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話說那黑風山獅子洞，殺出三個人來，一人用那長槍將其余兩人逼退，實則是為了保護一位公子逃竄。。。”
沈溪洞靠在茶棚旁邊，聽著說書先生一邊喝著茶，一邊口若懸河。
自從進入宋州地界，已經(jīng)走了兩天了。
這兩天他們幾乎把沿途所有的村鎮(zhèn)都找了個遍，結(jié)果什么都沒有找到。
直到剛才，在路上遇到一隊商隊，說是在宋州城方向，見過這兩人，沈溪洞心下才松了一口氣。
可是他們究竟去了什么地方，又發(fā)生了什么，誰也不知道。
就在沈溪洞走神的時候，忽的見到不遠處似乎有黑影閃過，細看之下卻什么都沒有發(fā)現(xiàn)，只有兩名樵夫似乎在罵罵咧咧的從山上走了下來。
“真邪乎咱們咋就能走到清風崗呢！”
“我就說不能抄近路吧，現(xiàn)在跑這里來了，我可聽說前兩天那里好像有很大的動靜?！?/p>
“動靜？你沒聽錯吧？清風崗那鬼地方就是義莊的人都不想去，哪里來的動靜？”
沈溪洞聽著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，不由得好奇起來。
“嘿，你還真別說，我聽義莊的劉師傅說，兩天前他在清風崗那邊見到了打斗的痕跡，把那棵百年老槐樹都給打斷了！”
“真的假的？我怎么沒看到？”
“騙你干嘛，就在那塊石碑后面，你遠遠的就能看到！”
看著越走越遠的兩人，沈溪洞等的也有些不耐煩了，索性過去看看。
畢竟按照陳宇熊的說法，劉全宇被吞日教追殺，縱使有人護其周全，也會有大戰(zhàn)的痕跡。
看著那兩名樵夫來時路，沈溪洞提起玉青劍就走上了山。
這時雖說已經(jīng)是冬末初春的時節(jié)，但山上的氣溫依舊很低。
沈溪洞踏著山間積雪，沿著小路走過一座廢棄的土地廟。
土地廟并不大，勝在有一個小小的院落，院落之中長著一棵高大的槐樹，地上的青磚已經(jīng)破碎，看來許久未曾有人前來祭拜土地。
沈溪洞在院外粗略的瞧了一眼，繼續(xù)朝著山中走去。
沒走兩步，他便聞到一股臭味，緊接著，在轉(zhuǎn)過山壁后，便能夠看到一處亂葬崗。
看著這里，大概就是那兩個樵夫說的清風崗了。
沿著地上的小土路，沈溪洞在土堆之間輾轉(zhuǎn)騰挪，誰知道某一堆黃土下，會不會葬著人，他可不想沾上這個晦氣。
轉(zhuǎn)了兩圈，沈溪洞也沒有找到那兩個樵夫所說的石碑，倒是在不遠處地上，發(fā)現(xiàn)了許多凌亂的腳印，看上去像是不久前才留下的。
順著腳印，沈溪洞聞到一股惡臭，剛一抬頭就看到一只烏鴉沖了過來。
沈溪洞眼疾手快，一劍便將這烏鴉斬成兩段。
看著落在地上的尸體，沈溪洞敏銳的注意到，這烏鴉嘴中叼著一條爛肉。
抬眼看去，不遠處的雪地上，躺著一條。。。死狗。
快步走上前去，發(fā)現(xiàn)狗身上滿是劍痕。俯身看去，這些劍痕似乎只是某次戰(zhàn)斗的余波。
沈溪洞佇立在死狗身前，向四周看去，在不遠處，隱隱的有什么東西在發(fā)光。
走過去一看，竟然是斷落的槍頭。
菱形槍尖斜插在土中，鐵色暗沉如凝固的血塊。
十三道劍痕像年輪般刻在刃面上，最深的那道豁口幾乎要咬斷血槽，暗紅銹跡在凹痕里結(jié)成珊瑚狀的硬痂。
有人用磨石草草修過刃口，新刮出的銀白劃痕橫在陳年銅綠上，活像老人皴裂皮膚間滲出的新鮮血珠。
順著槍頭向下看去，一個“陸”字刻在槍座上。
忽的，周圍一陣寒風襲過，沈溪洞急忙回身格擋，卻見金抳一個暴栗砸在了他腦門上。
“不是讓你在茶棚那邊等我嗎？怎么跑到這鬼地方了！”
見是金抳，沈溪洞提著的心終于是放了下來。
“師父，我聽那樵夫說，前兩天這里發(fā)生過一場大戰(zhàn)，有沒有可能是劉全宇??？”
聽到這里，金抳皺了一下眉頭，蹲在地上四處打量了起來。
“不錯，這里的劍痕都是新的”說著看向了沈溪洞手上的槍頭“你這東西從哪里拿的？”
“地上撿的”沈溪洞指了指原本掉落的地方。
金抳拿著槍頭細細看了半天，卻沒有發(fā)現(xiàn)什么奇怪的地方，反倒是覺得有些不合理。
“怎么了師父？”
“總感覺，這東西不應(yīng)該出現(xiàn)在這。。?！苯饞v越說越小聲。
見沈溪洞一副迷茫的神情，隨即搖了搖頭，將槍頭還給沈溪洞“算了，沒什么，我們明天進宋州城看看。雖說蒙面人武藝高強，但吞日教也不是善茬，這一路突圍他們必定會受傷，而這方圓三十里，只有宋州城有足夠的草藥提供治療?！?/p>
