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最深的裂痕中,往往藏著命運饋贈的微光?!?/p>
東方既白,他正為云昭足底傷口涂抹藥膏,她盯著他低垂的睫羽輕笑:"小小年紀,倒學人說什么共擔不公。"
"不小了,上月剛滿十八。"他漫不經(jīng)心捻起塊冰魄糖,指尖銀絲將糖塊雕成曇花狀。
她摩挲著溫熱的藥碗低喃,"十八歲...小白寶寶"
云昭蜷起敷藥的腳,腕間銀鈴隨笑意輕顫:"那你該喚我聲阿姐。"
"姐姐?"月棲白突然傾身逼近,沾藥的指尖點在她眉心,"當年我獨守棺槨時,你還不知道在哪里呢。"
云昭嗤笑出聲:"說得我差點就信了。"
"姐姐問生辰,是想送我慶生禮嗎?"他望著寒玉閣方向,"先賒著,等解決了云鏡生,姐姐可要補我碗長壽面。"
"沒問題~"她故意扯動繃帶,卻見月棲白左腕突然浮現(xiàn)銀鱗紋路,又在瞬息間隱沒。
她看清他眼底不屬于少年的暮色。
寒玉閣逃亡那晚,他被藥王谷龍骨鞭抽打的模樣突然浮現(xiàn),與此刻垂睫療傷的身影重疊成令人心悸的溫柔。
"疼嗎?"她鬼使神差撫上他腕間繃帶。
月棲白倏然后撤半步,卻撞翻案頭玉杵瓶。
琺瑯碎片飛濺的剎那,銀絲本能地纏住云昭腰肢將她帶離床榻。
青絲交纏的瞬息,她聽見他紊亂的心跳震碎了滿室藥香。
“不疼?!痹聴最~頭冒出不易察覺的虛汗,臉上浮現(xiàn)出一抹笑意。
"我像你這般大時,還信著血脈至親的鬼話..."云昭陷入沉思。
“不許瞎想,姐姐已經(jīng)做得很好了?!彼笍椝夹摹!皳Q做旁人,可能就......”
這個親昵動作讓二人都怔住。
檐下銅鈴突然無風自鳴,月棲白耳后泛起可疑薄紅,嘴上卻不肯饒人:
"論心性閱歷,該是你喚我兄長。"
"哦?"云昭嬌俏地湊過去,發(fā)絲掃過他滾動的喉結(jié),"那昨夜是誰抱著藥典打盹,口水沾濕《南疆毒經(jīng)》第三卷?"
"姐姐昨晚居然偷看我!"月棲白猛然起身,藥盅被袖風帶翻。
琥珀色藥汁潑在云昭裙裾,"姐姐,抱歉,我不是故意..."
他下意識并指去拂,卻被按住手腕。
"無妨,我擦干凈便是。"她抽出貼身絹帕擦拭,突然頓住,好像想到了什么。
又扯過少年廣袖拭污漬,月棲白僵著身子任她動作。
當皂角香混著藥苦漫入鼻息時,他突然低聲道:"姐姐..."
云昭指尖一顫,染藥的絹帕飄落在地。
這個稱謂裹著太多她不曾見過的怯意,像是從二十年血色里偷來的半分柔軟。
"再叫一聲。"
月棲白突然欺身壓近,將她困在藥柜與自己臂彎之間:"姐姐確定要聽?"
"我..."溫熱的吐息拂過耳垂,未盡的話語湮滅在陡然貼近的體溫里。
他廣袖遮天蔽日般籠下,將兩人身影藏進藥柜投落的陰影......
