詔獄地牢甬道?子時末刻(凌晨1點)
詔獄地牢的潮氣滲入骨髓時,程功正用指甲刮蹭墻上的霉斑。戌時剛過,甬道盡頭忽然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響,八個東廠番子提著氣死風燈魚貫而入,昏黃的光暈里,典獄長陳德彪的胖臉泛著尸青。
“程小旗好雅興?!标惖卤氲呐Fぱツ脒^程功指尖,牢門鐵鎖嘩啦作響,“陸大人特批,今夜給你換個敞亮地方?!?/p>
程功蜷縮在墻角,目光掃過對方袖口——幾點藍瑩瑩的烏茲鋼渣粘在漳絨袖緣,與軍械庫掌班劉三水靴底的痕跡如出一轍。他正要開口,忽見陳德彪渾身劇顫,七竅涌出的黑血在磚地上蜿蜒成線,肥碩的身軀轟然栽倒,食指直挺挺指向自己喉頭。
“白蓮現(xiàn),飛魚斷!”
尖叫聲劃破地牢死寂。程功撲到柵欄前,對面磚墻上八尺血字正泛著詭譎的靛藍色。葉紫青的刀鞘挑開陳德彪的右掌,掌心厚繭間還沾著未干的血漬。
“人血混了波斯硝石。”她蘸取血痂在指尖捻開,“遇潮氣變色,書寫時必定陰冷潮濕——地牢里符合條件的,只有程小旗的囚室。”
程功的冷笑聲在甬道里格外刺耳:“葉總旗不妨看看典獄長的指甲縫?!彼艨罩更c陳德彪青紫色的右手,“《洗冤錄》載‘猝死者指不曲’,但這老匹夫食指第二關(guān)節(jié)有握筆繭,分明是左利手,如何能用右手寫出工整血書?”
火把突然爆出燈花。葉紫青的刀尖抵住程功咽喉,卻見他俯身抓起一把稻草,草莖間粘著熒光苔蘚碎屑。“波斯商人用夜光粉標記密道,這些苔蘚是被藥粉激出熒光的。”他吹散草屑,星星點點的幽光指向牢房角落的鼠洞,“煩請葉總旗爬一趟?”
三枚毒蒺藜擦著耳廓釘入磚縫時,程功已鉆進鼠洞。腐臭的陰風裹著尸油味撲面而來,熒光苔蘚在洞壁上勾出蜿蜒光帶。爬出三丈,眼前豁然開朗——青條石砌成的密道足有兩人高,墻縫里滲出的丹霞泥在火把下泛著朱砂紅。
“西山皇陵的封土料?!背坦赶乱粔K紅泥,“含磁石粉、雄黃、辰砂,去年工部剛給長陵地宮補過窟窿。”
葉紫青的鹿皮靴突然踩住他腳踝。十二具倒吊的干尸從穹頂翻板垂下,飛魚服胸口的白蓮紋滲著尸油,機括轉(zhuǎn)動的吱呀聲在密道里回蕩如厲鬼哭嚎。
“萬歷年的鎮(zhèn)墓手法。”她揮刀斬斷干尸右臂,齒輪與發(fā)條從斷口叮當墜地,“用尸油潤滑機關(guān),只有皇陵大匠知曉——程小旗覺得,東廠的手伸得進孝陵衛(wèi)?”
程功的玉佩突然發(fā)燙。干尸空洞的眼窩里寒光乍現(xiàn),淬毒短弩貼著他頭皮掠過,釘入石壁的箭簇嗡嗡震顫。這場景與前世小說《皇陵尸變》的橋段分毫不差,他本能地撲倒葉紫青,三支毒箭擦著飛魚服金線沒入黑暗。
“小心尸毒!”他扯下葉紫青的披風裹住口鼻,密道盡頭忽然傳來鐵器刮擦聲?;鸢颜樟聊侨吮秤皶r,程功如墜冰窟——飛魚服下擺的銀線云紋缺了三道,正是三日前他親手給趙四殮尸時扯斷的線頭。
“程小旗別來無恙?”趙四轉(zhuǎn)過臉,左頰尸斑間蠕動著白蛆,“墟洲觀的老神仙給了我第二條命,專程來謝你的驗尸之恩。”
葉紫青的刀鞘橫在程功頸間,力道大得幾乎勒出血痕。趙四的右手緩緩舉起,掌心里半塊羊皮血書與程功懷中的殘片嚴絲合縫,拼出完整的十六字讖語:
"白蓮照墟,雙魚吞日;壬午重光,尸解成仙"
密道穹頂突然塌陷,曹無傷的蟒袍在煙塵中獵獵作響。二十個褐衣死士手持倭刀合圍而上,刀刃上的十字紋在火光中宛如淌血。
“詔獄走水,逆犯程功焚尸滅跡?!辈軣o傷的鉤尖挑起趙四的下巴,“多虧葉總旗大義滅親,東廠定會請奏圣上,給程家留個全尸?!?/p>
程功的指尖陷入掌心。趙四脖頸處翻卷的皮肉間,赫然可見絲線縫合的痕跡——那針腳走勢,竟與他現(xiàn)代法醫(yī)助理女友的手法一模一樣。玉佩在懷中劇烈震顫,前世記憶如潮水涌來:古董市場里蒙面人搶奪玉佩時,為首者虎口處的十字刀疤,正與眼前倭刀紋路重合。
“曹公公可知‘燈下黑’?”他突然抓起一把丹霞泥擲向火把,密道里頓時紅霧彌漫,“宣德二年瓦剌貢的鬼頭花毒,遇朱砂會燃起青磷火!”
爆炸聲掀翻地磚時,程功拽著葉紫青滾進側(cè)道?;鹕嗵蝮逻^曹無傷的蟒袍,二十個褐衣死士在磷火中扭曲成焦炭。趙四的狂笑聲穿透烈焰:“歸墟之門已開,程大人逃不掉的......”
兩個時辰后,詔獄角樓
程功攤開染血的羊皮,建文年號的玉璽拓印在月光下泛著血光。葉紫青撕開后頸衣領(lǐng),落日印與白蓮紋重疊的刺青觸目驚心。
“三年前陸炳把我送進東廠當暗樁?!彼闹讣讚高M刺青,“曹無傷用尸油煉的‘牽機引’控制我,但昨夜......”她忽然掀開程功的衣襟,雙魚玉佩的裂紋正在心口烙出紅痕,“你撲倒我時,玉佩吸走了半份劇毒?!?/p>
遠處傳來四更梆響。程功望向墟洲觀方向的夜空,山巔道觀正騰起詭異青煙,與前世小說里建文帝現(xiàn)身的章節(jié)插圖如出一轍。
葉紫青的刀尖忽然刺破他指尖。血珠滴在羊皮上,“壬午”二字竟開始蠕動重組,漸漸顯出幅地圖——蜿蜒的線條指向琉璃廠官窯,而那里,正是程功穿越前夜被追殺的古董市場原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