吾妻艷娘，賢良淑德，娶之幸事！恩愛五載，省吃儉用，扶吾凌云！吾金榜題名，棄之另娶。
惡婦進門，宅不安寧。侍吾大郎，一命歸西。尸拋荒野，糟妻葬之，淚灑墳頭，真情揚露。
吾悔不當(dāng)初，亦恨薄情。若有來世，定治眼盲心瞎，再無辜負。1吾歸，睜眼榻前，妻安之。
悔、思如狂，抱之入懷，慶之，幸之，得此來生。她開口，聲，溫柔如水，眉，
憂思微蹙：“二郎這是怎么了？是做噩夢了嗎？別怕，夢都是反的！”吾張嘴，喉嚨發(fā)緊，
出口成章的嘴竟羞于再喚一聲‘娘子’。吾有愧，改之前，吾不配?！捌G娘！”艷娘聽，
愣之片刻，回神言語?！奥曇粼趺磫〕蛇@般？是沾染了風(fēng)寒嗎？額頭沒有發(fā)燙，二郎稍等，
我給你倒杯熱水潤潤嗓子?！蔽峥粗秊槲岜甲呙β?，臉顯擔(dān)憂，一舉一動盡顯體貼周到。
如此賢妻，吾竟喪心病狂，欺她、辱她讓她成為全村笑柄，吾活該落得慘死下場。“二郎，
你怎得……哭了？是艷娘哪里做的不好，惹你生氣了？”吾看著她端水過來，
僅因吾紅了雙眼便如此擔(dān)憂，心中愧疚更甚。“無事，恐是有飛蟲進了眼睛。
”“二郎先把水喝了，我給你看看！”水入喉，清冽甘甜。吾記得，
這是艷娘專從山上取回的甘泉水，量少，她自己舍不得用之飲之，留著給吾做飯或是飲用。
“眼睛沒有東西，二郎放心！”吾看著還年輕貌美的艷娘，
腦中閃過五載后那張滄桑、蠟黃、布滿皺紋的臉，竟覺胸口刺痛，雙目發(fā)紅?！岸稍趺戳?？
為何今日看我的眼神如此古怪？”枕邊人，細思微，重生前未休先娶之事她如何能不察？
想那時，不言不語越益沉悶恐亦是她最無聲的反抗。“艷娘，還想再抱抱你！
”“二郎怎變的如此黏人？艷娘不能再耽擱，你安心在家讀書溫習(xí)，以備進京赴考，
我去村中聽課?！蔽嵝阎?，非來生，亦重生中舉之后?！奥犝n，聽什么課？
”“是安然姑娘呀，鄉(xiāng)鄰瞧她種地賺了銀子，便央求她傳道解惑，她心善，
愿意免費給我們上課，教我們?nèi)绾畏N地，已上好些天，二郎前幾日不是還去聽了么？
還說今日也要去，我瞧二郎身子不適，也未提及，故還以為你不會去。
”吾急道：“艷娘等我，我即刻起身！”“好，二郎莫慌，艷娘幫你更衣！”吾拽住她的手，
音色微顫：“艷娘，你不必如此慣我，我有手有腳，該我做之事，你讓我自己來。
”艷娘又是一愣，很快答道：“好，我去給二郎打水，準備早食！”吾看艷娘奪門而出，
用害我之人曾說的話幽幽嘆之：“夫之惰，妻之過！”村中祠堂，男女老少端正坐之。
堂上站一明艷女子，正是安然，吾曾拋妻另娶之人?！案魑桓咐相l(xiāng)親，種地之道，
無外乎開土選種、育苗分栽、施肥灌溉、捉蟲授粉……前幾日我們已經(jīng)學(xué)到分栽，
今天我們學(xué)施肥灌溉?！笔谡n講完，堂上女子命人將一袋子搬到桌上?！案魑桓咐相l(xiāng)親，
這是我家鄉(xiāng)運來的肥料，里面富含莊稼所需全部營養(yǎng)，只要撒上它，莊稼長得好還長得快，
產(chǎn)量翻幾翻，一袋五十斤，可施肥一畝地，只需一兩銀子，數(shù)量不多，先定先得！”書中說，
