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清歌的指尖還殘存著沈硯秋頸間鱗片的涼意，眼前卻已被煉丹臺的青玉案硌得生疼。
她蜷在樹洞里的記憶還帶著腐爛年輪的氣息，此刻卻要對著冒黑煙的丹爐露出乖巧笑容。
"這爐'凝香丹'需要三味花魂。"她將掌心貼在青銅爐壁上，垂落的青絲被爐火映成幽綠色。
觀禮席傳來嗤笑——誰不知道凝香丹需用百年雪蟾？
但沒人注意到她袖口鉆出的翡翠藤蔓正悄悄纏住爐腳。
秦羽的鶴紋錦靴碾過她拖地的裙裾，丹鼎門特制的暗囊在袖中輕響。
當林清歌往爐中投入第三朵夜合花時，他屈指彈出三枚裹著毒瘴的冰針，"師妹當心爐火太旺。"
毒針撞上爐壁的瞬間，林清歌腕間紅繩突然繃直。
觀禮臺西側(cè)傳來玉佩碎裂聲，沈硯秋垂在欄桿外的手腕微不可察地抖了抖，青銅丹爐內(nèi)壁立即覆上層冰晶。
"多謝師兄添柴。"林清歌突然旋身扯住秦羽的云紋腰帶，借力將人拽到爐前。
她沾著藥渣的指尖劃過對方驚愕的下頜，藏在指甲縫里的翡翠光芽趁機跳進毒瘴黑霧。
白瑤的驚呼卡在喉間——那團噬骨毒霧撞上翡翠光的剎那，竟化作漫天流螢。
林清歌發(fā)間未愈的傷口滲出鮮血，滴在爐中盛開的夜合花上，眨眼催生出七重花瓣。
"你!"秦羽踉蹌后退，袖中暗囊突然竄出火苗。
他慌忙拍打時，林清歌已經(jīng)捧著新結(jié)的丹丸轉(zhuǎn)身，裙擺掃過他燒焦的衣角："凝香丹最忌濁氣，秦師兄這身焦味..."
觀禮席爆發(fā)的笑聲中，沈硯秋將滲血的左手藏進袖袋。
方才加固丹爐時震裂的舊傷里，逆鱗青光正與林清歌懷中丹藥共鳴。
他隔著人群望見那小丫頭故意用紅繩纏住丹丸，金絲眼罩下的重瞳突然刺痛——二十年前剖鱗之痛順著同心繩傳來。
"收丹時辰到了！"玄風長老的銅鑼震落梁上積灰。
林清歌在飛灰里瞇起眼睛，看著自己那枚裹著翡翠光暈的丹藥滾進驗毒碟。
青銅碟沿的饕餮紋突然活了似的張開嘴，卻在她彈進半片枯葉時悻悻合攏。
西側(cè)觀禮臺傳來茶盞輕磕聲。
沈硯秋放下茶杯時，三枚深入柱子的金蟬針簌簌掉落。
他摩挲著玉佩裂紋，看著林清歌把驗毒碟推到秦羽面前："師兄要不要嘗嘗？"
突然有風穿堂而過，裹著丹藥香氣的青霧在梁柱間凝成鶴形。
驗毒碟中的丹藥開始自主旋轉(zhuǎn)，每一轉(zhuǎn)都剝落些翡翠光屑，露出內(nèi)里琉璃質(zhì)地的丹紋。
正打瞌睡的藥童驚醒時，懷中的驗毒羅盤炸成了八瓣。
白瑤拽著林清歌往后躲飛濺的銅片時，沒人注意到沈硯秋的指尖青光剛熄滅。
他袖中半塊冰玉鎖燙得驚人，上面"林"字的最后一筆正緩慢滲出朱砂——與二十年前婦人在嬰兒眼中種下逆鱗時，用來寫婚書的朱砂同源同脈。
玄風長老的銀須在藥香里簌簌顫動，兩指捏著的丹藥突然沁出琉璃色光暈。
老人袖中竄出條碧眼藥蛇，毒牙剛觸到丹紋就炸成團金霧——正是頂級靈丹自帶的護體罡氣。
"三百年了！"銅鑼咣當砸在青玉案上，驚得秦羽手中丹匣應聲而開。
他引以為傲的九竅金丹冒著黑煙，蛛網(wǎng)狀的裂紋里滲出腥臭黏液。
觀禮席的笑聲戛然而止，眾人紛紛用廣袖掩住口鼻。
白瑤拎著鵝黃裙擺蹦上煉丹臺，發(fā)間銀鈴纏住林清歌的朱砂痣："清歌你看！
那些黑煙凝成字了！"果然，盤旋的毒霧正扭曲成"沽名釣譽"四個篆文。
秦羽發(fā)狠踩碎滿地冰針，繡著鶴紋的衣擺突然竄起青火——正是方才林清歌彈進他暗囊的翡翠光芽。
"驗丹鏡！"玄風長老的暴喝震得屋梁落灰。
藥童們抬來的青銅古鏡照到林清歌丹藥時，鏡面突然浮現(xiàn)出盤根錯節(jié)的樹影。
沈硯秋的冰玉鎖在袖中發(fā)出蜂鳴，二十年前被種在女嬰眼中的逆鱗，此刻正在丹藥里舒展成半透明葉脈。
林清歌突然按住心口。
那些順著紅繩傳來的刺痛，此刻竟在她識海里拼湊出燙金婚書的殘頁。
褪色的"沈硯秋"三字突然滲出朱砂，與冰玉鎖上未干的痕跡嚴絲合縫。
她抬頭望向西側(cè)觀禮臺，正撞進沈硯秋重瞳里流轉(zhuǎn)的青色龍影。
"此丹需封存..."玄風長老的話被破空聲打斷。
三枚淬著藍光的銀針從梁上射向丹藥，卻在觸及翡翠光暈時調(diào)轉(zhuǎn)方向。
林清歌佯裝跌倒扯住秦羽的蹀躞帶，借力將他甩向銀針軌跡。
慘叫聲中，丹鼎門首席弟子肩頭炸開朵冰花，正是沈硯秋拂落的茶沫所化。
白瑤突然扯住林清歌的袖口："你懷里在發(fā)光！"藏在衣襟里的半片枯葉不知何時已長成玉簡，斑駁字跡正隨著沈硯秋摩挲冰玉鎖的動作時隱時現(xiàn)。
林清歌用指腹抹過"永結(jié)同契"四字，朱砂突然活過來似的纏上她腕間紅繩。
沈硯秋的茶盞突然炸裂。
滾燙茶水在落地前凝成冰刃，將第六枚偷襲的銀針釘入立柱。
他垂眸望著掌心被逆鱗割破的傷口，血色里浮動的正是林清歌識海里那紙婚書的"秋"字最后一捺。
藥童們的驚呼聲中，驗丹鏡突然映出驚人異象——琉璃丹藥內(nèi)部竟藏著枚龍鱗虛影。
玄風長老的玉笏板"啪"地斷成兩截，斷口處涌出的卻不是木屑，而是帶著海腥味的冰晶。
林清歌趁機將發(fā)熱的玉簡塞回衣襟，指尖殘留的朱砂卻在脖頸擦出灼痕。
觀禮席陰影里，墨離把玩著新得的毒蟾蜍，指甲縫漏下的熒粉正隨風飄向丹爐殘灰。
他饒有興致地看著林清歌頸間朱砂痣逐漸凝成鱗片形狀，袖中剛拓印的丹紋還帶著翡翠光芽的溫度。
藥會鼎沸人聲里，淬過蛇毒的銀針正在他舌底緩緩融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