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刺骨的水流再次包裹全身，將林淵從短暫的失神中拉回現(xiàn)實。他猛地打了個寒顫，劇烈的疼痛和虛弱感如同潮水般涌來，幾乎讓他再次昏厥過去。
“咳……咳咳……”他扶著濕滑的巖壁，艱難地爬出水潭，每動一下，都感覺五臟六腑都在哀鳴。懷中的朱厭如同失去生命的玩偶，冰冷而沉寂，只有胸口極其微弱的起伏，證明它還活著。
身后是奔騰的水簾，隔絕了那個如同噩夢般的山谷。眼前是熟悉的、卻又顯得格外疏離的夜色山林。空氣中彌漫著正常的草木氣息，沒有了那令人作嘔的墨源污穢，也沒有了那冰冷死寂的星骸輻射。
安全了……暫時。
林淵不敢停留，甚至沒有時間去仔細檢查自身和朱厭的具體傷勢。他只有一個念頭——離開這里，越遠越好！
他辨認了一下方向，避開了之前遭遇追兵和讙獸的區(qū)域，選擇了一條更為偏僻、也更為崎嶇的路徑，拖著如同灌了鉛的雙腿，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前挪動。
煉氣一層的修為早已消耗殆盡，此刻的他，比剛穿越時還要虛弱。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，視線也開始模糊。他只能憑借著最后一絲意志力，以及懷中朱厭那微弱卻不曾斷絕的生命聯(lián)系，機械地邁動著腳步。
不知走了多久，穿過了多少密林，趟過了多少溪流。當(dāng)東方天際泛起第一縷魚肚白時，林淵終于支撐不住，腳下一軟，重重地摔倒在一片枯黃的草叢中，徹底失去了意識。
……
意識如同沉入溫暖的泉水，又像是被輕柔的羽毛拂過。身體的劇痛似乎被某種溫和的力量撫平，干涸的經(jīng)脈中，也仿佛有涓涓細流在緩緩滋養(yǎng)。
“醒了？”一個蒼老而沙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。
林淵艱難地睜開沉重的眼皮，刺目的陽光讓他瞇了瞇眼，適應(yīng)了片刻，才看清眼前的景象。
他躺在一張簡陋的木板床上，身上蓋著粗糙卻干凈的麻布被子。身處一間低矮狹小的茅草屋中，屋內(nèi)的陳設(shè)極其簡單，只有一張破舊的木桌，幾條板凳，以及墻角堆放的一些干草和陶罐?？諝庵袕浡还傻牟菟幬逗蜔熁饸狻?/p>
一個滿臉皺紋、頭發(fā)花白、身材佝僂的老婆婆，正坐在床邊，手里端著一個粗陶碗，碗里是深褐色的、散發(fā)著奇異香氣的粘稠藥湯。
“我……這是在哪兒？”林淵掙扎著想要坐起，卻發(fā)現(xiàn)身體依舊虛弱無力。
“莫動?！崩掀牌派斐龈煽莸氖郑p輕按住他，“你傷得極重，能撿回一條命已是僥幸。這是黑石村，老身在林子里采藥時發(fā)現(xiàn)你暈倒在那，就把你背回來了?！?/p>
黑石村？林淵搜索著原主的記憶，對這個名字毫無印象，看來是極其偏僻的邊境小村落。他心中稍安，但警惕并未完全放下：“多謝婆婆搭救之恩?！?/p>
“舉手之勞罷了。”老婆婆渾濁的眼睛打量著林淵，似乎不經(jīng)意地問道：“后生看著面生，不像是這山里人。怎會傷得如此之重？莫不是遇到了什么兇猛野獸？”