四碗一文，四文斗米。吾看到艷娘第一個舉手：“安然姑娘，我買一袋！”憶以往，
吾鼓動艷娘出頭，終一日，土地貧瘠，莊稼不活，鄉(xiāng)鄰不敢責(zé)已是將軍之女的安然郡主，
只能將氣撒在艷娘身上，罵之禍害，見之追打。吾忙扯袖阻止：“艷娘，我讀書要花銀子，
你別亂用！”激動之聲，堂中盡顯。2堂上安然盛氣凌人：“顧大哥，
艷娘買肥料也是為了種好莊稼賣得更多銀兩供你考學(xué)，并非亂用！”“你別想哄騙，
種莊稼能換多少銀兩？況且，村中家家戶戶皆有糞坑，不缺肥料，
我們?nèi)钡闹皇欠N植技巧而已！我看安然姑娘給我們講學(xué)是假，推銷貨物才是真吧。艷娘，
我們走！”吾毫不留情揭穿，贊同者離去，留下者購之。艷娘詫異，路上問吾?！岸桑?/p>
今日你為何如此行事？”吾知，她定是記掛前幾日吾之態(tài)度分明還對那安然贊賞有加，
夸口支持?！捌G娘，開土鋤具，你干活能省力氣，買之可用；種子是關(guān)鍵，買之能增產(chǎn)，
亦可；育苗技藝，你想學(xué)，購得不虧。但這化肥，咱家有之，何須再買？”“二郎所言在理，
是艷娘沒思慮周全！”吾羞愧，低頭不語！艷娘心善：“二郎莫怪，艷娘誠心夸贊！
”“我知！”正是知，所以愧。育苗之日，安然上門?！邦櫞蟾纾医o你帶了幾本書，
是我義父科考時所用，上面有他以往批注，你無事可翻閱，說不定對你溫書有益。
”安然義父，曾是秀才，不知為何，死于非命，安然淪為孤女，常被人欺，一年前出逃，
被村長所救?！岸嘀x安姑娘好意，只是，艷娘已為我備好書籍，書多反而容易看雜，
還請安姑娘帶回?！蔽嵊浀茫褪峭ㄟ^給吾送書，夾帶私貨，讓吾明白好些驚世駭俗之理。
比如，愛自由，人平等，利往之，權(quán)貴重。吾用盡一生品之，誤歧途，拋糟妻，得苦果，
慘死安然的陰謀算計之中。“艷娘，你看，安大哥如此不領(lǐng)情，定是不歡迎我來你家，
我以后還是莫來自討沒趣！”“安然姑娘莫生氣，我替二郎給你賠不是，二郎，
既是安然姑娘心意，理應(yīng)收下?！痹捖洌瑥陌踩皇种薪舆^書籍，將其放于吾案前。
“安然姑娘，走吧，我們?nèi)サ乩?。煩請你教我育苗！”“好！顧大哥，你在家可要好好溫?xí)，
別辜負了艷娘和我對你的期望！”她在勾引吾，吾能看出，書被吾丟至灶爐燒成灰燼。
溫書至己時三刻，吾準時踱步院中休憩。果然，推門走進一鬼祟女子，正是安然。見吾，
惶恐?！邦櫞蟾?，抱歉，我內(nèi)急，回來借你家茅房一用！”吾淡淡回之：“請便！”出院門，
吾瞧一女子在地里躬身勞作，她時而抬手捶打后腰，吾知，那是常年勞作留下的病疾。
艷娘來顧家五載，嫁于吾兩載，家里家外事務(wù)全靠她操持，吾能一心溫書考中解元，
有她一半功勞。“艷娘，我來幫你！”艷娘起身驚詫的看著我：“二郎，
這哪是你能做的活計？臟，你快些回去，艷娘做完便回去給你做飯！”吾不聽：“你教我！
”艷娘阻止未果，只能將最輕巧的撒灰任務(wù)交予吾。草木灰一揚，撲了吾滿臉。
艷娘噗嗤一笑：“二郎，你需躬身，將手放低，灑在地面?！蔽岜凰髌G動人的笑吸引，
