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中的磚窯歪歪斜斜地立著,像只被揍趴下的老狗,煙囪折斷了一半,耷拉著腦袋,活像被人打折的犄角。窯洞口的磚塊散落一地,有幾塊還帶著新鮮的裂痕,顯然是剛剛被人暴力搜查過。
墨子衍踮著腳尖跟在荊禾身后,活像只偷油的老鼠,每走一步都提心吊膽。他的腳底板緊貼著地面,小心翼翼地避開枯枝和碎石,生怕發(fā)出半點聲響——雖然以他現(xiàn)在腿麻的程度,就算踩到釘板,估計也只會遲鈍地"咦"一聲,然后過三秒才反應(yīng)過來該慘叫。
"嘶——"他倒抽一口涼氣,右腳踩進一個小土坑,整條腿瞬間像通了電似的,從腳趾麻到大腿根。他齜牙咧嘴地僵在原地,活像被點了穴,直到荊禾回頭瞪了他一眼,他才勉強拖著那條不聽使喚的腿,一瘸一拐地跟上。
"你能不能別跟個剛學(xué)會走路的鴨子似的?"荊禾壓低聲音,嫌棄地瞥了他一眼。
墨子衍委屈地撇撇嘴:"我這條腿現(xiàn)在比木頭還硬,你要是不介意,我可以直接滾著走。"
荊禾翻了個白眼,懶得理他,繼續(xù)貼著墻根前進。墨子衍只好咬牙跟上,心里默默祈禱自己的腿能爭點氣——至少別在逃命的關(guān)鍵時刻突然罷工,讓他直接跪在敵人面前行個大禮。
"等等!"墨子衍突然一把拽住荊禾的衣角,力道大得差點把她的粗布衣衫扯出個洞。他的手指著墻角那團黑乎乎的東西,聲音壓得極低:"那是不是..."
荊禾的瞳孔驟然緊縮成針尖大小。墻角處,孟叔那頂常年戴著的舊氈帽正歪歪斜斜地癱在暗紅色的血泊里,帽檐上還沾著幾根灰白的頭發(fā)。那頂帽子此刻看起來活像只被馬車輪碾過的烏鴉,可憐巴巴地貼在地上。
她的手指剛碰到氈帽就觸電般抖了一下——布料還是溫熱的。就在她直起腰轉(zhuǎn)身的瞬間,后背結(jié)結(jié)實實地撞進墨子衍懷里,兩人的鼻尖差點來了個親密接觸。
"你干什么!"荊禾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,瞬間彈開三尺遠,手中的短刀"唰"地出鞘,刀尖險之又險地擦過墨子衍的肚皮。月光下,她的耳尖詭異地泛著紅,眼睛里卻冒著殺氣。
"有...有動靜..."墨子衍的聲音抖得像寒冬臘月里沒穿褲子的鵪鶉,手指顫巍巍地指向不遠處的灌木叢。只見那片樹叢正詭異地晃動著,葉片沙沙作響,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在里面蠕動。
突然——
一個毛茸茸的土黃色腦袋猛地探了出來!
汪!"
一只毛色土黃、缺了條前腿的老狗猛地從灌木叢里躥出來,嘴里還叼著半截被咬得稀爛的麻繩。它激動地撲向荊禾,結(jié)果因為少了個支撐點,整個身子在空中歪斜著劃出一道滑稽的弧線,"啪嘰"一聲栽在地上,骨碌碌滾了兩圈才停下。
"瘸子!"荊禾的聲音突然軟了下來,帶著明顯的鼻音。她蹲下身時,膝蓋"咚"地磕在地上也顧不上疼,伸手就要去揉狗腦袋。老黃狗卻突然一個激靈,耳朵"唰"地豎了起來,掙脫她的手轉(zhuǎn)身就朝西北方向狂吠。
"汪汪汪!"它叫得唾沫橫飛,那條獨腿還不停地刨著土,活像個上發(fā)條的玩具。
遠處的地平線上,幾縷塵土正打著旋兒升騰而起。墨子衍瞇起眼睛,隱約看見幾個小黑點正在快速移動——等等,那些黑點怎么好像在變大?
"秦兵的斥候!"荊禾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,她一把揪住墨子衍的腰帶,力道大得差點把他整個人提起來,"跑!"
