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
姜禾睜開眼時,映入眼簾的是祁墨那張近在咫尺的臉。
他正用沾了仙露的帕子輕輕擦拭她額頭的冷汗,眼神專注得仿佛回到了凡間那段日子。
在凡間時,她若生了病,祁墨便會這樣守著她,一遍遍替她擦汗,低聲哄她喝藥。
“祁墨……” 她下意識喚出聲,嗓音沙啞得不成樣子。
那只手微微一頓,隨即收回。
他坐在榻邊,白衣勝雪,眉目如畫,卻再沒有當初的溫柔。
“醒了?” 他淡淡道,“我也是剛醒,才知道澈兒將你丟進了弱水?!?/p>
她怔怔看著他,喉嚨里像是堵了一把刀子,疼得說不出話。
他垂眸,指尖輕輕拂過她被弱水腐蝕得斑駁的手腕,語氣平靜:“他雖不該如此對你,但你給霓裳下毒,也實屬過分?!?/p>
“這件事,就此揭過?!?/p>
她忽然笑了。
“祁墨。” 她撐著身子坐起來,直視他的眼睛,“你真的覺得,是我下的毒嗎?”
他沉默。
那雙曾經(jīng)盛滿柔情的眼睛,如今只剩下一片冷寂。
“不重要。” 他起身,居高臨下地看著她,“我只警告你最后一次,不準再傷害霓裳?!?/p>
“這是我的底線?!?/p>
他說完,轉(zhuǎn)身離去,連一片衣角都不曾為她停留。
幾日后,她的傷勉強愈合。
既然決定離開,她便想在天帝殞身之前,求一道和離的圣旨。
她要干干凈凈地走,斷得徹徹底底。
天帝寢宮外靜悄悄的,連個守衛(wèi)都沒有。
姜禾剛繞過屏風(fēng),就看見霓裳站在天帝榻前,手中握著一把泛著寒光的匕首。
“老東西,” 霓裳的聲音陰冷得可怕,“若不是你當日強取豪奪,我和祁墨怎么會分開?今日這般,都是你的報應(yīng)!”
姜禾倒吸一口冷氣,眼睜睜看著霓裳一刀刺入天帝心口,驚得不小心踹倒了一旁的物件。
“誰?!”
霓裳猛地回頭,看到姜禾的瞬間臉色大變。
就在這時,感應(yīng)到天帝危機的眾神闖了進來:“有刺客!”
霓裳眼疾手快,一把將染血的匕首塞進姜禾手中:“是她!她要謀害天帝!”
“不是我!” 姜禾慌忙扔掉匕首,“是霓裳!她剛才——”
“荒謬!” 一位上神厲聲打斷,“霓裳天妃與天帝恩愛百年,怎會行刺?倒是你,一個凡人出身的太子妃,早有謀逆之心!”
眾神七嘴八舌地指責,根本不給她辯解的機會。
姜禾突然想起什么,指著殿角的留影石:“那里有記錄!一看便知!”
祁墨聞訊趕來,眾神連忙讓他查看留影石。
只因留影石,唯有天帝和太子方能查看。
祁墨站在人群最前方,取過留影石,而后抬手一揮,在四周落了一道結(jié)界。
留影石的畫面浮現(xiàn)在半空——
片刻后,祁墨拂袖,在眾人詢問兇手究竟是何人時,
他沉默片刻,緩緩抬眸看向——
姜禾。
“是她。”
這兩個字如同晴天霹靂,激得姜禾踉蹌后退。
留影石不會造假,他不可能不知道,真正行兇之人,是霓裳。
可為了護住霓裳,他竟將所有罪責推到了她身上。
那一刻,她忽然笑了,笑著笑著,落下淚來。
姜禾,這便是你愛了這么多年的人啊。
傷你如此,刺骨錐心。
最后,姜禾被判承受九百九十九道天雷。
她被捆在滅神臺的刑柱上,第一道天雷劈下時,她疼得眼前發(fā)黑,卻咬緊牙關(guān)不吭一聲。
“知不知錯?” 刑神冷聲問。
姜禾抬頭,在人群中看到了祁墨。
他站在霓裳身旁,面無表情地看著她。
“我沒錯?!?她一字一句地說。
第二道、第三道……天雷一道比一道狠厲。
姜禾的仙衣早已破碎,皮開肉綻,鮮血順著刑柱流到地上,匯成一灘刺目的紅。
“知不知錯?”
“我沒錯!”
第四十九道天雷落下時,姜禾的脊骨幾乎被劈斷,已經(jīng)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了。
她竟聽到祁澈有些顫抖的聲音:“父君,她快撐不住了……”
祁墨沒有回答。
第七十二道天雷,姜禾的骨頭幾乎碎裂,眼前一片血紅。
刑神的聲音像是從極遠的地方傳來:“姜禾,知不知錯?!”
她顫抖著,終于開口:
“……我知錯了?!?/p>
“我知錯……大錯特錯……”
刑神停下天雷,眾神冷笑:“早知今日,何必當初?”
姜禾用盡最后一絲力氣,從刑柱上滾下來,拖著殘破的身軀爬到祁墨腳邊。
血從傷口里往外涌,在地上拖出長長的痕跡。
終于夠到他的衣角時,她的手指已經(jīng)疼得沒有知覺了。
她死死攥住那華貴的布料,在上面留下五個血指印。
“我知錯了……”每說一個字,嘴里就涌出一口血,“我真的……知錯了……”
祁墨的身子明顯僵住了。
她抬頭看他,血水混著淚水糊在臉上,一定很惡心吧。
“我錯在不該……”她喘了口氣,血沫子濺在他靴尖上,“不該在那個下雨天……撿到一只受傷的鳳凰……”
周圍突然安靜得可怕。
她聽見他呼吸變得很重。
“不該……用娘親留給我的嫁衣……給你包扎傷口……”
她松開他的衣角,手上已經(jīng)沒力氣了,“最不該的是……”
她看著他腰上那個她親手繡的香囊,突然笑了。
“愛上你?!?/p>
說完這句話,她眼前一黑,直接栽了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