呆呆地看著她。多久，有多久沒見到艷娘這般笑？大概是今日之后！安然偷回吾家，
想潛進房中與吾暗約偷期，被艷娘發(fā)現(xiàn)，從此她恪守本分，再不愿以吾妻自居。
吾見罪魁禍首氣喘吁吁跑來。“顧大哥，你怎么來了地里？你是讀書人，將來要封侯拜相，
如何能做這種低賤的活兒？”‘低賤’二字讓艷娘臉色變的很難看，
吾冷冷回之：“勞作何來低賤之說？安然姑娘被村長收留村中，
我等感念姑娘賺了銀錢投桃報李，故才以禮待之，還請姑娘慎言！”3“顧大哥，
我可是為了你好！艷娘，你倒是說句話?。俊逼G娘看吾勞作須臾便失了讀書人的體面，
規(guī)勸道：“二郎，你回去溫書，地里的活兒艷娘來做！”“這才對嘛！”吾瞪安然一眼，
她露出頗為不解的表情。“顧大哥，你如此針對安然，可是安然哪里做的不對？
”吾沒有她對吾心生歹意的證據(jù)，空口白牙，不足為信，只能靜觀其變，以待時機，
一舉揭穿?！安o！艷娘，既有安然姑娘陪你，我便先回去了！
”跟這個惺惺作態(tài)的女人待在一處，吾總感胸悶氣短。育苗之日未得逞，吾與艷娘恩愛更甚。
又一日清早?！捌G娘，這是在作甚？”“顧大哥，天冷，
我想了一個法子讓你溫書時不至于凍手凍腳！”又是安然?！岸?，
安然姑娘帶我去看了她為村長家設(shè)計的暖房，確實很暖和。”吾柔聲道：“艷娘，我不冷，
地龍雖暖，但容易讓人打瞌睡?！蔽徂D(zhuǎn)身，表演瞬間變臉：“安姑娘，
世人皆知‘飽暖思淫欲’，你讓我在這樣的環(huán)境下溫書，到底是何居心？”好意被曲解，
安然臉色難看：“顧大哥，我只是不想讓你凍著。”“心意我領(lǐng)了，就不麻煩安然姑娘了，
素娘，我要溫習(xí)，你送安然姑娘回去吧！”地龍被阻，
安然沒機會以取暖為借口經(jīng)常往吾家跑。“二郎，你是不是不喜歡安然姑娘？
”吾坦然：“不喜，只喜歡艷娘！”艷娘嬌羞：“二郎為何不喜？安然姑娘長的好看，而且，
她很厲害，會好多東西，能賺很多銀子，咱們村里幾乎沒人會不喜歡她。
”吾開口問她：“那你喜歡她嗎？”艷娘誠實回復(fù)：“艷娘很欽佩她，
但她看二郎的眼神讓艷娘很不舒服！”吾感之，女人的直覺果然很準?！捌G娘，等開年，
你陪我一起進京趕考，可好？”艷娘被我握住小手，臉頰羞紅：“二郎，艷娘很想陪你去，
但家中走不開，娘親需要照顧，地里的活兒也需艷娘去做?！蔽嵩缫严牒脤Σ撸骸白詠眍櫦?，
你伺候我娘五載，進京時日可暫由大哥、三弟照顧。至于地里的活兒，
安然姑娘不是喜歡種地嗎？給她，讓她幫忙照看，她定會樂意為之。
”艷娘滿眼擔(dān)憂：“這……能行嗎？”“吾去安排，屆時艷娘只需跟我進京即可！
”母親斥責(zé)：“舉子攜眷入京趕考，成何體統(tǒng)？”大哥蹙眉：“娘習(xí)慣了艷娘照顧，她走，
娘怎辦？”大嫂推諉：“我要帶孩子，可騰不出旁的時間?！蔽峥聪虻睦蠈嵄痉值娜?。
他搖頭：“開春我與素蘭成親，新婚燕爾便讓她伺候榻前，不妥！
”吾氣極：“艷娘照顧母親五載，隨叫隨到，爾等幾月也不愿盡孝榻前，是何道理？
”“二弟，你去科考，帶艷娘作甚？如是路上缺人照料，與安然同路便可，
