時隔半個月后又回歸小樓的魏嬈又恢復(fù)了病號的身份,喝上了她的專屬白粥。
苦澀的藥汁一碗接一碗地下肚,小樓里終日彌漫著中藥味。
李蓮花最近也不怎么去撈板子了,因為他之前開墾出來的兩塊菜地被一場大雨沖了個七零八落。
那些剛生出來的要死不活地嫩苗苗直接不知所蹤,無處可尋。
辛苦耕耘了一個多月的成果,就這樣付諸東流。
李蓮花站在菜地邊沉默了好久,最后踩著滿地的泥濘回了小樓。
魏嬈在二樓看著他那黯然的身影,腦子里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他們當(dāng)初在夷陵開荒的日子。
她摸了摸腰間掛著的乾坤袋,心里暗嘆了口氣。
夷陵也窮,她又幾乎不下山,身上更是不會裝銀子。
果然,自己還是得找點賺錢的門道才行。
養(yǎng)病的這段時日,二人的相處又恢復(fù)成了往日的狀態(tài)。
一人在一樓忙碌,一人在二樓閉門不出。
盤腿打坐的魏嬈睜開眼,眉間染上肉眼可見的急躁。
她張開手在空氣里虛握了一下,對著靈力空蕩蕩的丹府無可奈何。
修煉了這么久,氣海里也只存下淺淺的一捧。
沒有靈力,且不說修煉,她連自保都成問題。
關(guān)鍵是她還有一副極其漂亮的容貌。
不是她自戀,她這張臉,便是曾經(jīng)在修真界也是稀少的存在。
若不是她自小聰慧,知道遮掩,光是這張臉也會給江氏招來許多麻煩。
“哐當(dāng)~”
樓下突兀的聲響吸引了魏嬈的注意。
她從榻上起身,屏息聽了幾息。
“李公子?”
無人應(yīng)答。
她猶豫了一下,還是推開門下了樓。
今日樓里安靜地有些異常。
“李公子?”
屋外無人,她將視線移向室內(nèi)。
一身青色麻衣的李蓮花,此刻正倒在地上,整個人止不住地顫抖。
茶具碎片四散,茶水潑了一地。
魏嬈見狀急忙上前,將李蓮花的身子扳直放平。
“李公子?”
“李公子你怎么樣,能聽見我的聲音嗎?”
“李公子?”
李蓮花面色慘白,身體顫抖著止不住地想要蜷縮起來,好像承受了極大的痛苦。
額角沁出了大片大片的汗水,緊咬住下唇,嘴角溢出一縷鮮血。
最為顯眼的,是脖頸處爬滿的青紫經(jīng)絡(luò),似是有生命一般,藏在皮膚下隨著血液一起跳動。
魏嬈三指扣上他的手腕。
脈搏虛浮,氣息紊亂,五臟六腑被虛火蒸騰,肺腑內(nèi)的生機(jī)一點點被侵蝕,是劇毒入體。
她急忙從乾坤袋里取出一瓶解毒丹,塞入他口中。
“李蓮花?李蓮花?”
“能聽到嗎?現(xiàn)在怎么樣?”
眼看著他的痛苦沒有半分減弱,魏嬈眉頭蹙了起來。
普通的解毒丹居然對他無用?
雖然他們修真界大多只用這藥來解尸毒,可沒想到對上這個世界的藥物之毒,竟束手無策?
“啊...”
李蓮花忍不住痛,喉間溢出破碎的呻吟,雙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胳膊。
又一枚微苦的丹藥被魏嬈強(qiáng)硬地塞進(jìn)了李蓮花嘴里。
這是能修補(bǔ)內(nèi)里的塑元丹。
可是,李蓮花的痛苦沒有絲毫減弱。
補(bǔ)氣丹,赤血丹,五靈丸...
這些完全不起作用,最多是幫他緩解一下痛苦,那毒藥依舊迅速吞噬著他體內(nèi)的生息。
是了,這些藥都是針對修煉之軀,他肉體凡胎,根本煉化不了其中藥力。
魏嬈握著他的手腕瞇了瞇眼,腦子里迅速整理了一遍,又從乾坤袋里翻出一個玉瓶。
白玉微涼,觸手生寒。
瓶口一打開,濃烈的藥香便溢散開來,沁人心脾。
聞到這藥香的一瞬間,原本還有些慌亂的大腦瞬間清明下來。
看著手里的藥瓶,她有些猶豫。
這藥極其珍貴,是岐黃溫氏一族的秘藥。
其中蘊(yùn)含的強(qiáng)大生息之力,配合靈力運轉(zhuǎn)便可頃刻間修補(bǔ)破碎的經(jīng)脈內(nèi)里,祛除毒氣邪祟。
可溫氏被滅后,溫情手里的藥材也只夠做出來兩顆。
一顆當(dāng)年兄長剖丹時用了,另一顆,在她離開夷陵去探望即將生子的師姐時,溫情給了自己,讓她保命用的。
另一重含義,自然是溫情擔(dān)心師姐產(chǎn)子時遭遇不測,以防萬一。
所以才會在贈藥時說:“用來救命它才能算是靈藥,否則與泥丸何異?”
