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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  有人說“做學問要先從有利于仁的方向努力”,提出這種說法的人,肯定是沒有真正下功夫做學問的。如果抱著“有利于仁”的目的去做事,那就已經(jīng)偏離了仁的本意。要是說看到仁能帶來好處,不仁會帶來壞處,從而去選擇仁,這其實就是一種追求功利的心態(tài),和春秋五霸假行仁義是一樣的?!鞍踩省焙汀袄省?,都是品德修養(yǎng)達到一定境界后的狀態(tài)。這里的“利”字,就像《易經(jīng)》里“利有攸往”的“利”,意思是一路順暢,沒有阻礙,可不能理解成“獲利”。要是把到達目的地當作獲利,上蔡先生早就明確指出,不能說這是有所收獲。如果說追求的是獲利,那就明顯和“先付出努力,后收獲成果”的道理相悖,這樣的行為可稱不上是仁。仁既能讓人領(lǐng)悟道理,也可能帶來實際的效果。但不僅效果能不能得到難以預(yù)料,就連道理能不能領(lǐng)悟也不能過早地心存貪念。顏回曾說“雖然想要追隨仁道,卻找不到途徑”,有了這樣的追求,才能做到“安貧樂道”。要是一心想著在道理中獲取必然的成果,急著成為仁人,一旦遇到挫折,就會陷入極大的困境,出現(xiàn)“不能長久處在貧困中,也不能長久處在安樂中”的情況,原因就在這里。由此可知,不能只在“利”字上做文章。只有智者能看得透徹,堅定地去踐行,自然而然就會順利無阻。正因為如此,仁才有著無窮的韻味,讓人堅守而不輕易改變。做學問的功夫,其實體現(xiàn)在仁人、智者更高層次的追求上。比如“克制自己,恢復(fù)周禮”“恭敬、寬容”“先難后獲”,這些都是踐行安仁的本領(lǐng);“致力于為百姓做符合道義的事”,則是踐行利仁的本領(lǐng)。在這一章中,主要是在闡述仁人、智者的內(nèi)心品德,并沒有著重講述做學問的具體功夫。對于圣賢的文字,需要綜合理解,不能只盯著個別句子斷章取義。

          孔子口中說的“不仁者”,語氣非常嚴厲,和孟子說的“不可與言”“不保四體”等表述不同。孟子是從行為表現(xiàn)的角度來說,孔子則是從人的整體品德來評判,所以孔子又說“君子中也有不仁的人”。除了安仁、利仁的人,其他的都可算是不仁者。《集注》中用“失其本心”來解釋不仁者,這個說法有些過重了。其實,只是沒有領(lǐng)悟本心并不一定就是不仁,不一定是完全喪失了本心??鬃诱f的“久”“長”“約”“樂”,每個字都蘊含深意?,F(xiàn)在有人說天下只有貧困和安樂兩種境遇,又說只有富貴和貧賤兩條道路,這些都是輕率的說法。“約”指的是處境窘迫、受到拘束,無法自由自在;“樂”呢,對于君子來說,是要“在天下的中央立足,安定四海的百姓”;對于普通人,也得有志得意滿、做什么都順心的時候。這么想來,既不屬于貧困也不屬于安樂的境遇有很多。像鮑焦、黔婁,確實是貧賤之人;天子、諸侯,自然是富貴之人。至于孔子、孟子生活的那個時候,說他們富貴肯定不對,可要說他們貧賤也不合適。所以,除了貧富、貴賤之外,還有不貧不富、不貴不賤的狀態(tài)。仔細想想,不仁的人要是平平淡淡地處在既不貧困也不安樂的狀態(tài),可能還看不出有什么大問題。但他們內(nèi)心缺乏主宰,在處理事情時往往不知所措。所以,一旦處于貧困或安樂的環(huán)境中,他們的行為就會變得乖張。時間一長,更是難以自我約束,到處都是破綻。因此,上蔡先生說“仁人心中沒有內(nèi)外、遠近、精粗的區(qū)分”,還說“不亡”“不亂”,這些都是在強調(diào)仁人內(nèi)心的堅定和持久。