屋里頓時死寂。
周大海愣住了，李翠花愣住了，就連在扒拉飯的周鐵山和周曉梅都愣住了。
什么狗屁玩意？
要斷親分家？
周既明睡毛楞了吧！
他哪兒是說得出這種話的人？
以前不是讓往東就不敢往西的，現(xiàn)在敢分家了？
李翠花第一個蹦起來：“小畜生！你反了天了！還想分家？你分哪門子家！”
“反天？””周既明“啪”地摔了筷子：“自從我媽死了，你們拿我當(dāng)過人嗎？后媽進(jìn)門才三個月，你就把我媽嫁妝全吞了！”
他指著供桌，臉色發(fā)黑。
“現(xiàn)在連靈位都敢撤？逢年過節(jié)供爛果子，周大海你還是人嗎！”
“我有了進(jìn)廠名額，你倒好，眼巴巴的看著，生怕我過的好！”
“李翠花對我不好我不怪她，我不是她親生的，但你呢？爹，我可是你親生的，你把我當(dāng)過親兒子嗎？”
周大海猛地抬頭，煙袋鍋?zhàn)又倍哙拢骸澳?、?.....”
周既明一腳踹翻條凳：“十二歲讓我睡柴房，十五歲逼我輟學(xué)打工，錢全填給這倆廢物！”
“去年周鐵山偷廠里零件賣，都是我替他挨得皮帶！”
“你這爹當(dāng)?shù)恼媸呛玫煤?，我不分家，等著被你們一家子吸血害死嗎！?/p>
周大海神色一變，眼里閃過一絲不忍。
這些年李翠花的所作所為，他不是不知道，但周既明一向懂事，他總想著，當(dāng)老大的吃點(diǎn)虧也沒事。
可沒想到，原來周既明私底下受了這么多委屈。
周大海內(nèi)心有些不忍，剛想開口，旁邊的李翠花就“啪”的一拍桌子站了起來。
“反了你了！兒子罵老子，天打雷劈！”
她扭頭就拽周大海胳膊：“老周！你看看這白眼狼！你還沒死呢他就想分家！”
“你才是這個家的主人，這小子現(xiàn)在翅膀硬了，就想飛了！”
“還敢斷親？還敢說你當(dāng)?shù)牟恍校俊?/p>
“你聽聽，這是一個當(dāng)兒子的人能說出來的？你個小畜生！”
周鐵山立馬躥起來幫腔：“哥你瘋了吧？爹媽養(yǎng)你這么大容易嗎？”
周既明抄起搪瓷缸就砸過去。
“砰！”
搪瓷缸擦著周鐵山耳朵飛過，在墻上砸出個坑。
“養(yǎng)我？我十五歲起就往家交錢！你們仨廢物哪個月不花我的工資？”
李翠花尖叫著撲上來撓他臉：“小畜生你敢動手！”
周既明掄圓了胳膊。
“啪！”
一記耳光把李翠花扇得轉(zhuǎn)了個圈。
周鐵山抄起板凳要砸，被他反手掐住脖子按在飯桌上。
“咚！”
周鐵山的臉重重磕在咸菜盤里。
“既明！”周大海哆嗦著站起來。
“閉嘴！”周既明一腳踹翻飯桌：“這些年你眼睜睜看著他們欺負(fù)我，現(xiàn)在裝什么爹？”
他掏出偽造的推薦信拍在桌上。
“想要周鐵山留城？簽斷親書！”
李翠花眼珠子一瞪，伸手就要搶桌上的推薦信：“小畜生還學(xué)會訛錢了？把東西給我！”
“我家鐵山可是十里八鄉(xiāng)最出息的娃！”她邊搶邊唾沫橫飛地叫嚷：“去年街道評選五好青年，王主任親口說......”