林淵心中一凜，含糊道：“晚輩……是外地來的，途中遇到劫匪，拼死才逃了出來，具體經(jīng)過……已經(jīng)記不太清了?！彼乱庾R地摸了摸胸口，朱厭被他用布條緊緊纏裹著，偽裝成受傷的胸腹，此刻依舊沒有任何動靜。
老婆婆眼神閃爍了一下，沒有追問，只是將陶碗遞到他嘴邊：“先把這藥喝了，對你的傷有好處?！?/p>
藥湯入口，味道苦澀中帶著一絲奇異的甘甜，還有一種……難以言喻的、仿佛蘊含著某種古老力量的溫?zé)岣?，順著喉嚨滑下，迅速擴散到四肢百骸。原本如同針扎般刺痛的經(jīng)脈，竟真的舒緩了許多。
“這藥……”林淵有些驚訝。這藥效，絕非普通草藥能比。
“山里人自家配的土方子，不值什么?！崩掀牌诺f道，收回空碗，站起身，“你且好生歇著，莫要亂動。老身去給你準(zhǔn)備些吃食?！闭f著，便佝僂著身子，走出了茅草屋。
林淵看著她的背影，眉頭微皺。這位老婆婆，看似普通，但總給他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違和感。她的眼神太平靜了，平靜得不像一個普通的山村老嫗。而且，她似乎對自己懷里的“東西”毫不關(guān)心，這本身就不太正常。
他嘗試著調(diào)動精神力，想要聯(lián)系契約。
【……滋……契約連接……不穩(wěn)定……】
【核心契約……正?！瓐D鑒……滋滋……鎖定……】
腦海中斷斷續(xù)續(xù)的聲音和混亂的字符，讓林淵的心沉了下去。契約損傷比他預(yù)想的還要嚴(yán)重。
他不死心地再次嘗試，將意念集中在圖鑒模塊。這一次，似乎有了一些反應(yīng)。
原本應(yīng)該顯示各種異獸信息的青銅羅盤界面，此刻大部分區(qū)域都被灰色覆蓋，只有幾個特殊的詞條，如同黑暗中的星辰般，散發(fā)著微弱卻執(zhí)著的光芒。
一個是【朱厭】，呈現(xiàn)黯淡的赤紅色，后面標(biāo)注著“深度休眠”。
一個是【當(dāng)康】，呈現(xiàn)死寂的土黃色，標(biāo)注著“假死封印”。
然后是【墨源】，散發(fā)著令人不安的銀灰色幽光，后面跟著一連串無法解讀的扭曲符號。
最后是【星骸】，閃爍著冰冷的蒼藍色，同樣伴隨著大量亂碼，但隱約能看到“……次元……”“……碎片……”“……律……”等零星字眼。
就在林淵試圖解讀這些信息時，【墨源】和【星骸】兩個詞條的光芒忽然變得不穩(wěn)定起來，如同受到了某種干擾或刺激，開始劇烈閃爍！一些更加清晰、卻也更加詭異的字符和圖案，如同鬼影般在詞條周圍浮現(xiàn)、變幻：
【墨源】周圍，浮現(xiàn)出類似扭曲觸手、哭泣眼眸、以及破碎祭壇的抽象圖案，伴隨著“……侵蝕……”“……低語……”“……偽神……”等字眼。
【星骸】周圍，則浮現(xiàn)出類似破碎星辰、斷裂鎖鏈、以及冰冷幾何體的圖案，伴隨著“……放逐……”“……監(jiān)視者……”“……天外之律……”等字眼。
這些斷裂的信息碎片，如同驚鴻一瞥，卻蘊含著令人心悸的龐大信息量！偽神？監(jiān)視者？天外之律？這都指向了什么？！
林淵只覺得頭皮發(fā)麻，正想繼續(xù)探查，契約界面卻猛地一暗，所有光芒和字符消失，再次陷入沉寂，只留下一句提示：
【能量不足……契約進入低耗能休眠模式……下次主動喚醒需補充靈力或精神源……】
“該死！”林淵低罵一聲。關(guān)鍵時刻掉鏈子！