墨子衍還沒反應(yīng)過來,就覺得腰間一緊,整個人被拽得往前一撲。他的草鞋在泥地上打滑,差點表演個平地摔,幸好及時抓住了旁邊的一棵樹干。粗糙的樹皮蹭得他掌心火辣辣的疼,但現(xiàn)在顯然不是矯情的時候。
"等等!我的鞋!"他哀嚎一聲,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僅剩的那只草鞋被甩飛出去,在空中劃出一道優(yōu)美的拋物線,精準地砸在了瘸子狗的臉上。
老黃狗被這突如其來的"暗器"砸得一愣,隨即憤怒地叼起草鞋,三條腿倒騰得飛快,竟然跑在了他們前面。那畫面要多滑稽有多滑稽——一條瘸狗叼著破草鞋,跑得比兩個健全人還利索。
"你這蠢狗!那是我的鞋!"墨子衍邊跑邊喊,聲音在風里支離破碎。他現(xiàn)在光著兩只腳在碎石路上狂奔,每跑一步都像踩在燒紅的炭火上。
荊禾回頭瞥了他一眼,嘴角抽了抽:"省省力氣吧!等會兒要是被追上,你連腳都不需要了!"
墨子衍踉踉蹌蹌地跟在后面,肺里像是塞了團燒紅的炭火,每喘一口氣都帶著血腥味。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,斷斷續(xù)續(xù)地問道:"機...機關(guān)獸...該不會...就是..."
"就是瘸子!"荊禾頭也不回地吼道,聲音在風里碎成一片。她一個急轉(zhuǎn)彎鉆進灌木叢,枝條"啪啪"地抽在墨子衍臉上,留下幾道火辣辣的紅印子。"它脖子上掛著孟叔做的銅哨!"
墨子衍腳下一滑,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。他瞪圓了眼睛,看著前面三條腿還跑得飛快的瘸子狗——那條老黃狗脖子上確實掛著個銅制的哨子,隨著奔跑的動作一顛一顛的,在陽光下閃著可笑的光芒。
"所以..."他邊跑邊喘,聲音都變了調(diào),"讓我們逃過一劫的'墨家機關(guān)獸'..."一個樹根絆得他差點栽跟頭,"其實是條會吹哨的...殘疾老狗?!"
這要是寫進《穿越者回憶錄》里,怕是連最八卦的說書人都會把醒木往桌上一拍:"胡扯!"然后把他轟下臺去。墨子衍絕望地想,他可能是史上最倒霉的穿越者——別人的金手指不是系統(tǒng)就是超能力,他的金手指居然是條瘸腿的看門狗?
更可氣的是,這狗現(xiàn)在跑得比他還快!
老黃狗突然一個急剎,后腿在地上犁出兩道小土溝,沖著路邊的水溝狂吠不止,唾沫星子噴得到處都是。荊禾一個箭步?jīng)_過去,雙手扒開半人高的雜草——底下竟然藏著輛破得很有藝術(shù)感的板車,車轱轆歪得像是喝醉了酒。
"上車!"她一把扯下瘸子狗脖子上的銅哨,那動作利落得像是演練過無數(shù)遍。銅哨"啪"地拍在墨子衍掌心,還帶著老黃狗的體溫和口水,"你來吹!三長兩短——這是墨家的救命暗號!"
板車在坑洼的土路上蹦跶得像個撒歡的野驢。墨子衍死死攥著車沿,指節(jié)都泛了白,整個人被顛得上下翻飛,活像炒鍋里的一塊回鍋肉。他鼓起腮幫子用力一吹——
"噗——"
銅哨發(fā)出個綿軟無力的悶響,活像腸胃不適的老人家放了個悠長的悶屁。瘸子狗嫌棄地回頭瞥了他一眼,那眼神仿佛在說:"就這?"
"廢物!"荊禾一把奪過銅哨,小拇指在哨眼里利落地一轉(zhuǎn),放在唇邊。下一秒,一串清脆急促的哨音劃破長空,像只靈巧的云雀在林間穿梭。遠處立刻傳來此起彼伏的回應(yīng)聲,忽左忽右,仿佛整片樹林都在跟著應(yīng)和。
板車突然一個急轉(zhuǎn)彎,墨子衍還沒反應(yīng)過來,整個人就騰空而起——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屁股越過荊禾的頭頂,然后"砰"地栽進個松軟的草垛里。稻草屑嗆得他連打三個噴嚏,等他暈頭轉(zhuǎn)向地爬出來時,正對上一雙瞇成縫的老眼。
"禽滑釐?"他脫口而出,嘴里還叼著根稻草。
老頭手里的旱煙桿快如閃電,"咚"地敲在他腦門上,準得像是裝了GPS導(dǎo)航。"沒大沒??!"老頭吹胡子瞪眼,煙袋鍋里的火星子濺得到處都是,"要叫巨子大人!"
墨子衍捂著迅速腫起的腦門,突然很想念博物館里那個只會打瞌睡的老王——至少老王不會用煙桿打人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