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春的蒲公英乘著穿堂風,在診療室打著旋兒落下。我蜷在飄窗軟墊上,看著絨毛落在小滿的白大褂肩頭,像撒了層會呼吸的星光。
"玄玄老師又在裝睡?"帶著青草香的手指輕輕撓我的下巴,小滿把X光片對著陽光,"新尾巴長得很好呢,就是這玫瑰紋路..."她忽然噤聲,指尖無意識地摩挲手腕內(nèi)側(cè)的月牙疤痕。那是三個月前暴雨夜,她從工地鋼架堆里抱起血泊中的我時留下的。
我翻身露出肚皮上淡粉色的印記,春日光線穿過貝殼風鈴,在絨毛間投下跳動的光斑。那些草莓形狀的投影正巧籠住永不結(jié)痂的傷痕——第九條命的重生印記。
"師父!"奶聲奶氣的呼喚從藥柜后傳來,八只金紋幼崽滾作毛球涌進來。最小的雪團子叼著體溫計,撞上哈士奇首領(lǐng)的尾巴,立刻炸成蒲公英似的白絨球。虎妞優(yōu)雅地躍上診療臺,額間金紋在陽光下流轉(zhuǎn):"孩子們該學捕獵了。"
我望著自己粉嫩的肉墊發(fā)怔。三個月前這雙爪子還能凝出月光刃,如今連拆罐頭都要等小滿幫忙。忽然有冰涼觸感碰了碰鼻尖,小滿把草莓鈴鐺項圈戴在我頸間:"玄玄老師今天要幫忙帶娃哦。"
幼崽們立刻圍成雪白的圓圈。雪團子把退熱貼當成飛盤甩向空中,其他奶貓追逐著躍起,把蒲公英絨毛撲得滿屋紛飛?;㈡o奈地甩動尾巴,掃開粘在繃帶上的貓薄荷:"昨夜救橘貓時,發(fā)現(xiàn)城東..."
她的話被突然響起的風鈴打斷。二十三層樓高的風里傳來數(shù)據(jù)流的波動,美團界面自動彈出,朱慈烺的半透明身影在訂單列表間閃爍:"玄墨大人,您要的三文魚刺身正在派送。"
我弓起背發(fā)出威脅的呼嚕聲,尾巴掃落診療臺上的棉簽筒。幼崽們瞬間進入戰(zhàn)斗狀態(tài),把散落的棉簽擺成八卦陣型。雪團子突然抱住哈士奇尾巴磨牙,傻狗卻流著口水翻開《五年高考》,爪子在"三角函數(shù)"章節(jié)按出梅花印。
"又在玩棉簽大戰(zhàn)?"小滿抱著病歷本進來,發(fā)間沾著飄落的蒲公英。她蹲下身時,我聞到白大褂上淡淡的碘伏味混著草莓洗手液的氣息。幼崽們立刻放棄陣法,爭先恐后往她懷里鉆,把聽診器當成秋千搖晃。
夕陽漫進玻璃窗時,整間診室變成流淌的蜂蜜罐子。小滿盤腿坐在飄窗上改論文,我趴在她膝頭,看她睫毛在余暉中鍍上金邊。幼崽們蜷成毛茸茸的暖手寶,在她腳邊打著呼嚕?;㈡で那陌淹藷豳N蓋在雪團子肚皮上,像給調(diào)皮孩子蓋被子。
暮色漸深時,小滿手腕的月牙疤泛起微光。那是第九條命消散那夜,她徒手接住從鋼架墜落的我,被鋼筋劃出的傷痕。我輕輕碰了碰那道疤,項圈上的草莓鈴鐺發(fā)出只有貓族能聽見的輕鳴。
整座城市的流浪貓突然仰頭,項圈投射的光束在云層匯聚。我躍上檔案柜頂端,看數(shù)萬道流光編織成巨大的毛茸茸愛心,籠罩著醫(yī)院頂樓熟睡的身影。夜風送來明朝貓食盆上未干的露水氣息,六百年前的雨聲與此刻的星光重疊成永恒。
小滿在夢中露出微笑,手指無意識蜷住我的尾巴。幼崽們擠在她頸窩,隨著呼吸起伏的絨毛閃著星輝。虎妞守在門口,金紋在暗夜中明明滅滅,像永不熄滅的溫柔燭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