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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  第十章:意外來訪

          清晨的陽光穿透厚重的云層,斜斜灑落在灃川市略顯潮濕的街道上。連日的陰雨終于稍作喘息,街邊的樹葉掛著未干的水珠,閃爍著細碎光芒。許若晴坐在診所的客廳里,身披一件灰藍色針織外套,雙手捧著溫熱的咖啡杯,目光卻始終落在窗外那條空蕩蕩的街上。

          桌上放著江啟年昨夜留下的保溫杯,早已涼透。

          她睡得很淺,或者說根本沒怎么睡,腦中總在回旋昨天審訊陳露的那些話:關(guān)于“她”、關(guān)于顧傾、關(guān)于“剝開真相”的執(zhí)念。這一切仍未拼出完整的輪廓,但她能感覺到,有些線索正在逐漸靠近中心。

          突然,門鈴響了。

          清脆卻不失急促的響聲在室內(nèi)炸開,讓她的神經(jīng)本能地一緊。她起身走到門口,透過貓眼看了一眼——頓時怔住。

          門外站著一位略顯憔悴的中年女人,穿著簡單的棉質(zhì)外套,懷中抱著一個文件袋,眼圈發(fā)紅,神情疲憊卻帶著決然。

          是林筠的母親。

          許若晴立刻開門,“阿姨?”

          林母站在門口,聲音干澀而低?。骸霸S醫(yī)生……我能進去說兩句話嗎?”

          “當然可以?!痹S若晴立刻側(cè)身讓開,把她引進了客廳。

          林母坐下之后,手指緊緊握著文件袋邊角,像是在壓抑某種情緒。

          “我昨天聽警察說……那個叫陳露的女孩,已經(jīng)承認了一些事。但她說她不是主謀?!彼ь^看向許若晴,眼里滿是難以言說的惶恐與渴望,“我想知道,是不是真的,還有別人在害筠筠?”

          許若晴輕輕點頭,“警方正在確認。她說她是‘被指引’的,有另一個人曾讓她相信,這是在‘幫助’?!?/p>

          林母抖了一下,緩緩從文件袋里取出一張折得整整齊齊的便簽紙,遞給她。

          “這是我一直沒交給警察的東西……筠筠去世前幾天放在我床頭的。我以為是她寫著玩……直到昨天我才敢看?!?/p>

          許若晴展開便簽,上面是一句字跡潦草卻清晰可辨的話:

          “她不是醫(yī)生,她是另一個我?!?/p>

          她怔住了。整句話并未指明對象,但在此刻語境中,卻異常刺目。

          “她有沒有告訴您,這句話是什么意思?”許若晴低聲問。

          林母眼神恍惚:“她說,有一個人總是在勸她,說她之所以痛苦,是因為活成了別人想要的樣子。她說那個人‘懂她’,知道她最怕什么、最恨什么,還說……那個人說她也曾被許醫(yī)生治療過?!?/p>

          許若晴的心重重一跳。

          “她有沒有提到那個人的名字?”

          林母搖頭,“沒有。她從頭到尾都不肯說名字。只是反復(fù)提到‘那個她’,好像……她真的被另一個自己盯上了?!?/p>

          許若晴握緊便簽,心中浮起一個越來越清晰的念頭:

          “她”——不是旁人,而是某種投射、替代、模仿。

          那個與她有關(guān),卻絕不止步于模仿的存在——

          顧清,或者說,顧傾。

          許若晴將便簽紙小心收進檔案夾,仿佛那是一件需要極度謹慎對待的證物。林母低頭抹了抹眼角的淚水,情緒漸漸平復(fù),卻依舊低聲問道:“許醫(yī)生,你有沒有覺得……這些孩子,不是自己想死的?”

          許若晴看著她,想回答“有”,卻最終只是輕輕點頭。

          林母苦笑一聲:“筠筠不是沒想過活下去,她高考志愿單都還沒填完,就……就突然開始說那些奇怪的話。”她頓了頓,喃喃補充:“她以前,從不說那種話的?!?/p>

          “比如?”

          “她說自己不是自己,說她的腦袋里住著別人。那個‘別人’告訴她,她只是個替代品,是醫(yī)生實驗的樣本?!?/p>

          許若晴的背脊一涼。

          這不是普通的抑郁妄想癥狀,而是一種高度結(jié)構(gòu)化的暗示——就像是某人將“身份剝離”植入她的潛意識,使她逐步失去對“自我”的穩(wěn)定感。

          “她有沒有說過那個人出現(xiàn)的契機?或者,她開始相信這一切,是從什么時候?”她努力讓語氣保持柔和,卻壓不住緊張感。

          “她說是看了一段視頻之后。”林母皺著眉,“她說,有人寄了一段‘她自己說話’的視頻給她,而她完全不記得那是什么時候錄的。她以為自己瘋了?!?/p>

          許若晴頓時站了起來:“視頻還在嗎?”

          林母搖頭,臉上浮現(xiàn)羞愧:“我沒看到……她看完第二天就刪了。也可能,那根本不是她的手機,是用別的方式給她看的。我查不出記錄?!?/p>

          “她有沒有和您說,那段視頻內(nèi)容具體是什么?”