“啪！”
一記響亮的耳光把李翠花后半句話抽回了嗓子眼。
周既明甩了甩發(fā)麻的手掌，眼底結(jié)著冰碴子：“你算什么東西？也配在我面前叫？”
周鐵山嗷的一聲撲上來：“你敢打我媽！”
周既明抄起條凳就砸，實(shí)木凳子腿結(jié)結(jié)實(shí)實(shí)掄在周鐵山膝蓋上。
“?。 ?/p>
殺豬般的慘叫中，他揪住周鐵山衣領(lǐng)往地上摜：“廢物東西！去年偷廠里軸承賣的時候怎么不叫喚？”
“住手！”周大海哆嗦著要來攔。
“您又是哪位？”周既明一腳踩住周鐵山后背，扭頭冷笑。
“我發(fā)燒39度讓我睡柴房的時候您在哪兒？周鐵山偷錢栽贓我的時候您又在哪兒？”
“現(xiàn)在讓我住手？沒門兒！”
李翠花捂著臉要撒潑，被周既明一個眼刀釘在原地：“推薦信愛要不要！反正這親，今天斷定了！”
“想要讓你兒子留在城里，那就再給我一千塊，把斷親書簽了！”
“否則，沒門兒！”
幾個人僵持起來。
李翠花捂著火辣辣的臉頰，眼里閃著怨毒的光。
可當(dāng)她低頭看到桌上那張蓋著紅戳的推薦信時，又不得不把滿嘴臟話咽了回去。
“行...我們簽！”她咬牙切齒地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，轉(zhuǎn)頭沖周大海吼道：“老周！拿錢！”
“反正這小子吃了秤砣鐵了心，咱家就當(dāng)沒養(yǎng)過這個兒子！”
“斷親就斷親，鐵山能有出息就行！”
周大海哆嗦著從里屋捧出個鐵皮盒子，數(shù)出一千塊拍在桌上：“小畜生，拿了錢趕緊滾！”
周既明慢條斯理地把錢揣進(jìn)兜里。
李翠花一把搶過推薦信，臉上立刻換了副嘴臉：“呸！養(yǎng)你這么大就這點(diǎn)用！”
現(xiàn)在有了推薦信，管他周既明想要斷親不斷親的。
這小子已經(jīng)沒利用價值了！
滾出家門也好。
省的還要吃干飯不干活兒。
周既明卻不惱，瞇著眼問道：“現(xiàn)在周鐵山已經(jīng)有推薦信了，那曉梅要不要？”
此言一出，屋子里頓時安靜下來。
林翠花一愣，下意識問道：“你還有？你不是把你的名額都讓出來了嗎？”
“啥？”周曉梅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：“大哥你還有名額？”
周既明慢悠悠從懷里掏出張皺巴巴的紙：“玻璃廠招工考試，前五名直接錄用?！?/p>
他手指一彈試卷邊角，輕笑一聲。
“你哥我啊，考了第三。”
“試卷就在這兒呢。”
李翠花一把搶過試卷，油墨味直沖腦門：“這...這咋可能？”
“罐頭廠要關(guān)系，玻璃廠要本事?！敝芗让鬈E起二郎腿：“五個真本事，九十五個關(guān)系戶。這可是王主任親口說的?！?/p>
周曉梅呼吸都急促了，指甲掐進(jìn)手心：“媽！我要這個！”
李翠花眼珠子亂轉(zhuǎn)：“那...那你咋不早說？”
“早說？”周既明嗤笑一聲：“你剛才也沒問啊！不要拉倒！”
“要要要！”周曉梅撲過來拽他胳膊：“哥！親哥！”
這可是玻璃廠??！
里邊兒上班的爹娘都是雙職工，沒準(zhǔn)兒還能嫁個好人家！
李翠花也急了，哪里還有剛才得意的模樣，滿臉的堆笑看著周既明：“既明啊，我就知道你心里還有我們。”
“剛才媽說的都是氣話，你想想，咱們住在一起這么久了，你叫了我這么多年的媽，我肯定是心疼你的?！?/p>
“這樣，你既然都替曉梅考慮了，那就把推薦信拿給曉梅吧！”
“有你這個兒子，媽死也瞑目了?！?/p>
周既明撣開她的手：“媽，你這話說的，名額還能白來的？這不得再給兩千嗎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