正是因為珍貴,所以即便之前受傷那般嚴(yán)重她也沒舍得用。
也是該感謝那人,若非他將自己放了出來,還送來了她的佩劍和乾坤袋,此等秘藥豈不是便宜了那個該死的老混蛋!
魏嬈向來是多思多慮的性格。
一方面她對這個世界知之甚少,又尚無自保之力。若是讓人知道她有此秘寶,與稚童抱金過鬧市何異?
說是僅此一顆,可是愿不愿意相信,這誰說得準(zhǔn)。
另一方面,她與李蓮花的交情,實在到不了她要用此藥救他性命的程度。
這本是她打算留給兄長的。
可這個人...
她心里天人交戰(zhàn),猶豫不決。
畢竟是她的救命恩人,還不計較她不告而別再次收留了她。
“呃...”
痛苦壓抑的低吟斷斷續(xù)續(xù)地傳進(jìn)她的耳朵。
看著地上之人由于劇痛而變了臉色,呼吸也逐漸虛弱,她眼神閃了閃。
雖然早知道他身體不好,卻也沒料到會到如此程度。
過去幾個月里夜夜壓低的咳嗽聲仿佛重錘敲在她心口處。
“能力不足,心也不狠...”
魏嬈扯了扯嘴角,將藥丸倒出來,塞入他舌下。
“魏無憂,想向溫若寒看齊,你還真是差的遠(yuǎn)...”
微苦的藥味伴隨著一股強(qiáng)大的生機(jī)之力在體內(nèi)蔓延開來。
李蓮花混混沌沌的腦子也終于清醒了些許。
魏嬈扯著他的手臂將人扶坐起來,從乾坤袋里拿出匕首,在李蓮花的左手五指上依次劃了一刀。
“靜氣凝神,抱元守一?!?/p>
清凌凌的女聲在身后炸響,李蓮花來不及思考便已經(jīng)順著她的話盤腿打坐起來。
揚(yáng)州慢內(nèi)力自丹田而起,順著經(jīng)絡(luò)游走至全身。
到底是被碧茶荼毒了一年的身體,內(nèi)里破敗不堪,五臟六腑皆被毒藥侵染。
憑他僅剩的那一成內(nèi)力,即使有丹藥相助也顯得格外單薄無力。
魏嬈一直握著他的手腕,發(fā)現(xiàn)他體內(nèi)相互撕扯的兩股強(qiáng)大力量,黛眉微蹙。
“嘖~”
另一只手按上那瘦削的脊背,靈力毫無保留地一涌而入。
李蓮花渾身一震,感受到一股陌生的能量自體外涌入,和那丹藥帶來的強(qiáng)大生機(jī)之力勾纏在一起。
他沒有抵抗,而是選擇了引導(dǎo)那股不屬于他的力量,順著揚(yáng)州慢運行的方向,朝著體內(nèi)的碧茶之毒撲殺而去。
如此強(qiáng)大的靈力消耗不過幾息之間便將魏嬈榨得干干凈凈。
看著李蓮花甚至不需要自己提醒便已無師自通地學(xué)會了引導(dǎo)靈力,她松了口氣的同時也提高了警惕。
這等天賦,這樣的遭遇,他的身份絕不普通。
她撐著身子坐起來,想給自己倒杯水。
可看著一地的狼藉,又懶得動了。
這些時日攢的靈力一下子就耗光了,乾坤袋里面的法器都是需要靈力來催動的,她現(xiàn)在算得上是真正的手無縛雞之力了。
這李蓮花的真正為人她不算了解,盡管這些日子的表現(xiàn)足以證明他是個正人君子,可人性誰又說得準(zhǔn)呢?
若是他起了貪念...
她是不是該即刻離開?
可是若離了這里,她又有何處可去?
指尖被劃破的傷口溢出的鮮血顏色逐漸加深,一滴滴灑落在木制地板上。
最后溢出的黑色濃稠血液落地時甚至響起了噗噗聲,從地板縫隙滲落,滴到草地之上。
接觸到黑血的草地瞬間開始枯黃,地面形成一小塊一小塊的斑禿。
魏堯盯著那處縫隙,神情微冷。
“好烈的毒?!?/p>
這樣強(qiáng)大的毒性,即使在修真界也算得上是有名有姓了。
不過因為他們修真之人大多骨子里都帶著傲氣,即便是為了宗門家族名聲,他們也輕易不會使用這些下三濫的手段。
幸好,溫情行醫(yī)多年,見識廣博,無論對醫(yī)還是毒的造詣都很高。
擔(dān)心兄長在外行走的安全,她潛心煉制了各種各樣的丹藥,一一塞給他們兄妹。
若非她真心以待,她也不會支持哥哥庇護(hù)他們岐黃溫氏僅存的老弱。
而這枚靈花異草煉成的‘復(fù)生’,今日也算是實現(xiàn)了它真正的價值。
雖不能讓人‘死而復(fù)生’,卻也稱得上‘如獲新生’。
她看著李蓮花逐漸平靜下來的臉,嘆了口氣。
一報還一報,就算是,還你的救命之恩了。
她撐起身子出門,扶著樓梯回了二樓。
好累。
哥哥,活著真的好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