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桑木?你打算弄啥?”
趙老八放下手中的推刨,拿起一旁的旱煙嘬了一口之后,這才看向李越山問道。
“自己搗鼓了個弓模子,您老給端詳端詳?!?/p>
說著,李越山從口袋中掏出一張紙,上面歪歪扭扭的畫著一些零件。
“做弓?”
趙老八拿過畫有樣式的紙張,有些皺眉的說道:“那一般的桑木可不成,得柘桑木才行……”
“嗯?你這畫的是個啥玩意?弓不像弓,地窩子不像地窩子?!?/p>
地窩子,就是農(nóng)村用來抓土鼠的一種工具,形狀似弓。
看著手中的圖紙,趙老八一臉懵圈。
弓臂的形狀和尺寸都中規(guī)中矩,可弓頭和兩側(cè)岔開的鉚口就有些看不明白了。
“這個叫復(fù)合弓,這四個鉚口是裝軸承的,鋼釬繞過弓臂之后……”
“借力!”
別看趙老八只是個偏遠(yuǎn)村里的木匠,可這手藝和眼力卻是相當(dāng)有水平的。
當(dāng)李越山說出軸承的時候,這家伙一下子就想到了其中的關(guān)鍵。
“嘿,這倒是個新鮮活計。”
趙老八一臉興奮的拿下耳朵后別著的鉛筆,開始在李越山給他的紙張上勾勾畫畫。
李越山也不著急,就那么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。
那個年代的手藝人,但凡沾上和自己所學(xué)有關(guān)的事,都會特別的專注。
半個小時之后,趙老八這才把目光從圖紙上挪開。
“這東西有搞頭,不過我也是頭一回上手,你得容我一些時間。”
趙老八看向李越山,再次說道:“還有這上面要的東西,很多都需要工業(yè)票,這東西咱村里可沒地方淘換,這你得自己想辦法?!?/p>
“至于弓臂所需的木材……”
說到這里,趙老八下意識的摸了摸裝奶糖的口袋。
“八叔,這你放心,軸承和彈簧以及鋼釬的事交給我了,至于木材……”
李越山抬手,從身后提出半袋大約五斤左右的苞谷面,然后又從口袋中掏出五毛錢來。
“這是定錢,等模子做出來,缺多少我一定給您補(bǔ)齊全了?!?/p>
將錢放在糧食口袋上,隨后將糧口袋放在了趙老八面前的承木上。
趙老八看著眼前的東西,嘬著旱煙沒有答話。
半晌之后,趙老八這才伸手,拿走糧食口袋上的五毛錢。
“定錢這就夠了,糧食拿回去吧,你家勞力少,缺口也大,八叔這不差這一口?!?/p>
說著,不由分說的將糧口袋塞給了李越山。
趙老八的舉動,倒是讓李越山一愣。
從小因為成分被村民欺負(fù)的他,對老趙家的人都有些排斥。
現(xiàn)在看來,倒不是所有老趙家的人都是北堯村支書和會計那樣的牲口。
汪!汪汪!!
正當(dāng)李越山想要開口推辭的時候,門外那倆狗崽突然嚎了起來。
“這是咋了?”
兩人出門,在院門口就看到不遠(yuǎn)處的村道上,烏泱泱的一行人鬧哄哄的簇?fù)碇粋€老頭,朝村西頭跑去。
趙老八上前,拉住一個湊熱鬧的小子開口問道。
“八叔,北堯村冬獵的人回來了,說是在山里遇到了大牲口,有人傷的不輕,這不跑來咱們村請六爺來了么。”
東堯爺爺輩的趙老六,便是這方圓幾個村子里唯一的赤腳郎中。
那小子回了一聲,又急匆匆的跑去看熱鬧。
“哎?!?/p>
趙老八嘆息一聲,隨即轉(zhuǎn)身進(jìn)了院子。
都說靠山吃山,可不到萬不得已,誰愿意去山里和牲口玩命?
這十里八村,哪年冬獵進(jìn)山不得搭進(jìn)去幾個?
“八叔,那我就先回去了?!?/p>
李越山?jīng)_著院里喊了一聲,趙老八沒有出聲,只是擺了擺手。
帶著倆狗崽子,李越山朝著家里走去。
按理說,冬獵隊的死活和他有什么關(guān)系?
可不知怎么回事,越是靠近家,心里就越是焦躁。
等進(jìn)了村子,臨近家門的時候,李越山猛地一驚。
遠(yuǎn)遠(yuǎn)看去,他們家院土墻柵欄外,圍滿了人,李越山立刻快步上前,推開看熱鬧的人走了進(jìn)去。
“叔,求求你了,您就救一救我當(dāng)家的吧!”
“山子分給富貴的東西我們都不要了,您就可憐可憐我們吧,求求你了?!?/p>
院落中,身材魁梧的富貴跪在院子里,旁邊還跪著一個裹著頭巾的中年村婦。
村婦話落下,趕緊從后邊拎出一個糧口袋來,還有兩只收拾好的野雞。
富貴也從口袋里掏出幾顆奶糖,放在了糧食口袋上。
原本那些看熱鬧的人,此刻都瞪大了眼睛。
冬獵隊回來之后,村里人也知道了李越山和富貴搭伙另開的事。
可他們怎么也不會想到,兩人這一趟山下來,光分給傻富貴的東西就有這么多??!
看那糧口袋,目測都有三四十斤,尤其是那幾顆奶糖,那可是正兒八經(jīng)的稀罕物。
傻子都能分到這么多,可想而知李家這小兔崽子得了多少好處!
“六嬸?富貴?”
擠開人走進(jìn)院落的李越山,看著院里跪著的人卻傻眼了。
兩人跪在堂屋前的院子里,一邊哭,一邊一個勁的沖著堂屋磕頭。
而一向心軟的吳慧,此刻卻拉著云秀站在偏房外,眼神中雖然有憐憫,可卻沒有攔著院里跪著的娘倆。
至于老李頭,則坐在堂屋的門檻上,一口口的抽著煙袋鍋子一言不發(fā)。
“山子哥,救救我爹吧!”
眼見李越山進(jìn)來,富貴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樣,一把薅住李越山,哭的撕心裂肺。
“到底咋了?老蔫叔出事了?”
李越山看著眼前的這一幕,立馬反應(yīng)了過來。
“今早晌進(jìn)林子遇到了黑瞎子,老蔫一個不留神被黑瞎子咬住了大腿,摔下了石頭崖。”
眼見李越山發(fā)問,娘倆身后走出一個之前跟著進(jìn)山的村民,開口說道。
“黑瞎子?扯什么淡呢,這都啥時節(jié)了哪來的黑瞎子?!”
“再說了,你們不是從西面進(jìn)的林子嗎?怎么會跑到石頭崖去了?
趙二龍呢?!”
李越山環(huán)視一圈,除了看熱鬧的人之外,隊長和會計家的人一個都沒來。
“二龍也受傷了,趙六爺正在給診治呢?!蹦侨嘶亓艘痪渲?,折身退了回去。
“既然受傷了那就趕緊治啊,跑我家來哭有個屁用??!”李越山看著跪在地上哭嚎的娘倆,有些摸不著頭腦。
“你跟我進(jìn)屋……”
就在這時候,蹲在門檻抽煙的老頭磕了磕煙袋鍋子,起身對著李越山說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