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最刺眼的光，往往照見最漆黑的謊?！?/p>
兩人沿著蜿蜒的小溪前行，云昭走在前面，月棲白緊隨其后。他不時地利用銀絲探測周圍的動靜，確保沒有追兵尾隨。
溪水在卵石間撞出碎玉聲，云昭踩到青苔差點滑倒時，月棲白終于忍不住用銀絲纏住她腰肢："姐姐確定要帶路？"
"當、當然！"她梗著脖子甩開銀絲，發(fā)尾金羽隨動作晃出一串金斑，"跟我走沒錯..."
兩條分叉的溪流在此處打了個璇兒，云昭突然停下，站在卵石灘上，投下的影子正好劈開岔道中央。
她一臉迷茫，不知道該往哪里走，扭頭看向月棲白。
"往東南。"月棲白把玩著剛摘的狗尾巴草。
云昭對著日頭比劃半天，腰間金鏈突然被銀絲勾?。?東南是..."
"直接告訴我，如果我面向岔路口，左邊還是右邊！"她耳尖泛起薄紅，跺腳震散銀絲，驚飛一灘水鳥。
月棲白流露出純真無邪的微笑，心中呢喃："姐姐原來是路癡??！"
云昭的臉色變得緋紅。
他突然閃現(xiàn)到她面前，指腹擦過她袖口殘留的血跡："那昨日在藥廬，我說'坎位有伏兵'，姐姐怎么..."
"那是直覺！"云昭拍開他的手，陽光照出她脖頸細密的汗珠，"人家的直覺！"
"哦——"月棲白拖長音調(diào)，銀絲在東南方河道凝成箭頭，"就像現(xiàn)在直覺該往右走？"
云昭剛要邁步，突然僵?。?你詐我！"
少年笑得銀鈴亂顫："分明是姐姐與我心有靈犀。"
"小路癡。"月棲白突然扣住她手腕，"看好了——"
銀絲在兩人相握的掌心游走，凝成微型極北冰原圖："這是我們現(xiàn)在的位置。"他指尖輕點，代表他們的光點突然變成并蒂曇花，"往東南是..."
云昭："我知道了！"轉(zhuǎn)身就往西北方?jīng)_。
一息后，月棲白用銀絲卷回撞上樹干的姑娘："姐姐，走反了。"
"要你管！"她甩出金羽釘在樹干留記號，"我這是...是戰(zhàn)略迷惑！"
"看來得用些非常手段。"他忽然扯斷自己一縷鴉青色長發(fā)，發(fā)絲自動纏成指環(huán)套上云昭無名指，"現(xiàn)在起，姐姐走錯一步..."
指環(huán)突然收緊，云昭踉蹌著跌進他懷里："你干什么！我自己能走。"
"懲罰。"月棲白就著她撲來的姿勢打橫抱起，銀絲在足下凝成曇臺，"抱穩(wěn)了，這次真的往東南。"
云昭緊揪著他的衣襟，正欲提出抗議，卻被一句話弄得沉默下來。
"姐姐！我們再不走，恐怕寒玉閣的人就要追上來了！"
云昭聞言，心中一凜，確實不宜再拖延時間。
她不再掙扎，而是緊緊抱住月棲白的脖頸，將臉埋在他的胸口，仿佛這樣能讓她感到一絲安心。
月棲白抱著她，足下銀絲凝成的曇臺閃爍著銀光，在茂密的森林中快速穿梭。
殘陽將墜時，月棲白腕間銀鈴忽地滯響。
他駐足望向山坳，本該升炊煙處盤踞著一團黑霧——那霧濃得怪異，連歸巢的寒鴉都繞道而行。
溪水在入村處詭異地斷流，裸露的河床裂開千百道口子，像極了云昭靈核上的碎紋。
"前方二里有村。"他銀絲掃開攔路荊棘，卻見云昭盯著掌心發(fā)怔。
少女指尖沾著片枯槁的紫蘇葉，葉脈扭曲成眼睛狀："這葉子...在發(fā)抖。"
月棲白說道：“這個村子是有些不同尋?！?/p>
云昭提議：“那我們是否可以繞道而行，今晚不作停留?！?/p>
月棲白腳下銀絲凝成的曇臺顯現(xiàn)，他將云昭拉至曇臺上，隨即騰空飛行。當他們抵達黑霧邊緣時，曇臺消散，兩人隨之墜落。
月棲白銀絲瞬間鋪開，化作一張密不透風的網(wǎng)，試圖減緩下墜之勢。
他們落在了一片沼澤之上，四周彌漫著刺鼻的焦味，腳下的土地似乎還在微微震顫。
云昭：“哇塞，頭一回從這么高的地方掉下來居然不疼呢！”
”姐姐小心，這個地是沼澤，稍不留意就會陷進去?！痹聴篆h(huán)顧四周，只見最后一縷殘陽卡在老槐樹的枯枝間，將"凌樓村"的牌匾劈成陰陽兩半。