她開年也要進京尋親！”吾娘也勸：“老大說的對，安然有錢，見多識廣，
到了京城還能給你幫襯，艷娘什么都不會，去了反而拖你后腿。”“你們何意？”吾從不知，
家人這時竟已嫌棄艷娘，還極力撮合吾與安然。4吾娘：“兒啊，艷娘本就配不上你！
”大哥：“二弟，安然能干，會賺銀子，聽說她義父以前還是個秀才，你如今已是舉人，
萬一高中，有她使銀子幫你打點，你的仕途才能一帆風(fēng)順?！贝笊骸拔覀円呀?jīng)商議好，
你同安然進京趕考，艷娘留下照顧娘，等你高中，如艷娘愿意，便留下給你當(dāng)個妾室，
如若不愿，便將她打發(fā)走，反正你們成親之事在村中也甚少有人知曉。
”吾大怒：“艷娘十五歲便來顧家，這五載，兢兢業(yè)業(yè)為顧家付出，為我付出，
你們何至于如此對艷娘？”三弟：“二哥，大家也都是為你著想，家里就你一人讀書，
指著你出人頭地。艷娘再好，也是你買回來的乞兒，無娘家依仗，于你仕途無益，以后，
若你高官，怕是連府中丫鬟也比之身世要好，這樣的人留在身側(cè)只會玷污你名聲，惹人恥笑！
”大哥：“三弟此話有理，你本就寒門子弟，不能讓艷娘毀你前程。
”吾怒拒好意：“無需多言，以后，我去哪兒，艷娘便跟我去那，你們認我，
便需認她是我這輩子唯一的娘子！”話落，吾無視一屋之人震撼之態(tài)，提步離開老宅。
赴京之事家人這一關(guān)未過，艷娘心事重重。幸吾未告知家人打算，要知否定會傷心難過。
“二郎，你就讓我留在家里吧！”“不行！艷娘，如若你不跟我一起去，我便棄考！
”艷娘一聽，嚇的花容失色：“二郎不許說這等氣話，你說過，‘寒窗十載亦可辛，
追夢鵬程堪許身’，艷娘絕不許二郎為我放棄志向。”“那你便乖乖跟我同路進京！
”“可……”“聽我的！”燭火下，有情郎，床幃動，是春光。新年伊始，
安然在村中宴請鄉(xiāng)鄰。“今日宴席，一為感恩，謝村長在小女最無助時收留之恩，二為感謝，
謝大家信任小女將土地交由小女規(guī)劃種植，三為辭別，小女已尋得家父下落，
不日將赴京認親?！薄鞍踩还媚?，恭喜恭喜！”“恭喜安然姑娘！”“安然姑娘，
我等敬你一杯，謝你帶我們發(fā)家致富過上好日子，你是我們的恩人，
以后有用的著我們的地方，你盡管開口！”“協(xié)扶之恩，沒齒難忘！”“大家別客氣，
盡我之力，助大家賺得銀錢，看大家生活富足幸福美滿，我也高興。今日，村中還有一喜，
咱們縣唯一的舉人顧廷晏顧二郎開春便要赴京參加科考，借此機會，
不如我們一起舉杯恭祝顧二郎此行金榜題名，凱旋而歸！
”眾人呼應(yīng)：“恭祝顧二郎此行金榜題名，凱旋而歸！”“喝！”如此氣勢，讓人唏噓。
吾冷眼看向上首起哄女子，不慎撞進她勢在必得的眼眸之中，對方調(diào)戲之意十分明顯。
艷娘諾諾開口：“二郎，要不你去臺前，敬謝大家一杯？”吾答：“好??！”說完，
吾將自己面前的酒碗倒?jié)M，又將艷娘的一并盛滿，起身看向艷娘：“你陪我一起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