          “她只說了一句?!绷帜嘎曇舻偷脦缀趼牪磺?,“她說,‘那個女孩在鏡子里告訴我,等我崩潰的時候,她就會替我活下去?!?/p>

          空氣突然冷了下來。

          這一句像一把鋒利的刀刃,毫無征兆地劃過許若晴心口。她想到顧傾房間里那張“鏡屋”照片,想到那些夢境、那些模糊的鏡中人、那些低語——它們從不是幻想,而是現(xiàn)實中正在發(fā)生的入侵。

          顧傾,并不是在模仿。

          她是在取代。

          不只是外貌、言行、言語,而是連“別人如何看待你”這一層,也要一并奪走。

          “她說她是‘另一個你’,那她就要讓別人也這么想?!痹S若晴喃喃道。

          林母沒有聽懂,但只是盯著她:“你會查到底嗎?我現(xiàn)在不奢求她回來……我只是想知道,她走的時候,是不是被什么人……故意推向了那里?!?/p>

          許若晴抬頭,眼中重燃光亮。

          “我會?!?/p>

          “我一定會?!?/p>

          林母離開后,許若晴獨自坐在診室里,翻開她自己的隨筆本。那是她讀研時期的隨手記錄,上面寫著一些早期臨床試驗與閱讀感想。

          她在扉頁翻到一頁夾著的手寫草稿紙,上面一行潦草字跡——不是她寫的:

          “她的鏡像人格已具備替代潛質(zhì),但仍需外部環(huán)境誘發(fā)自我否定。”

          落款時間是2016年,簽名是一串英文縮寫:“W.L.”

          她看著這行字,手微微發(fā)抖。

          她從沒記得自己讀研那年,身邊還有誰寫過這樣一份草稿。

          可她確實記得一個名叫“Wen”的人——在她放棄參與一項項目之后突然轉(zhuǎn)學(xué)失聯(lián)的同學(xué)。

          還有一段時間,她說自己在研究“非主導(dǎo)人格的激活條件”。

          她抬起頭,望向鏡中的自己。

          鏡子里,她臉色蒼白,嘴唇微動,卻說不出任何話來。

          她忽然明白了,那些紙條不是指責——

          它們是警告。

          夜色低垂,灃川城的天空被無數(shù)橙黃色的路燈暈染,顯得像是一張模糊泛光的舊底片。

          江啟年靠在車門邊,看著警局樓前那株老槐樹靜靜佇立在風里。他點了一支煙,剛要靠上去,就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。

          “你在找我。”許若晴走近,神情冷靜。

          “你果然會來?!苯瓎⒛昶鐭燁^,遞過一份資料袋,“剛從市圖書館調(diào)出的借閱記錄,林筠最近曾反復(fù)查閱一本名為《人格鏡像與心理替代》的論文集,作者署名W.L?!?/p>

          許若晴接過,手指輕輕摩挲封面。

          她低聲說:“我見過這個名字,在我以前的草稿本里?!?/p>

          “你知道是誰?”

          “一個研究生同學(xué)。當年我們一起參與過一個實驗計劃?!彼粗凵裰械谝淮螏е嬲饬x的恐懼,“那個項目,后來被撤銷了。”

          “名字?”

          “ECHO?!彼従彽赝鲁鲞@個詞,“是一個語言誘導(dǎo)-身份識別模型,初步目標是幫助自閉癥和人格障礙患者建立結(jié)構(gòu)性認知,但在實驗階段就出現(xiàn)了異常結(jié)果?!?/p>

          “什么異常?”

          “有一部分實驗對象開始認為,自己并不是自己,而是被‘編程’的。他們無法分辨自我與外部暗示之間的界限?!?/p>

          江啟年皺起眉頭:“所以你放棄了?”

          “是。”她點頭,“但W……她沒有,她堅持繼續(xù),說那只是系統(tǒng)未成熟,不能代表整體方向?!?/p>

          “你覺得她現(xiàn)在還活著?”

          “我不知道?!痹S若晴閉了閉眼,“但她留下了一個完美的代理人?!?/p>

          “顧清?”

          許若晴緩緩點頭。

          “她是最早接觸ECHO的非正式被試者之一,她在那之后開始出現(xiàn)人格投射和現(xiàn)實錯亂,試圖模仿我,模仿我面對患者時的語氣、姿勢、處理方式?!?/p>

          “她為什么選你?”

          許若晴沉默了很久,才低聲道:“因為我曾在她情緒最脆弱的時候,說過一句話——‘如果你不知道怎么成為自己,不妨先試著模仿一個你信任的人。’”

          “你信任她?”

          “不是?!彼曇魡×?,“是她信任我。”

          江啟年沒有立刻回應(yīng)。他看著手中的報告本,慢慢翻到一頁。

          上面是一個系統(tǒng)截圖:一段文字模板被不斷輸入并重構(gòu),形成不同人格應(yīng)答方式的模擬語句。

          而其中一組語句開頭,赫然標注著——

          “Simulation: Y.R.X(許若晴)”

          “他們不僅是在模仿你?!苯瓎⒛甑吐曊f,“他們是在訓(xùn)練一個‘你’,一個更像你、卻更愿意說出‘真相’的你?!?/p>

          許若晴愣住了。

          這一刻,她終于意識到,這一連串紙條、自殺、模仿、操控的背后,不僅是顧清的偏執(zhí)與復(fù)仇,也不只是W的實驗殘影,而是一個完整的系統(tǒng)邏輯:

          ECHO不只是技術(shù)。

          它是一個意識復(fù)制與自我剝離的信仰。

          而她,不僅是系統(tǒng)的原始樣本,更是這個“信仰”用來反向驗證現(xiàn)實的標靶。

          “你要幫我追到源頭嗎?”她問。

          江啟年望著她,緩緩點頭。

          “我們必須知道,接下來會有誰——成為新的紙條?!?/p>

          本章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