而村子里，則是大片枯萎的林木和干涸的水溝，一切都顯得死氣沉沉。
二人踏過界碑的剎那，偽月忽被吞沒。
"酉時三刻，不該這般黑。"月棲白銀絲纏住路旁歪斜的燈籠，褪色的紅綢簌簌抖落蟲尸。
他指尖剛觸及竹骨，整盞燈籠突然風化成一捧黑灰。
"跟緊我。"他銀絲纏住云昭袖口，"這村子的夜...是活的。"
“這里...究竟發(fā)生了什么？”云昭皺眉道。
"不知道，一個月前我途經(jīng)此處，溪里還有娃娃在摸螺螄。"月棲白凝視著廟宇的方向，"那里有一個土地廟，我們問問土地神。"
"好。"云昭燃起的靈火符剛躍出指尖就化作綠煙，火光照亮的瞬間，兩人瞳孔同時收縮——腳下沼澤伸出無數(shù)怨魂鬼手。
那些鬼手蒼白枯槁，指甲泛著寒光，仿佛要將他們拖入無盡的深淵。
月棲白銀絲猛然繃緊，攬住云昭的腰肢，騰空而起。
他們落在了一座破敗的土地廟前，廟門半掩，顯露出微弱黃光的供奉臺。
月棲白推開廟門，走了進去，云昭緊隨其后。
廟內(nèi)陰暗潮濕，空氣中彌漫著腐朽的氣息，供奉臺上積滿了灰塵，土地神的雕像也變得模糊不清。
月棲白點燃一張符紙，符紙化作一團火光，照亮了廟內(nèi)。
他凝視著土地神的雕像，沉聲道：“土地神，這村子究竟發(fā)生了什么？”
雕像沉默不語，仿佛沉睡了一般。
突然，一陣風吹過，廟內(nèi)的火光劇烈搖曳起來，云昭忍不住打了個寒顫。
月棲白將云昭護在身后，警惕地環(huán)顧四周。
就在這時，土地廟供臺上的神像“咔嚓”裂開一道縫，金光漏出的剎那，從里頭滾出個巴掌大的小老頭。
土地公頂著睡歪的蓮花冠，邊打哈欠邊摸出個糖瓜啃：“哪個缺德的擾我清夢...”
云昭指著具幼童尸骸，懟道：“全村死絕了，您老倒是睡得香？”
土地公揉著朦朧的睡眼，模糊的視野逐漸變得清晰，顯現(xiàn)出云昭的面容。
“媽耶！”土地公糖瓜砸在供桌上，短腿一蹬蹦上房梁，“殺千刀的云家丫頭又來屠村？！”
月棲白銀絲“唰”地纏住房梁：“看清楚，我們來時就這樣。”
土地公倒掛在梁上，褐袍翻起露出繡滿銅錢紋的褲子。
他指尖彈出香灰灑在尸骸傷口，裂縫深處閃著琉璃破碎般的琥珀光：“還敢狡辯！這琉璃碎紋分明是這云丫頭的杰作！”
“我發(fā)誓從未踏足此地...“她話音未落。
“哼，跟你父親一樣，都是有膽做卻無膽承認的懦夫！“土地公突然拋出一顆污穢的留影珠。
畫面中，一道空間裂縫突兀地出現(xiàn)，隨之涌現(xiàn)出了眾多颶風，攜帶著琉璃般的碎光，摧毀了屋舍，并對村民進行了無差別的攻擊。
"不是她?！霸聴淄蝗粚y絲纏住的尸骸甩到土地公面前，嚇得土地公一個激靈，往后退了幾步。
他并指按在尸骸眉心，銀絲鉆入鼻腔纏住塊碎骨，"看看這道傷。"
骨片在靈力催動下浮出星輝紋路，與云昭靈核共鳴震顫：“創(chuàng)口表層是琉璃劍氣，但真正致命的是這個——”月棲白看向了云昭。
云昭突然捂住頭——那些星輝紋路竟與她靈核裂痕一模一樣。
盡管頭痛如針刺般劇烈，她還是艱難地觸摸向尸體頭部的傷口，“這是父親在修煉噬靈契時，吸食自己載苦靈核留下的痕跡。”
月棲白立刻用銀絲纏住她手腕：“別碰，傷口里摻了噬魂蠱?！?/p>
"原來如此，是你們父女倆共同策劃的陰謀！"土地公怒目圓睜，指著云昭，聲音顫抖著：“你們竟敢如此殘忍，對無辜村民下手！你們寒玉閣的人都是偽君子，披著人皮的野獸?！?/p>
”可不能啥都不明白就亂說話，寒玉閣里的人也不是都一個樣?！痹聴酌碱^緊鎖，抓住了土地公的脖領掂了起來。
”別這樣，原是我錯了?！痹普寻聪略聴椎氖?，痛苦地閉上眼睛。
她回憶起父親修煉噬靈契時的種種，心中充滿了矛盾和掙扎。
"為什么..."她的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，滲出了血跡，"說要守護蒼生的父親會..."
