桃林回來后的第三日，我在與黑白無常的閑談間，聞得了一個大消息。
"所以千燈大人的生辰就在五天后？"我咬著狼毫筆桿，在《地府異聞錄》上戳出十幾個小洞，"往年你們怎么給他慶生？擺百鬼宴還是收編十八層地獄當(dāng)賀禮？"
正在折招魂紙鶴的小白突然僵住，紙翅膀"咔嚓"裂成兩半："去年七月七，我們在忘川撈水鬼，孟婆扔了碗餿湯圓說是賀禮；前年三更天被黃泉君偷襲，大人拎著鎖魂鏈在奈何橋頭打了一宿..."他越說越小聲，紙錢簌簌落滿棋盤。
小黑"啪"地合上鎏金算盤，驚得燭火亂顫："精確統(tǒng)計，三百年來大人生辰共收魂七千六百四十二只，負(fù)小傷九次，被孟婆湯潑中三次——"算珠突然拼成血色骷髏頭，"建議取消慶生活動。"
"逆天改命的時候到了！"我一掌拍碎桌上的彼岸花盆栽，"這次必須給他過個有蛋糕有美酒有驚喜的..."話音未落，窗外飄來鎖魂鏈特有的錚鳴，嚇得我把"生辰宴"三個字咽成了"生辰劫"。
秘密基地設(shè)在西廂房暗閣，我用三筐桂花酥收買小黑當(dāng)賬房先生。當(dāng)小白第七次把紙錢剪成愛心形狀時，我終于拍出籌備清單：
1. 現(xiàn)場布置：彼岸花海+三千盞引魂燈（小白負(fù)責(zé)折紙）
2. 生辰蛋糕：參考顧少白提供的《妖界甜點(diǎn)圖譜》（不準(zhǔn)在原料里摻加地府黑暗食料）
3. 驚喜禮物：雕刻千燈Q版手辦（當(dāng)前進(jìn)度：第七版、第三十七號殘次品）
小白把最后一張紙錢貼上門框時，我正用朱砂在黃符上歪歪扭扭寫"壽"字。千燈突然推門而入，我反手將符紙拍在他腦門："驅(qū)、驅(qū)蚊符！"
"往生齋里哪來蚊子？"扯下符紙他拎起我藏在背后的《地府美食大全》，書頁間夾著從顧少白那順來的蛋糕圖紙。我急中生智甩出辣椒粉，嗆得他連退三步："云朵！你當(dāng)在腌臘肉？"
趁他清洗眼睛的功夫，小黑用算盤勾走我腰間錦囊，倒出滿桌失敗木偶——第三十七號作品還卡著半截刻刀。最絕的是七號試驗品，千燈的狐貍耳被雕成招風(fēng)耳，活像被門擠過的土狗。
"材料費(fèi)超支九成八。"小黑朱筆在賬本劃了又劃，"建議改送速效救心丸。"
子夜時分，我蹲在地窖雕第八版木偶。燭火將千燈的小像映在墻上來回晃，活像在嘲笑著我的手藝。刻刀突然被鎖魂鏈卷走，我嚇得差點(diǎn)撞翻燭臺，被來人用廣袖兜頭罩住："偷油老鼠都沒你吵。"
千燈拎著冒煙的木料挑眉："這是…本使？"指尖戳了戳歪脖子造型，"地府新刑罰？"
"是...是鎮(zhèn)宅神獸！"我搶回木偶藏進(jìn)袖袋，"您老半夜查崗呢？"
他甩來件狐裘將我裹成粽子："黃泉君最近在煉尸油，少往陰溝鉆。還有子時后別弄出聲響，再讓我逮到..."