沈溪洞點了點頭，在金抳的帶領(lǐng)下，兩人打算借宿在山下的村子里。
“師父，咱們走了一個時辰了，怎么還沒下去??？”
看著周圍一成不變的樹林，沈溪洞都有些厭煩了，手中的玉青杖隨意的揮打著路邊的雜草。
天邊的月亮都已經(jīng)掛在樹梢上，即使進了村子，能不能找到人家投宿都是問題。
明明剛才上來的時候，連半個時辰都沒有，現(xiàn)在他都經(jīng)過兩次土地廟了。
等等！
沈溪洞瞪著眼睛看著左手邊的土地廟！
“師父，你看，土地廟！”
沈溪洞伸手有點哆嗦的指了指立在不遠處的土地廟。
金抳點了點頭，并沒有在意。
“師父，我是說——”
“知道了，知道了，土地廟嘛，那有——”
說到這里，金抳似乎也反應(yīng)了過來。
“等等，我們是不是遇到鬼打墻了？”
“鬼。。。鬼打墻？”沈溪洞咽了下口水，有點擔心的看著金抳，他雖然從小就聽過這東西，但這時第一次碰上也難免有些心慌。
“怎么辦，咱們不會被困住了吧？”說著沈溪洞左看右看，生怕下一秒會有什么奇怪的東西沖出來。
金抳看著沈溪洞搖了搖頭“反正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趕不上投宿的點了，不如就住在土地廟吧！”
沈溪洞看著土地廟，殘雪壓彎了枯死的藤蘿，月光從坍塌的院墻豁口淌進來。
山門只剩兩根蛀空的木柱斜插在凍土里，斷裂的橫梁上掛著半幅褪成灰白的布幡，殘破布條隨寒風抽搐，隱約現(xiàn)出「地載萬靈」的模糊字樣。
三間正殿的歇山頂塌了西北角，斷裂的垂脊上殘存半只陶制螭吻，鱗片被風霜磨出蜂窩狀的孔洞。
格子門扇早已化作滿地碎木，青磚墁地的裂縫里鉆出簇簇枯草，草莖上凝著冰晶。
月光透過瓦縫在殿內(nèi)織成蛛網(wǎng)，照見歪倒的泥塑——土地爺半張臉陷在積雪里，另半張臉上的彩漆剝落成鱗狀，空洞的眼窩積著隔年雨水凍成的冰坨。
朽爛的香案橫臥在神臺前，案腳雕刻的祥云紋被蟲蟻蛀出蜿蜒孔道。銅香爐翻倒在香案殘骸旁，爐肚里結(jié)著蛛網(wǎng)，三根未燃盡的殘香被冰殼封存在爐灰中，香頭還留著幾十年前某次倉促叩拜時掐滅的焦痕。
西廂房徹底坍成土堆，露出半截榫頭開裂的梁架，像巨獸折斷的肋骨刺破雪被。東廂殘存的窗欞上糊著發(fā)黑的窗紙，每陣山風掠過都掀起簌簌的碎響，露出里頭傾覆的條凳與裂成八瓣的陶缽。
房梁懸下千絲萬縷的塵網(wǎng)，網(wǎng)上粘著凍僵的飛蛾，薄翅在月光下泛著青灰。
院落中央的老槐樹將虬根拱出地面，樹皮皸裂處凝結(jié)著冰甲。積雪壓折的枯枝間垂著幾縷褪色的許愿綢，凍硬的布條上「平安」「高中」等字跡已暈染難辨。
夜風突然卷起積雪下的腐葉，露出被冰層封存的香灰腳印。
那些交疊的足跡從山門延伸到正殿，又在槐樹四周形成凌亂的渦旋，最后消失在東廂房搖搖欲墜的門板前——門檻內(nèi)側(cè)留著半個帶泥的靴印，冰棱正沿著靴底紋路緩慢生長。
簡單清理后，兩人躲在斷成兩截的土地爺塑像后面休息，點點篝火照亮了這個漆黑的夜晚。
“師父，要是下次碰上鬼打墻怎么辦？”沈溪洞努了努嘴“總不能每次遇到困難就睡大覺吧？”
金抳翻了個白眼，給在火堆里的餅翻了個身“你身上有法器嗎？還是有引路蝶？”
沈溪洞搖了搖頭，這兩個東西他哪里有。
“不然你的童子尿夠不夠一路走下去？”
“額”沈溪洞再次搖了搖頭。
“那要不然，你有城隍廟柱子上的紅線嗎？”金抳嘆了口氣“這東西說到底，就是有些東西影響了你的意識判斷，本應(yīng)該往西，但卻讓你往東?！?/p>
“師父，你真信這東西??？”沈溪洞搖了搖頭“要是真的有鬼神，為什么吞日教做了那么多事情，怎么沒有招來報應(yīng)，可見這種神神鬼鬼也不過是人們臆想出來的。”
金抳嘆了口氣，取出餅子就著壺里的水啃起來“江湖上跑的多，遇到的事情也多了，神神鬼鬼的，很多時候很難判斷。倒也不是我相信，而是在不重要的時候，選擇相信，有助于我養(yǎng)精蓄銳，節(jié)省力氣?！?/p>
聽著師父這么說，沈溪洞搖了搖頭，很難同意但短時間內(nèi)也找不出比較好的反駁理由。
誠如那些跳大神的，有用與否，唯有他們自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