云昭有種生理性的惡心，不停地干嘔，"我原以為他為了家族的榮耀，為了個人修煉，只會傷害家人，結果..."
她深吸一口氣，睜開眼睛時，目光中流露出無比的堅定。
“土地公，我并非有意為之，宗門大比時，我不知父親將我的劍氣轉(zhuǎn)至凌樓村。”
云昭聲音中帶著一絲哀求，“但終究是我們家族造的孽，作為家族的一份子，我怎能獨善其身？對不起，對不起...”
淚水在眼里打轉(zhuǎn)，云昭暗下決心：“我寧愿死，也不愿成為像父親那樣的人?！?/p>
月棲白：”姐姐，別這樣，這不是你的責任，不要因為周圍人的過失而自責。這筆賬我們記下了，總有一天會討回來，走吧?！?/p>
云昭："等等，我想要為這個村莊做出最后的貢獻，讓陽光灑滿每個角落，重新賦予村莊活力?！?/p>
土地公見狀，真身從香爐灰里鉆出——竟是七八歲孩童模樣，眉心卻生著老人紋："老夫還沒成老糊涂，云丫頭，錯怪你了。"
他走到云昭面前，矮小的身子努力挺直，遞出一顆閃爍著微光的金丹："這是我珍藏的九轉(zhuǎn)還魂丹，雖被污染，但純凈的藥力尚存，關鍵時刻能救你于危難。"
云昭雙手接過這枚丹藥，其上流轉(zhuǎn)的靈光似乎蘊含著某種重生之力。
"多謝土地公。"云昭感激地點頭，將它貼身收好。
月棲白目光銳利地掃過四周："土地公，這村莊的異變究竟因何而起？"
土地公撓了撓頭，面露為難之色："唉，此事說來話長，與寒玉閣的某些秘辛有關，你們還是盡早離開吧，免得被卷入其中。"
云昭的眼角泛著淚光，一滴淚水悄然滑落至地面，眼神中流露出堅定："不，我既然來了，就一定要查明真相，絕不讓無辜之人再受傷害。"
月棲白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："好，我陪姐姐一起。"
土地廟供臺上的燭火突然爆出三寸高的金焰，土地公腰間掛著的青銅羅盤"哐當"墜地。
他短腿一蹬蹦上供桌，蓮花冠歪斜著戳到云昭鼻尖："丫頭，你娘是不是叫梓桔？"
云昭被突如其來的威壓逼退半步，云昭點了點頭，略顯驚訝：“你怎么知道的？你認識我娘？”
土地公顯得異常激動：“我終于等到你了。你母親留給我一個神器，她囑咐我將它交給能與之產(chǎn)生共鳴的人...”
月棲白的銀絲瞬間纏住土地公腳踝："說話就說話，別離姐姐那么近。"
"錯不了！錯不了！"土地公抖著褐色衣袖，七枚銅錢叮叮當當落成北斗陣。
他掏出個布滿裂痕的芥子囊，掏東西的手抖得像是篩糠："十五年了...終于等來了..."
芥子囊炸開的金光里，一枚重瓣太陽花簪浮現(xiàn)在眾人眼前。
純金花絲在暮色中流轉(zhuǎn)著熔巖般的光澤，半透明的赤髓玉蕊里似有星云旋轉(zhuǎn)，第七片花瓣倔強地歪向一邊。
"這是你娘剖了半顆靈核煉的。"土地公用銅杖輕點花心，偽日珠應聲浮起，"白日吸陽暖，夜半吐輝光，毒蠱見之如..."他突然打了個噴嚏，偽日珠就要掉進香爐灰里。
云昭慌張地俯身去接，指尖剛觸及花瓣，整座土地廟突然震顫。
干癟的供果重新飽滿，梁柱縫隙鉆出翠綠嫩芽，連月棲白銀絲纏著的蠱蟲都化成金粉。
她像是被燙到般縮回手，第七片歪斜的花瓣卻勾住了她的小指——霎時間，整座土地廟的光影開始坍縮，無數(shù)星子般的金芒從偽日珠里涌出來。
她看到三歲的自己正趴在母親膝頭，小手笨拙地編著歪七扭八的草蚱蜢。
"娘親？"云昭無意識地向前踉蹌半步，繡鞋碾碎了供臺下干枯的艾草。
月棲白質(zhì)疑道：“你一個神明，怎么會和弒神者有所牽連？”
土地公解釋說，“盡管她是弒神者，但她同樣是一個命運多舛的女人，和任何一位普通的母親并無二致，老夫能幫就幫了。“
月棲白眉頭緊鎖，目光在土地公與云昭之間來回游移。他終是嘆了口氣，似乎默認了土地公的說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