但他知道，剛才看到的那些碎片信息，極其重要！必須想辦法盡快恢復(fù)實力，修復(fù)契約，弄清楚這一切！
就在這時，老婆婆端著一個盛著野菜糊糊的陶碗走了進來。她看了一眼林淵略顯蒼白的臉色，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。
“臉色怎地這般難看？可是傷口又疼了？”她將碗放在床頭的小凳上。
“沒……沒有，多謝婆婆關(guān)心。”林淵收斂心神，勉強擠出一個笑容。
“那就好。”老婆婆點點頭，似乎隨意地說道：“對了，后生，你那貼身帶著的……是個什么寶貝？剛才老身好像聽到它……輕輕叫喚了一聲？”
林淵的心，瞬間提到了嗓子眼！林淵的心臟幾乎停止跳動。他能感覺到老婆婆那看似渾濁的目光，如同實質(zhì)般落在他緊裹著朱厭的胸口，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穿透力。
她聽到了？是朱厭無意識的夢囈，還是她另有所覺？
冷汗瞬間浸濕了后背，但他臉上卻強行擠出一絲茫然而虛弱的苦笑：“寶貝？婆婆您說笑了……我一個被劫匪洗劫一空的人，哪還有什么寶貝……”他故意咳嗽了幾聲，牽動傷口，疼得齜牙咧嘴，“許是……許是我疼得迷糊了，發(fā)出的哼哼聲吧？那些混蛋劫匪，下手可真重……”
他一邊說，一邊暗中觀察老婆婆的反應(yīng)。
老婆婆臉上的皺紋似乎更深了些，她盯著林淵看了片刻，那眼神平靜無波，看不出是信了還是沒信。半晌，她才緩緩點了點頭，沙啞地說道：“許是老身聽岔了。人老了，耳朵不好使?！?/p>
她轉(zhuǎn)過身，慢悠悠地收拾著空碗，背對著林淵，聲音卻如同枯葉摩擦般再次響起：“不過，這大山里啊，古怪的聲音多得很。有些聲音，聽到了，也最好當(dāng)沒聽到?！?/p>
林淵的心猛地一沉。這話……意有所指！
他沒有接話，只是閉上眼睛，裝作疲憊不堪的樣子，實則將全部心神都用來感知周圍的一切。
老婆婆沒有再說什么，端著碗，佝僂著身子，吱呀一聲推開茅草屋的門，走了出去。
屋門并未關(guān)嚴(yán)，留了一條縫隙。林淵立刻睜開眼，側(cè)耳傾聽。外面很安靜，只有幾聲稀疏的雞鳴和遠處隱約的犬吠，聽起來確實像個普通的小山村。
但他不敢有絲毫放松。這個老婆婆絕對不簡單！那藥湯的效果遠超凡俗，她的話語更是處處透著玄機。
必須盡快恢復(fù)！
林淵掙扎著想要坐起來，嘗試運轉(zhuǎn)那篇殘缺的《基礎(chǔ)納靈訣》。然而，丹田空空如也，經(jīng)脈如同被撕裂般劇痛，根本無法凝聚絲毫靈氣。契約又處于低耗能休眠狀態(tài)，無法提供任何幫助。
他心中焦急萬分，目光不由自主地掃過屋內(nèi)。這間茅草屋簡陋到了極點，幾乎沒有任何有價值的東西。墻角堆放的干草散發(fā)著淡淡的異香，似乎就是制作那藥湯的材料之一。
忽然，他的目光定格在靠窗的破舊木桌上。桌子上除了一個缺口的陶罐，還放著一個……用不知名獸骨雕刻而成的小碗？碗的邊緣極其光滑，呈現(xiàn)出一種溫潤的玉質(zhì)感，碗底似乎還殘留著一點點……極淡的、如同月光般的白色粉末，粉末中間一滴黑色液滴，非常引人注目，有種讓人一看就很難移開視線的感覺?。?/p>
