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日。
下了許久的飛雪在這一天終于難得放晴。
碧藍的天空只有朵朵白云飄過。
天氣回溫,躲在家中許久的百姓,終于在這一天出門,開始漫山遍野的找食。
而鄉(xiāng)親們在忙碌之余,與往日相比還多了一項活動,那便是時不時圍觀已經(jīng)被徹底踩成平地的田埂。
“好了好了,都靠邊點,再敢進來,秦爺要行軍法了!”
裴元挎刀走過,一米九的壯碩身軀,在人群中仿佛鶴立雞群。
而隨著裴元走過,周圍圍觀自家男人的父老鄉(xiāng)親,則帶著一臉驚愕,仿佛兔子般急忙退開。
雖然咱也不知道秦爺要行什么軍法,但軍法這兩個字,聽起來就不好。
只是隨著裴元走遠,剛剛才退開的鄉(xiāng)親,又慢慢圍了回來,繼續(xù)蹲在田坎上呆呆望著。
娛樂匱乏的古代,練兵和耍大戲好像也沒有太大的差別。
土壘上,看著散開后又圍起來的鄉(xiāng)親,孫化臉上帶著一些無奈。
“秦頭,鄉(xiāng)里鄉(xiāng)親的,很難管他們?!?/p>
秦山從田坎收回目光,臉上平靜:
“不要讓他們影響到訓練就行?!?/p>
殺頭正軍法?
秦山可不會這么莽撞。
都是鄉(xiāng)里鄉(xiāng)親,上了戰(zhàn)場一個鄉(xiāng)出來的人,之所以能背靠背血戰(zhàn),靠的就是鄉(xiāng)情。
就因為家人圍觀所以殺頭?除非秦山出去了再也不睡覺!
此刻寬容點,上了戰(zhàn)場換來的,卻是鄉(xiāng)兵的死忠!
見秦山?jīng)]有繼續(xù)追究,孫化微松一口氣,隨后正要匯報訓練情況,秦山卻突然抬手制止。
孫化一滯,就連遠處一直關(guān)注的李飛,也立即大吼著讓所有人停止訓練。
原本喧嘩的田埂瞬間安靜下來,鄉(xiāng)勇們排好隊,組成一個方陣看向秦山。
而秦山則偏過頭,看向田埂外的官道。
官道上,幾臺大轎和兩輛驢車停在路邊。
仆役前后伺候,人群中甚至還混雜了七八個手持鐵棍的家丁。
此刻大轎外,劉老帶著趙襄兩人,正直直望著這邊。
天氣晴朗,所以看的也更遠。
再加上又是一日訓練,鄉(xiāng)勇的熟練度又上了一層,悍勇程度還要超過昨日。
三人此刻看來實在是大受震撼。
趙襄低低開口:
“我怎么感覺這才一日功夫...竟要比昨日更悍勇了些?!”
劉老也呆呆看著,作為現(xiàn)場最年長之人,見多識廣的他,太清楚眼前這一百人的含金量了。
原本因為流寇而懸著許久的心,也終于在此刻安穩(wěn)下來。
劉老正要與身邊兩人說話,旁邊驢車卻傳來一陣伴隨女子低聲驚呼的輕響。
劉老一愣,偏頭瞟了一眼,隨后眉頭微皺,輕哼一聲。
“女子之見!”
此刻的驢車中,一堆女眷正小心掀開車簾,目不轉(zhuǎn)睛盯著遠處土壘。
秦山身姿挺拔,立于百人之前,左手挎刀站立,眉宇間點點嚴峻,看上去竟格外英武!
而驢車中的響動,便是女眷們被秦山如此模樣,給驚的忍不住低呼。
常在家中深居,哪曾見過這種漢子?
此刻驢車中的女眷們,全部都是眼波流轉(zhuǎn),雙目泛光。
輕哼完,劉老不再關(guān)注驢車,隨后看了看趙襄二人,微微向前邁步:
“走吧,我等走近些?!?/p>
圍觀的百姓看著鄉(xiāng)里的‘天’,劉老爺居然來了,人群幾乎是瞬間向著兩邊散開,眼中也滿是恐懼。
在場絕大多數(shù)鄉(xiāng)親,都是他劉家的佃戶,若是惹得對方不高興,說不得明年租子又得漲不少。
而感受這些目光的劉老,眼底也滿是舒暢,只是眼神流轉(zhuǎn)之余,一個目光卻讓他一愣。
下意識看去,目光的主人,正是秦山。
不同于其他百姓的恐懼,秦山眼中只有平靜,以及些許被打斷練兵的不滿。
鄉(xiāng)勇順著秦山目光一起看來,一下被上百漢子盯著,劉老心底不自覺緊張起來。
下意識微微低頭,氣勢瞬間小了一大截。
而周圍圍觀百姓見此,則是雙眼微微睜大。
他們視線不斷在劉老和秦山身上轉(zhuǎn)換,反應過來后瞬間齊齊倒吸一氣。
居然連劉老爺,也怕秦爺?!
劉老頂著秦山目光來到面前,原本準備了許多教育和發(fā)號施令的說辭,此刻全部咽回肚里。
憋了好半天后,才支吾開口:
“秦兄弟,今日來主要是怕錢糧不夠,故而看看是否還有什么可以幫助?!?/p>
劉老客套,指示的話是不敢說,只能說些好聽的話熱絡氣氛。
誰知秦山聽了后眼皮一挑,目光直直看了過來。
短暫的沉默,劉老卻感覺時間過得十分漫長,直到劉老背后也開始冒汗,秦山才忽然開了口:
“劉老有心,確實還需要鄉(xiāng)里資助一二?!?/p>
劉老聞言臉色一變,這秦山還真不客氣。
雖然心里后悔,但話已經(jīng)說出去,劉老只好硬著頭皮抬起頭,努力在嘴角扯起一抹笑:
“秦兄弟但說無妨?!?/p>
劉老大氣,秦山也直接開口:
“眼下鄉(xiāng)親們只有一件胖襖,手中家伙也著實不堪,若是能搞來幾套甲胄,再換些新矛刀劍,甚至鳥銃,那就更好了。”
秦山隨口報需求,劉老和身后趙襄兩人則直接嚇了一跳。
他們瞪大雙眼直直看著秦山,一時之間居然完全失態(tài)。
好半天后劉老才壓著臉角皮膚抽搐,幾番欲言又止后,略微抬高聲音,抬頭直視秦山道:
“秦兄弟,你不若把我等賣了吧。”
甲胄?還要鳥銃?!
你秦山真以為我等無所不能,這些東西你一動口我們就給你變出來?
都不說鐵甲,能搞套只護上身的短罩甲都算燒高香了。
而至于更精良的扎甲、布面甲、甚至魚鱗甲,那更是把整個安平鄉(xiāng)賣了都不一定買的起。
劉老強壓心底無語,開口解釋:
“非是我等不愿,實在是這甲胄,我等買不起啊!”
“而且朝廷也有嚴令,私藏甲胄可是滅門的大罪。”
劉老解釋,隨后眼巴巴看著秦山,希望秦山能收回這獅子大開口。
本以為秦山會繼續(xù)胡攪蠻纏,逼著他們再多出血。
可秦山聽見這話后臉色不變,居然淡淡點頭:
“既然如此,那就算了?!?/p>
劉老一愣,臉上表情甚至來不及轉(zhuǎn)換,隨后趕忙抓住機會,正要開口,秦山卻又緊接著繼續(xù):
“不愿意買甲、又不愿意買銃,實在不行,搞幾張弓來也成?!?/p>
劉老剛剛張開的嘴瞬間僵住,隨后呆呆看向了秦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