皮貨市集里亂七八糟,各種各樣的皮子都有。
可像王長樂攤前的狐貍皮少之又少,紅尾狐貍皮更是僅此一家。
皮貨市集的商販們看著紅尾狐貍皮非常羨慕,再一打量兩個半大小子,半忽悠半套話似的問在哪兒打到的,見王長樂不說話,又忽悠鐵蛋,鐵蛋人只是反應慢,又不是傻,傻笑著一個勁兒的說運氣好。
商販們眼見套不出話,紛紛離開,只剩下幾個真心想買的皮貨販子,上手撫摸狐皮,眼中滿是激動的神采。
“長樂哥,我們賣多少錢???”鐵蛋第一次賣東西,有些慌了神,趴在他耳朵邊上小聲詢問。
王長樂也是第一次賣皮子,不懂價格,但是他心理素質(zhì)強啊,就讓那幾個皮貨販子摸,反正又摸不壞,自顧自把玩著桑木弓和雞羽箭。
鐵蛋見長樂哥一臉沉著,連忙縮回去坐下,長樂哥真厲害啊,面不改色心不跳,怪不得能練得一獸好箭法,獵到狐貍,娘說得對,他要向長樂哥學習。
幾個皮貨販子終是沒忍耐住,紅尾狐皮太過稀有,也不知這小哥兒怎么能忍得住不喊價,真是老成,比他們幾個走南闖北的心態(tài)都要好,坐在那兒跟個老僧入定似的,奇怪。
報價了,有說五錢銀子,有說四錢銀子外加五十個銅板,還有說五錢銀子加十個銅板的,反正最終價格不超過六錢銀子。
鐵蛋呼吸急促了,六錢銀子啊,六錢銀子就是六百個銅板,能讓家里緩一大口,過個肥年,真想立馬答應啊,但他牢牢記住姑姑的教誨,一切都聽長樂哥的,長樂哥說啥是啥。
說實話,王長樂生平第一次做生意,母親,姑姑沒打獵過,父親只幫著獵過獵物,也不知皮子價格,沒人能給他參考。
他強忍著沒答應,眼前幾個皮貨販子一臉鄭重,公平交易的模樣,看不出來問題,眼角一瞥周圍攤販,表情各不相同,有看戲的,可惜的,后悔的,搖頭的,戲謔的,頓時明白被這幾人壓價了。
“六錢銀子不賣。”王長樂淡淡開口道。
皮貨販子一愣,隨后笑道:
“小哥兒,白狐皮確實稀有,完整的白狐皮才能賣上好價錢,可這張皮子眉心中箭,后腿也有兩處箭傷,破損嚴重,就值六錢銀子。”
王長樂面無表情,當他三歲小孩兒呢,自古無奸不商,這群商販壓價上來就是對半壓,狠一點的能壓七成,所以白狐皮子真正價值應該在一兩銀子左右。
而且皮貨販子刻意沒提狐貍紅尾巴,說明它更值錢。
一念及此,王長樂內(nèi)心估摸著這張皮子價值一兩五錢銀子。
最少!
六錢銀子就想坑走,想屁吃。
“小哥兒,我看你也不容易,這樣吧,哥哥我吃個虧給你加一錢,七錢銀子,以后你有皮子我都要了,咱們交個朋友如何?”
“不賣?!?/p>
皮貨販子臉色驟變,這小家伙怎么油鹽不進呢,現(xiàn)在孩子這么不好騙了嗎?紅尾狐貍皮啊,拿去加工處理,賣給縣里府里的貴婦們,五兩,十兩都不在話下!
“小哥兒,你要多少?”
“二兩?!蓖蹰L樂先報個狠價。
“二兩?小哥你瘋了!”
幾人臉色難看走了,他們不是不買,而是要等著太陽落山,集市關閉,到時候這小子沒賣出去,肯定著急,再以更低價格買回來。
見幾人走了,鐵蛋湊上來,一臉義憤填膺道:“長樂哥,他們是壞人,是奸商?!?/p>
王長樂笑了,鐵蛋還有識人的本事呢?之前還真是小看他了。
“不管他們,繼續(xù)賣我們的皮子。”
紅尾狐貍皮稀世罕見,就算是條狗路過都得看兩眼,問問價,一聽說二兩,全都搖頭晃腦。
懷安鄉(xiāng)集市,說穿了也就是周圍十幾個村子的人來,除了那幾個富戶秀才家,誰家也拿不出來二兩銀子,就為了一只狐貍皮啊。
人來人往,日頭高懸,過去一個多時辰,人更多了,還是沒人買。
鐵蛋有點慌了,坐立不安,王長樂內(nèi)心波瀾不驚,堅信自己選擇是正確的。
懷安鄉(xiāng),一處大院子,一個三十左右的男子等在門口,神色不安。
趙宅大門咔的一下打開,從中走出兩位年輕人,一人身著青袍,眉眼自傲,一人身著灰袍,面帶笑容,兩人交談出門,要一同去逛懷安鄉(xiāng)集市。
青袍年輕人剛一出門,便見到門口等候的男子,皺起眉頭道:
“王永書,你怎么又來了?”
“我說過了,不想見你?!?/p>
等候男子正是王家老二王永書,也就是王長樂二伯。
二伯滿臉惶恐之色,哀求解釋道:“趙兄,前日我那侄子偷盜宅子一事,我真的不知情,當天我便將其逐出家門,此事云溪村皆知,還望看在多年交情份上,原諒則個?!?/p>
說罷,雙手奉上一本書卷。
灰袍年輕人看去,咦了一聲,驚呼道:“這...這是官方監(jiān)刻本《漢書》?”
趙秀才聽聞漢書二字,瞬間變了臉色,漢書乃是大儒所著,內(nèi)含敘事筆法,輔助策論之妙,以他趙家富甲懷安鄉(xiāng)之財力,家中尚還沒有收藏,而且還是官方監(jiān)刻本,更加難得,恐怕縣里都沒有,王永書竟然能搞得到?
“錢兄慧眼如炬,正是《漢書》,弟苦求數(shù)月所得,愿獻給趙兄,以求冰釋?!?/p>
錢童生笑道:“王兄一片赤誠,趙兄你便收下吧?!?/p>
趙秀才再自傲,再不屑,看在《漢書》的面子上也不好多說難聽的話。
接過漢書,翻看起來,不愧為官方監(jiān)刻本,字跡清晰,刊印完整,頓時如獲至寶,喜形于色,于是裝模做樣思慮一番,說道:
“這事兒原是說起來與你沒有關系,你那侄子偷雞摸狗,早晚要墮入劣途,分家了也好,正好,我和錢兄要去逛集市,永書一起來吧?!?/p>
二伯激動不已,不枉他五更天便等候于此,站的腿腳發(fā)麻,總算是和趙秀才緩和關系。
《漢書》得來不易,二伯賣了個女兒給縣里大戶人家做丫鬟,換了十兩銀子,官方監(jiān)刻本《漢書》便花去了七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