直播間里，死一般的寂靜。
在線人數(shù)，從剛才勉強維持的三十幾，一路俯沖，跌破了二十大關(guān)，只剩下孤零零的“18”掛在那里，仿佛在無聲地嘲笑著蘇宇的自不量力。
彈幕也徹底停滯了，最后幾條還是十分鐘前留下的：
【主播人呢？不會真去準(zhǔn)備吃翔了吧？（狗頭）】
【散了散了，洗洗睡吧，沒意思?！?/p>
【取關(guān)了，浪費表情。】
蘇宇的心，拔涼拔涼的。
透心涼，心飛揚……個屁啊！
然而，就在蘇宇萬念俱灰，準(zhǔn)備恥辱下播的時候……
【叮！】
一聲微弱但清晰的提示音響起——又一個連麥申請？！
蘇宇猛地一個激靈，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！
還有人？！這種時候居然還有人申請連麥？！
不管了！死馬當(dāng)活馬醫(yī)！
他幾乎是在一瞬間，點下了【同意】！
屏幕再次分割，這次的連接似乎不太穩(wěn)定。
對方畫面晃動得厲害，還伴隨著一陣嘈雜的背景音，隱約能聽到麻將牌碰撞的“嘩啦啦”聲，以及幾句含糊不清的方言。
過了好幾秒，鏡頭才勉強穩(wěn)定下來，對準(zhǔn)了一個……呃，看起來像是普通居民樓客廳的一角。
光線昏暗，能看到老舊的木質(zhì)家具，墻上還貼著過時的年畫。
一個年輕女孩的聲音帶著歉意響起，聽筒里還傳來她壓低聲音對旁邊人說“哎呀奶奶你別動，我跟主播連著呢！”的話。
【ID：愛打麻將的奶奶】
“喂？主播？聽得到嗎？”女孩的聲音有點小，似乎怕打擾到旁邊正在“激戰(zhàn)”的長輩。
蘇宇精神一振，趕緊回應(yīng)：“聽得到聽得到！這位……呃，‘愛打麻將的奶奶’的水友你好！”
直播間僅存的十幾個人，也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后突然恢復(fù)播放，彈幕稀稀拉拉地冒了出來。
【臥槽？真有人接盤？】
【這ID……難道真要鑒定麻將牌？】
【樓上的，麻將牌好歹是國粹，比啤酒瓶蓋強點吧？（認(rèn)真臉）】
【主播最后的希望？別再是塊抹布就行……】
【我怎么有種不祥的預(yù)感……】
女孩似乎有點不好意思，對著鏡頭笑了笑：“主播你好，我叫小莉。是這樣的，我奶奶她們正在打麻將，然后呢……”
她頓了頓，似乎在組織語言，同時鏡頭隨著她的動作開始移動，對準(zhǔn)了客廳角落里的一張老舊的、掉了漆的四方木桌——一張標(biāo)準(zhǔn)的家用麻將桌。
“你看啊主播，”小莉的聲音帶著點無奈，“我奶奶這張麻將桌，有個桌角有點不平，用了好多年了。以前呢，我奶奶就隨手拿些廢紙啊、舊報紙啊墊著，但老是滑掉或者被壓扁，不頂用?！?/p>
蘇宇眼皮跳了跳，不祥的預(yù)感越來越強烈。
直播間的觀眾們也似乎嗅到了熟悉的味道。
【？？？這劇情我好像在哪兒見過？】
【不會吧？不會吧？】
【快！阻止她！我不想再看垃圾鑒定了！】
【主播：危！】
小莉的聲音還在繼續(xù)：“后來啊，不知道啥時候，我奶奶從不知道哪里翻出來一塊黃色的破布，說這布又厚實又耐磨，墊桌角正好！喏，就是這個！”
說著，她將手機鏡頭對準(zhǔn)了麻將桌的一個桌角。
只見那桌角下方，穩(wěn)穩(wěn)當(dāng)當(dāng)?shù)貕|著一塊……難以形容的東西。
那是一塊顏色發(fā)黃、沾滿了油污和灰塵、邊緣已經(jīng)起毛、甚至能看到幾處明顯破洞的……布料！
它被隨意地折疊了幾下，塞在桌腿和地面之間，承受著麻將桌和上面四個“戰(zhàn)斗人員”的部分重量。
這塊布料看起來飽經(jīng)滄桑，油膩膩臟兮兮，散發(fā)著一股陳年老垢特有的味道。
“我奶奶說這布墊桌角墊了好多年了，吸油防滑還結(jié)實，比啥都好用！”小莉的聲音帶著點習(xí)以為常的隨意，“今天看主播你在這兒鑒寶，我就突然想起來，這布看著也挺舊的，顏色也怪怪的，就想問問主播，這……玩意兒，它會不會是啥老東西??？值點錢不？”
