005年1月9日,”她念出殘頁日期,“我爸車禍前三天,你讓他簽了擔保書。
”骨灰被風卷成旋渦,母親突然發(fā)出夜梟般的慘笑。輪椅撞開祠堂木門,
她舉著半頁日記嘶吼:“周永昌!你說阿城是意外!”那夜黃夢瑤逃到網(wǎng)吧。「長安」
的聊天框瘋狂跳動:「接語音!」「接電話!」她顫抖著點開視頻邀請,鏡頭卻對準吧臺。
繼父帶著三個混混闖進來,鋼管砸碎顯示屏的瞬間,她聽見少年清澈的怒吼:“我報警了!
”被拖出網(wǎng)吧時,她將鐵皮盒塞進機箱縫隙。
最后一眼看到聊天框未發(fā)送的消息:「我叫安澈,等我?!沟叵率覐浡嘈葰狻?/p>
繼父的皮鞋尖挑起她下巴:“老東西把賬本藏哪了?”“燒了。”鋼管砸在肋骨上的悶響中,
她聽見槐花落地的聲音。疼痛讓意識浮沉時,鐵門外傳來警笛聲。
安澈的呼喊穿透雨幕:“黃夢瑤!你答應要來看真正的星空!
”5 第五章 玻璃城堡天臺的風裹著桂花香撞進懷里時,黃夢瑤恍惚覺得站在云上。
安澈從背后環(huán)住她,指尖劃過平板電腦上的星空圖:“這是獵戶座,這是你。
”他輕點屏幕上某個光斑,她湊近看,發(fā)現(xiàn)那是他用星軌連成的“瑤”字。
大學城的秋天是蜜糖色的。安澈帶她逛美術館,
教她辨認莫奈的睡蓮與梵高的星空;在日料店,
她第一次知道芥末要混醬油攪拌;深夜的實驗室里,他偷來天文社的鑰匙,
讓望遠鏡對準仙女座星云。當她從目鏡里看見百萬年前的光輝時,
少年吻去她眼角的淚:“以后我們買棟玻璃房子,整夜看星星?!碧鹈巯駥犹且?,
裹住舊日的疤。直到初雪那夜,安澈的父母突然造訪公寓。安母打量著黃夢瑤洗白的牛仔褲,
翡翠鐲子碰著骨瓷杯叮當作響:“小澈說你很會打游戲?”安父翻閱著她的職高畢業(yè)證,
眉頭皺成川字:“我們計劃送小澈去伯克利讀研?!蹦峭硭樵谠「桌?,
把安澈送的星空項鏈浸入水中。項鏈墜是個微型星象儀,
泡脹的便簽紙浮出字跡:「玻璃城堡建造中」。水珠滑過鎖骨時,
她聽見客廳傳來壓低的爭吵:“玩玩可以,別當真!
”“她連高中都沒正經(jīng)念完......”裂縫是從一場暴雨開始的。
安澈忘了關實驗室的窗,她送傘時撞見他與學妹并肩調(diào)試光譜儀。女生馬尾辮上的櫻花發(fā)夾,
隨著笑聲輕顫:“學長,這道衍射題多虧你!”“要喝奶茶嗎?
”安澈自然地接過女生遞來的吸管。黃夢瑤站在走廊陰影里,手中的傘滴著水,
在地面匯成小小的鏡泊。她突然看清,
鏡中映出的自己與周遭多么格格不入——衛(wèi)衣袖口磨出的毛邊,被雨水泡褪色的帆布鞋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