"就把我雕成鎮(zhèn)墓獸！"我搶答完撒腿就跑，留下他對著滿地木屑扶額。檐角鎮(zhèn)魂鈴晃得歡快，像在預(yù)謀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。
次日千燈出門公干，顧少白搖著金絲團(tuán)扇踏進(jìn)往生齋時，小白正用紙扎白幡拼"壽"字。滿院慘白飄帶嚇得我打翻胭脂盒："這是冥誕現(xiàn)場？"
"驚喜變驚悚，專業(yè)對口嘛~"小白把哭喪棒遞給我當(dāng)指揮棒，"再來段《大悲咒》齊活！"
顧少白笑得釵環(huán)亂顫，紗袖拂過紙燈籠："云朵姑娘得空若肯陪在下練《霓裳羽衣曲》..."他變戲法似的抖開滿院芍藥燈，"別說庭院布置，四海歡悅樓的廚子也可借你三個時辰。"
我咬牙踩進(jìn)胭脂堆跳了段廣播體操，顧少白邊用留影石錄像邊憋笑："舞姿清奇，可做鎮(zhèn)店之寶。"他甩來的食盒里躺著九層鬼面蛋糕，奶油捏的小狐貍正偷啃著鎖魂鏈條。
終于到了生辰宴那日，在小黑的打點(diǎn)下，千燈被支去了奈何橋查崗。我蹲在廚房熬焦糖，孟婆友情贊助的忘川水當(dāng)色素，染得蛋糕藍(lán)瑩瑩似鬼火一樣。小白試圖用哭喪棒打奶油，結(jié)果濺了滿墻招魂符樣式奶油斑。
"禮物呢禮物呢！"小黑第十三次清點(diǎn)失敗品，"實(shí)在不行送算盤？"
我掏出捂得溫?zé)岬耐岵弊幽九?，它懷中的云朵抱枕是用我偷藏的千燈妖狐時的銀發(fā)縫的，沒想到竟是韌勁十足。顧少白突然俯身為木偶系上金絲絳："丑得別致，可當(dāng)傳家寶。"
暮色染紅院內(nèi)槐樹葉時，千燈拎著王記龍須酥回來。推開院門的剎那，芍藥燈次第亮起，我頂著烤糊的蛋糕從棺材后蹦出："千燈大人生辰吉樂！"
小白小黑撒的紙錢混著花瓣，顧少白的琴聲倏起驚飛滿樹烏鴉。千燈指尖凝著冰霜僵在原地，耳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漫上血色："你們...在超度誰？"
"快吹蠟燭！"我戳了戳鬼火蛋糕，"許愿靈驗得很！"
他盯著奶油小狐貍看了半晌，突然彈指熄滅所有蠟燭："那就祝..."狐尾眼掃過眾人，"明年今日不用收拾爛攤子。"
小黑呈上《地府財稅優(yōu)化方案》當(dāng)賀禮，小白獻(xiàn)出偷藏的《霸道閻王愛上我》精裝版。輪到我時，歪脖子木偶上的金絲絳突然斷裂，露出背面刻著的小字：【第八次重雕版】。
"丑。"千燈嘴上嫌棄，卻用鎖魂鏈將木偶纏成項墜。指尖拂過云朵抱枕時，突然把自己的發(fā)帶系上去："稍微能看了。"
我勺了一塊看起來還算像樣的蛋糕遞到他嘴邊：“生辰蛋糕一定要吃，千燈大人張嘴啊——”剛想喂他嘴里，顧少白一彈指，滿勺蛋糕糊在了千燈的俊臉上。
“…要不我再給您勺一塊…”話音未落，鎖魂鏈卷起半塊蛋糕“啪”在了顧少白的正臉。顧少白擼起袖子回?fù)?，千燈一閃，蛋糕不偏不倚正中憋了半天笑的小白腦門上！“浪費(fèi)啊…”小黑正要撥算盤，被不知從誰那飛來的蛋糕擊中天靈蓋。
“…喂…”我試圖控制一下現(xiàn)場混亂，“千燈大人別鬧！…”一抹甜奶油擦上我的鼻尖，千燈在纖細(xì)玉指后笑的清朗，一雙清澈眼眸里像落入了天上的星子。
所以這次的生辰…千燈應(yīng)該是過的開心的吧。
顧少白拍開第一百壇桂花釀時，千燈已醉倒在棺材蓋上。我替他掖好狐裘，瞥見他袖中滑出的冰鏡——里面拓著慶生宴的熱鬧，每個人頭頂都飄著Q版涂鴉。
子夜鐘聲里，他忽然攥住我袖角呢喃："第八版..."淚痣在月光下溫柔得不像話，"比第一版順眼些。"
西廂房傳來小黑打算盤的聲音："精神損失費(fèi)免了，但蛋糕清潔費(fèi)..."話音未落，醉醺醺的小白把紙錢撒成了紅包雨。
多寶閣最深處，歪脖子木偶悄悄長出條狐貍尾巴。而千里之外的妖王殿，蒼溟正摩挲著沾了奶油的請柬，將朱砂批注的"賀禮"扔進(jìn)煉妖爐——火光中浮現(xiàn)出云朵簪花起舞的殘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