小莉說完，還用手指戳了戳那塊油膩的黃布，一臉好奇地等待著蘇宇的回答。
直播間。
長達(dá)五秒鐘的死寂。
然后……
爆發(fā)出比之前鑒定啤酒瓶蓋和塑料玉佩時，猛烈十倍的哄笑！
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……】
【yue了！我真的要笑yue了！】
【破防了家人們！我徹底破防了！墊！桌！角！的！破！布！】
【今日份沙雕含量嚴(yán)重超標(biāo)！我需要吸氧！】
【啤酒瓶蓋對不起！塑料玉佩對不起！我錯怪你們了！跟這位重量級選手比起來，你們簡直就是國寶！】
【主播！出來挨打！你這直播間是捅了破爛回收站的窩了嗎？！】
【救命！這直播太費腮幫子了！】
【《論一塊破布的N種用途——墊桌角篇》】
【奶奶：這布吸油！耐磨！墊桌角，YYDS！】
【我愿稱之為“麻將桌之魂”！】
蘇宇：“……”
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屏幕上那塊臟得幾乎看不出原本顏色的“破布”。
又看了看直播間僅剩的、已經(jīng)笑瘋了的十幾位觀眾。
完了。
芭比Q了。
這次徹底涼透了。
什么翻盤？什么逆襲？什么一舉成名？
都是狗屁！
他現(xiàn)在唯一的想法就是，趕緊下播，然后找個沒人的地方，安靜地思考一下人生……或者思考一下怎么才能不直播吃翔。
他甚至連敷衍的力氣都沒有了。
“小莉姑娘……”蘇宇的聲音干澀，帶著一種生無可戀的疲憊，“你奶奶……真有生活智慧?！?/p>
他還能說什么？
夸這塊布材質(zhì)特殊？工藝精湛？扯淡！那玩意兒臟得連纖維都快看不清了！
夸它歷史悠久？看那油垢包漿，確實“悠久”，估計都能直接拿去做肥皂了！
至于價值……
【系統(tǒng)：叮！檢測到目標(biāo)物品：污損嚴(yán)重的未知材質(zhì)布料?！?/p>
【表面覆蓋大量油污、灰塵、食物殘渣及未知有機物……】
【材質(zhì)分析受阻，能量場信號微弱且混亂……】
【初步掃描：疑似絲織品，年代久遠(yuǎn)……但污損過于嚴(yán)重，無法獲取更多有效信息。建議進(jìn)行物理清理后再次掃描或啟動深度鑒定?！?/p>
系統(tǒng)竟然……也沒能第一時間給出明確結(jié)果？！只是說“疑似絲織品，年代久遠(yuǎn)”？
系統(tǒng)的提升，反而讓蘇宇心底那點即將熄滅的火苗，又極其微弱地閃了一下。
但隨即他就苦笑起來。
“年代久遠(yuǎn)”的破布多了去了，難道還能是啥寶貝不成？
而且，就算真是個老物件，被糟蹋成這樣，還能值幾個錢？
更何況，他今天唯一一次的【深度鑒定】機會還沒用呢！難道要用在這塊油膩膩的墊腳布上？
開什么國際玩笑！
他蘇宇就算是恥辱下播，明天被全網(wǎng)嘲笑，也絕不可能把寶貴的唯一機會浪費在這種東西上！
直播間的彈幕雖然稀疏，但依舊精準(zhǔn)地戳著他的肺管子。
【主播咋不說話了？是不是也被這塊驚世駭俗的‘寶貝’給鎮(zhèn)住了？】
【主播：我TM心態(tài)崩了呀！】
【鑒定一下唄主播，別放棄治療啊！】
【快說！這塊凝聚了奶奶智慧和麻將桌靈魂的布，值多少錢？我猜……負(fù)一百？畢竟處理它還得倒貼清潔費？】
【在線人數(shù)：6?！?/p>
【主播，再見，我去別的直播間洗洗眼睛?！?/p>
【主播，吃翔記得開直播??！我給你刷禮物！】
看著最后幾條彈幕，和再次減少的在線人數(shù)，蘇宇深吸一口氣。
他知道，自己的首次直播，已經(jīng)徹底宣告失敗了。
是時候……體面地結(jié)束了。
他抬起頭，準(zhǔn)備對小莉說點什么結(jié)束這場鬧劇，然后就光速下播。
然而，就在他目光再次落到屏幕上那塊“墊腳布”上時……
他的瞳孔，幾不可察地，猛地收縮了一下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