那些不能長久保持品德的人,就像《易經(jīng)》里說的“不能堅守自己的品德,就可能遭受羞辱”。這里的“可能遭受羞辱”,不是必然會發(fā)生的,而是隨著時間推移、情況變化,因為自己無法控制而招來的羞辱。人的品德,只有具備仁才能持久。比如陳仲子,他努力讓自己處在貧困的狀態(tài),但為了妻子而接受食物,為了一個井邊的李子就爬著去吃,這說明他只是表面上符合義,內(nèi)心卻沒有真正以仁為主導(dǎo)。除了圣賢具備的品德,那些做到“克己復(fù)禮”和“務(wù)民之義”的人,或許能在短時間內(nèi)做到,但無法長久堅持;能在既不貧困也不安樂的時候做到,卻在貧困或安樂的環(huán)境中就不行了。圣人從這些方面來考察人,把事理看得透徹明白。不然的話,那些為貧賤而憂愁、為富貴而急切追求的人,和安仁、利仁之人的內(nèi)心境界相差巨大,根本就不能放在一起比較。吳氏說“不仁的人一天都不能處在貧困或安樂中,圣人這么說是對人寬厚,所以用長久來表述”。但圣人的寬厚,可不是含糊其辭、說一半留一半,給品行不好的人留余地??鬃诱f“鄉(xiāng)原是道德的敗壞者”,又說“那些小人就像穿墻挖洞的盜賊”,這些話可是毫不留情。這里說的不仁者并沒有特指誰,又何必為他們隱瞞呢?

          “不處”“不去”,這是涵蓋了事情始終的表述,原文是從大的方面來說的?!都ⅰ防镎f“審慎地對待富貴,安然地面對貧賤”,這個解釋很恰當,“審”和“安”這兩個字用得非常好?!皩彙庇忻鎸κ虑闀r看得清楚明白的意思,就像射箭的人能清楚地看到箭頭和靶心,這就是“審”;也有詳細考察的意思,比如“審錄”的“審”?!鞍病庇邪差D的意思,就像《易經(jīng)》里說的“安其身”;還有相互安定、和諧的意思,比如《尚書》里說的“安安”。從詳細考察然后安頓的角度來說,就是“取舍分明”;從面對事情清楚明白且能和諧相處的角度來說,就是“取舍的界限更加分明”?!熬尤绻x開了仁”這兩句話,只是對上文的總結(jié),并沒有引出下文的意思。雙峰的說法不太正確。僅僅是“不處”“不去”,就是保持仁與背離仁的重要界限。到了“君子沒有一頓飯的時間背離仁”這種境界,那就又不一樣了:此時天理與人的行為完全融合,無論是看、聽、說、做,還是出門辦事、役使百姓,不僅要防止人欲的侵擾,就算人欲沒有侵擾,也生怕天理不能時刻顯現(xiàn)在眼前。人會出現(xiàn)人欲沒有侵擾,但天理也不存在的情況。對于求學的人來說,就算把人欲摒棄得干干凈凈,如果志向不堅定、氣勢不充足,天理也難以持久。遇到事情的時候,能從事情中發(fā)現(xiàn)天理;事情沒發(fā)生的時候,天理似乎就不存在了。就算是沒有求學的人,雖然天理與他們無關(guān),但在沒有產(chǎn)生個人的智謀和世俗的因緣時,也會有頭腦清醒的時候。在這種時候,讓他們想辦法去獲取富貴、擺脫貧賤,他們也不會樂意去做。但這能說他們是君子嗎?能說他們有仁心嗎?所以,一心只在富貴貧賤的問題上努力,就算達到了一定的境界,也只是他們的極限了,和天理自然的準則還是相差甚遠。在天理還沒有在心中確立之前,最能讓人背離仁的,就是富貴和貧賤這兩個因素;而在遏制了私欲之后,即便沒有外界的誘惑卻仍然背離仁的情況,就出現(xiàn)在一頓飯的時間里,以及匆忙、困頓的時候。所以《集注》說“不僅僅是在富貴貧賤之間”。只有在內(nèi)心修養(yǎng)足夠深厚的時候,對于“不處”“不去”的原則,才能像泰山壓卵一樣堅決執(zhí)行,毫不猶豫。而要想深刻理解“不處”“不去”的含義,達到出神入化的境界,順應(yīng)“不處”“不去”的內(nèi)心,坦然地面對生活,關(guān)鍵還是要完善踐行“不處”“不去”的方法。