云昭蜷在月棲白懷里,靈樞印正將對方靈力源源不斷注入靈核。
"三日內(nèi),靈核裂縫可修復。"
她摩挲著月棲白腰間的琉璃瓶低喃,"遇見你真好。"
月棲白輕拍她的背,安撫道:“我會一直在,直到姐姐不再需要我?!?/p>
云昭閉眼,感受掌心傳來的溫度,體驗到前所未有的安心與溫暖。
遇見他那一刻,命運已悄然改變。
"南疆..."她突然開口,喉間帶著沙啞,"你說過要帶我去找真相。"
月棲白拉著云昭走到窗邊,振袖展開南疆輿圖,指尖在某處峽谷輕叩:"鬼哭崖往西三百里,有處叫「照骨淵」的秘境。"
云昭蹙眉盯著輿圖,"照骨淵,聽起來就不是善茬。"
"據(jù)說那里藏著云家先祖留下的秘密,或許能解開你身上的謎團。"
"那我們會不會死。"
"不知道,不論如何,我都會陪姐姐走一趟。"他將輿圖卷起:"我們要找的不僅是靈核修復之法,更是被抹去的記憶。"
她望著他堅定的眼神:"好,我們一起去。"
月棲白停下端藥的動作,深吸一口氣說:“你現(xiàn)在還不足以應對這些危險,所以接下來,開始修煉?!?/p>
云昭點頭,眼中閃爍著決絕之色:“我明白,我會努力提升自己?!?/p>
月棲白將藥碗遞到她手中,溫聲道:“先喝藥,然后我們開始修煉?!?/p>
云昭接過藥碗,一飲而盡。
暮色浸透竹林時,云昭劍尖挑起的最后一片竹葉被靈力絞碎。她踉蹌著以劍拄地,載苦靈核深處翻涌的灼痛幾乎要燒穿胸腔。
"第一千六百零二次劍氣回旋。"月棲白的聲音自竹梢落下,腕間銀鈴隨他翻身落地的動作蕩開清音。
"再這般蠻練,沒等到照骨淵,你的靈脈就要碎成齏粉。"
云昭抹去唇角血漬,劍鋒突然轉(zhuǎn)向他咽喉:"那就教我不要命的法子。"
銀絲纏住劍身的剎那,鈴音化作實質(zhì)的靈力波紋,如月華漫過她暴動的經(jīng)脈。
她忽然腿軟,被早有預料的月棲白攬住腰肢按在青石上。
"逞強。"他屈指彈在她眉心。
夜風忽卷,竹海發(fā)出潮汐般的嗚咽,無數(shù)銀鈴自枝頭顯現(xiàn)。
子時霜露凝上云昭睫羽時,她正掐著月棲白親授的劍訣。
"錯了。"月棲白忽然自身后貼上來,掌心覆住她顫抖的手背,"銀夜劍意要這樣引——"
他腕間銀鈴輕震,靈力波紋順著相貼的肌膚渡入她靈脈。
云昭瞳孔驟縮,那些淤塞的痛楚突然化作春溪,劍氣竟凝成游龍繞竹三匝。
"你..."她偏頭欲問,唇瓣堪堪擦過他頸側(cè)。
月棲白喉結(jié)滾動,銀絲將人卷出三丈:"看好了。"
劍氣如銀河倒卷,斬落竹梢三千銀鈴。
鈴身在墜地前化作靈蝶,月棲白立于蝶陣中央,琥珀瞳中金紋流轉(zhuǎn):
"真正的銀夜劍氣,要痛得刻骨,美得驚心。"
三更梆子響時,云昭在劇痛中悟出第一式"碎玉"。
收勢的瞬間,月棲白袖中銀鈴盡碎,靈力波紋溫柔地托住她脫力的身軀。
云昭順勢跌入堅實的臂彎之中。
月棲白緩緩步入屋內(nèi),將她安置在木塌上。
屋內(nèi)靜悄悄的,只有云昭平穩(wěn)的呼吸聲漸漸響起,月棲白站在一旁,眼神中滿是她。
月色漫過窗欞時,云昭在噩夢中攥碎了錦被。
她看見自己與月棲白焚毀的宗門大殿在火海中扭曲,云鏡生癲狂的笑聲刺破云霄:
"你以為逃得掉?"
畫面陡然翻轉(zhuǎn),供奉著"先室梓桔生西蓮位"的烏木牌位在父親掌中寸寸龜裂,香灰凝成母親泣血的面容:"昭兒...快逃..."
"不要——!"