那粉末的氣息……林淵猛地想起來，與他在山谷中采集的“月光苔”凝露，有那么一絲若有若無的相似！但這散發(fā)著更加古老的氣息！
林淵心念電轉(zhuǎn)，猜測浮上心頭——這個老婆婆，會不會和那個隱藏的山谷，甚至和山谷遺跡里的秘密，有所關(guān)聯(lián)？
就在他思索之際，懷中傳來極其微弱的一絲悸動！
林淵猛地低頭，小心翼翼地解開胸前偽裝的布條。只見原本如同死物般的朱厭，小小的身軀竟然微微顫抖了一下！它那黯淡的赤紅毛發(fā)下，皮膚表面覆蓋的那層由契約生成的能量薄膜，此刻正如同呼吸般，極其緩慢地吸收著空氣中某種游離的、林淵自身無法感應(yīng)到的能量！
而這能量的來源……似乎正是彌漫在整個茅草屋中的那股淡淡的草藥異香！
“這藥香……能滋養(yǎng)朱厭？！”林淵又驚又喜。這絕對不是普通的草藥！
他立刻將布條重新系好！或許，這里隱藏著救治朱厭，甚至是他自己恢復(fù)的關(guān)鍵！
當(dāng)然，這同樣意味著巨大的風(fēng)險。
林淵深吸一口氣，強迫自己冷靜下來。他現(xiàn)在最需要的是時間和恢復(fù)。他閉上眼睛，不再嘗試運轉(zhuǎn)功法，而是放松身體，任由那溫和的藥力在體內(nèi)流淌，修復(fù)著受損的經(jīng)脈和肉身。同時，他將一部分注意力放在感知外界，尤其是老婆婆的動向上。
時間一點點過去，屋外始終很安靜。老婆婆似乎并沒有離開太遠，偶爾能聽到她劈柴或搗藥的聲音。
直到傍晚時分，老婆婆才再次端著食物和藥湯走進來。這一次，除了野菜糊糊，還有一小塊烤得焦黃的、不知名的獸肉。
“趁熱吃吧。”老婆婆將東西放下，依舊是那副古井無波的樣子。
林淵道了謝，接過食物。他注意到，老婆婆的目光似乎又在他胸口停留了一瞬，但很快就移開了。
他一邊小口吃著東西，一邊狀似無意地問道：“婆婆，您這藥……真是神奇，我感覺好多了。不知是用什么草藥配的？”
老婆婆正在收拾桌子，聞言動作頓了一下，頭也不回地說道：“山里的野草罷了，不值錢。倒是你這后生，身子骨看著單薄，恢復(fù)得倒快。怕不是……也懂些修行吐納的法門？”
林淵心中咯噔一下，暗道不好，自己恢復(fù)速度確實異于常人，引起懷疑了！他連忙露出一副茫然的樣子：“修行？婆婆說笑了，我哪懂那些仙家手段?；蛟S……或許是年輕，底子好吧?！?/p>
老婆婆轉(zhuǎn)過身，渾濁的眼睛深深看了林淵一眼，嘴角似乎勾起一絲莫名的笑意：“是嗎？那便好?！?/p>
她沒有再說什么，收拾完東西，又叮囑林淵好好休息，便離開了。
林淵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口，后背的冷汗再次冒了出來。
試探！步步緊逼的試探！
這位老婆婆，絕對知道些什么！她甚至可能已經(jīng)猜到了自己并非普通人！
留在這里，越來越危險了。但那能滋養(yǎng)朱厭的神秘藥力，又讓他難以割舍。
進退兩難！
林淵躺在床上，看著窗外漸漸暗下來的天色，以及遠處山巒那模糊而詭異的輪廓，第一次在這個世界，感到了如此強烈的無力感和……迷茫。
就在這時，茅屋的門縫外，一點極其微弱的、如同螢火蟲般的綠色光點，悄無聲息地亮了一下，隨即隱沒在黑暗中，仿佛從未出現(xiàn)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