對事情的情況看得清楚明白,不會眼花繚亂,這也可以叫做“審”;內(nèi)心平靜安定,順應(yīng)事物而不抵觸,這也可以叫做“安”。剛開始學習的人和達到最高境界的人,都可以用“不處”“不去”來描述,但他們的差別在于,說“去”和說“違”,程度深淺是不一樣的?!叭ァ笔呛汀按妗毕鄬Χ缘?,有意保持就是“不去”,有意舍棄就是“去”?!斑`”是和“依”相對而言的,沒有和天理相依就是“違”,與天理緊密相依沒有間斷就是“無違”。達到“無違”的境界,就不僅僅是保持仁,甚至都不能用“不去”來形容了。小注里說“必須要審慎”“卻要安然”,這種說法只說對了一部分,和程子說的“特立獨行的人才能做到”是一個道理。圣人的本意是從大的方面來說明,不會偏向某一邊。

          遏制欲望有兩個層面,但都還沒有達到存養(yǎng)天理的程度。第一種情況是,當事情擺在面前時,心里有一個明確的取舍標準,努力壓制自己的欲望,就算有追求富貴、厭惡貧賤的想法,也強行壓抑不表現(xiàn)出來。他們對于取舍的標準,大致是明白的,只是生硬地堅持,這就是佛教所說的“折服現(xiàn)行煩惱”。第二種情況是,一向?qū)τ蛥拹旱那楦斜容^淡薄,又追求高明超脫的境界,讓內(nèi)心始終保持空虛。在沒有接觸到富貴的快樂、貧賤的痛苦時,內(nèi)心空蕩蕩的。這樣一來,就算有獲得富貴的機會、擺脫貧賤的可能,他們也不會產(chǎn)生想法。因為他們把內(nèi)心調(diào)理得清閑自在,所以才能做到這樣,這就是佛教所說的“自性煩惱永斷無余”。佛教在這方面的修行,到這個程度就算是達到極致了。這樣做對事物沒有什么損害,他們所說的“七菩提”“八圣道”等,也只是在這些方面下功夫。但圣人的學問可不是這樣。圣人認為,僅僅用應(yīng)當遵循的道理來壓制欲望、不讓其表現(xiàn)出來,這還不夠;也不能只依靠欲望淡薄就追求高明超脫的道路。最終還是要以遵循當然之理為依靠,只是要從淺到深、從片面到全面、從生疏到熟練、從有事時的選擇堅持到無事時的純粹專一,不斷地努力。這樣,內(nèi)心就能完全符合天理,在面對富貴貧賤的選擇時,能夠領(lǐng)悟其中的精妙含義,順應(yīng)天理;在應(yīng)對富貴貧賤的情況時,能夠堅守仁愛,安守本分。這樣,圣人的偉大作用就能彰顯出來,這就是天地間的秩序和規(guī)范。所以說“一旦克制自己,使言行符合禮,天下的人就會稱贊你有仁德”,這可不是只對事物沒有損害,而是懷著真誠的愿望去踐行?!都ⅰ防镎f的兩個“明”字,其中包含了很多道理。在做到貧困時不諂媚、富貴時不驕傲的基礎(chǔ)上,還有貧困時能安樂、富貴時能喜好禮的更高境界。道德修養(yǎng)和事業(yè)規(guī)劃,都是從這個“明”字衍生出來的。

          《集注》把“終食”“造次”“顛沛”,當作是連貫且同等重要的三種情況來解釋。品味原文中兩次提到“必于是”,語氣很強烈,“必”字也很有力量,由此可見《集注》的解釋很精妙。真西山把這分成三段,就不太對了。西山似乎把最后兩句當作是結(jié)果來說,還認為“終食”的時候做到不違仁比較容易,“造次”“顛沛”的時候就很難。但實際上,這里的難易程度,是根據(jù)人的資質(zhì)稟賦不同而有所區(qū)別的,并沒有絕對固定的差別。簡單來說,像陶淵明這類人,讓他們在大多數(shù)情況下不違背自己的良心比較容易,但到了匆忙、困頓的時候,就難免會有所動搖。而像張睢陽、段太尉,他們在匆忙、困頓的情況下能夠堅守大義,表現(xiàn)出色,但要是期望他們能做到一頓飯的時間都不違背仁,他們不僅沒有在這方面下過功夫,恐怕就算想這么做,能力也不夠。