云昭嘶喊著驚醒,喉間還殘留著夢中的焦煙味。
冷汗浸透的里衣突然被夜風掀起涼意,她猛然轉(zhuǎn)頭,卻見月棲白正伏案擦拭沉淵劍刃。
"吵醒姐姐了?"他劍尖輕挑,一盞琉璃燈飄到榻前。
暖光映出他手邊斑駁的木盒——盒蓋縫隙里漏出的合歡紋,與記憶中母親牌位的雕花如出一轍。
云昭撲到案前時打翻了燈盞,火星濺上衣擺。月棲白廣袖輕拂,靈力凝成霜花覆滅火焰。
"姐姐急什么,又不會長腿跑了。"
烏木牌位被取出時泛著月色銀輝,顯然是被人用高階術(shù)法養(yǎng)護過。
云昭指尖撫過"梓桔"二字。
"你..."她哽咽著轉(zhuǎn)身,正撞進月棲白琥珀色的眸光里。
"數(shù)日前燒祠堂時順的。"他漫不經(jīng)心把玩著沉淵劍。
云昭的指尖還沾著牌位暗格的檀灰,忽然瞥見月棲白收劍時衣襟閃過一抹焦痕。
"云家護陣比想象中麻煩,差點毀了這玩意。"
她猝然揪住他襟口,素軟綢在掌中裂帛般嘶鳴,露出心口猙獰的焦痕。
"這是元嬰結(jié)界反噬的痕跡?"她聲音發(fā)顫,指腹撫過他胸口的傷處。
他的金色豎瞳突然顯現(xiàn),本源血脈在劇痛中暴動,卻被他用銀鈴生生壓回,心中呢喃:"特殊期要來了嗎?"
月棲白擒住她手腕的力道帶著罕見的慌亂:"姐姐摸夠了嗎?"
"小瘋子..."
"姐姐不用擔心,不過廢了三分本源..."他尾音戛然而止。
云昭忽然俯身,她的唇微微顫抖,輕柔地吻在他的唇上,一滴清澈而晶瑩的淚珠從云昭的眼角滑落,悄然融入他的唇間。
月棲白的暴走本源之力迅速被平息,突然發(fā)出一聲悶哼,手覆在云昭的后腦勺上,加深了這個吻。
"夠你賠上性命的三分本源..."她的唇比朱砂更艷,指尖順著靈脈描摹他心口輪廓,"小白寶寶,你當我是什么都不懂的稚童?"
"沒有沒有,姐姐值得我這么做..."他緩緩地站起身,踱步至窗邊。
檐下銅鈴突然齊齊炸裂,暴雨裹著驚雷劈開夜色。月棲白在震耳欲聾的轟鳴中閉了閉眼,三百年來頭一遭放任自己沉溺于這份溫暖——哪怕明日就要被本源之力反噬成灰。
"從今往后,姐姐由我罩著。"他突然噤聲,她的額頭輕輕地碰觸到了他的后背,胳膊從后面環(huán)繞著抱住了他。
"夜已深,睡吧,明日還有修煉等著我們..."。
子時的露水凝在追蹤蝶翅翼上,寒玉閣十二名精銳弟子圍著羅盤符陣屏息凝神。
為首的青袍修士突然睜眼,手中照影鏡射出的幽光直指三丈外老槐樹:"東南巽位,有云昭靈核波動。"
十道劍光同時刺向樹冠,驚飛的夜梟卻在掠過某處虛空時突然折翼墜落。
執(zhí)鞭的女修卷住鳥尸細看,發(fā)現(xiàn)傷口殘留著銀絲狀靈力:"是那日逃走時用的手段!"
眾人順著血跡圍住亂石灘,羅盤指針在此處癲狂旋轉(zhuǎn)。
黑衣陣修擲出八枚銅錢,卦象卻在落地瞬間全部豎立著嵌入地面。
"坎位生門被鎖死了。"他捻起沾著龍涎香的銅錢,"有人用高階術(shù)法隱藏了空間。"
資深的那名丹修突然蹲下,指尖捻起結(jié)界邊緣漏出的半片曇花萼:"是藥王谷的隱星陣!"他掏出玉簡急書,"速稟宗主。"
霜刃般的月光切開濃霧,寒玉閣十三道玄鐵令旗插在焦土之上。閣主云鏡生撫過冰裂紋羅盤,猩紅指針在三里外的亂石灘瘋狂震顫后驟然僵死。
"回稟閣主,方圓百里已布下天羅網(wǎng)。"執(zhí)刑長老的龍骨鞭纏著縷縷黑氣,"但追蹤蝶只飛到此處。"
云鏡生袖中飛出十二道血符,符紙卻在觸及結(jié)界時自燃成灰。
他盯著火焰中浮現(xiàn)的曇花紋路冷笑:"難怪搜魂術(shù)探不到云昭,原是藥王谷余孽的手筆。"
這是宗主所賜予的九幽冰針,一旦察覺她即將失控,便需用此物迅速封印載苦靈核。
“宗主考慮得真是周全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