所以,君子不能只依靠自己資質(zhì)所擅長的方面,而應(yīng)該在動靜之間都注重修養(yǎng),無論情況是平常還是多變,都要保持一顆堅定的心。既要用志向統(tǒng)領(lǐng)氣勢,持之以恒;也要用氣勢配合道義,在危險的情況下堅守正道。只有這樣,才算是踐行仁的完整功夫。不能說一頓飯的時間不違背仁“通過努力就能做到”,而匆忙、困頓的時候不違背仁“必須要修養(yǎng)成熟之后才能做到”。所以,把這一章分成兩節(jié)是可以的,分成三段就不合適了。之所以分成兩節(jié)可行,是因為在一頓飯的時間里,沒有什么讓人產(chǎn)生欲望或厭惡的事情干擾內(nèi)心,所以必須要在安靜的時候存養(yǎng)天理,確保不違背仁,而不只是在行動時遏制人欲來不背離仁。而在匆忙、困頓的時候,除非是像項煜、馮銓這類極其不仁的人,一般人也沒有時間去產(chǎn)生欲望或厭惡。由此可見,在沒有欲望和厭惡干擾的情況下,除了天理在心中顯現(xiàn)、充分發(fā)揮作用之外,遏制欲望的功夫根本靠不住。為什么呢?因為在這種情況下,根本就沒有欲望需要遏制。

          在剛開始做學問的時候,面對富貴貧賤還能有個依據(jù),能夠清楚地分辨取舍的界限;但要說在匆忙、困頓的時候應(yīng)該怎么做,就很難說清楚了。到了匆忙、困頓的時候,只有內(nèi)心和天理保持一致,在具體事情上卻沒有固定的模式,所以只能依靠平時功夫的深厚,而不能依靠界限的分明。殷商的三位仁人“各自保持自己的志向,為了先王而奉獻自己”,他們根據(jù)自己的判斷做出選擇,都是可行的。要是事先規(guī)定應(yīng)該怎么做,比如不符合道義的富貴不能接受,不符合道義的貧賤不能擺脫,那么趙孟頫出仕元朝,就成了像微子一樣的人;劉休炳和豬一起吃東西,就成了像箕子一樣的人;泄冶為了進諫而死,就成了像比干一樣的人(這里是說如果按照固定模式判斷會出現(xiàn)不合理的情況)。大致來說,在欲望和厭惡占據(jù)主導(dǎo)地位的時候,遠離那些對仁有害的因素,界限自然是固定的,就像用藥治病,可以精確地調(diào)配劑量。而在沒有欲望和厭惡干擾,面臨生死得失的情況下,追求仁并實現(xiàn)仁,天理的變化是靈活多樣的,不能用固定的標準來衡量,就像吃東西養(yǎng)生,不能規(guī)定一頓飯必須吃多少,吃飽就行了。到了不違背仁,完全符合仁的境界,在面對富貴貧賤時,其中蘊含著很多精妙的含義和靈活的運用。所以孔子只是順著這個思路說下去,沒有刻意回避?!都ⅰ防镎f“取舍的界限更加分明”,雖然說得委婉,但這里的“更加分明”,可不只是說以前不因為欲望和厭惡而背離仁這么簡單。

          “一旦致力于仁”,和前面所說的“喜好仁、厭惡不仁的人”相比,只是選取了能夠做到喜好和厭惡這一點作為入門的功夫,原本不能從資質(zhì)稟賦上區(qū)分是出于功利還是努力。朱子說“用力,更多說的是氣,但志也體現(xiàn)在其中”,這話雖然強調(diào)了氣;但他又說“志向所到的地方,氣也一定會到;志向確立了,自然就會奮發(fā)有為”,這其實是讓氣聽從志的指揮,志才是主導(dǎo)?!皻狻弊衷谶@里是用來解釋原文中的“力”字,“志”字則是補充說明了“用力”中“用”字的關(guān)鍵所在。他說“志是氣的統(tǒng)帥”,很明顯氣是為志服務(wù)的。致力于仁,既然是志在指揮氣,那每個人都有力量,為什么不能把力量用在仁上呢?可見,只是因為沒有立志于仁。沒有立志于仁,就算有力量也不會用在這上面,就算用力也不是為了仁。就像有視力卻用來觀察丑惡的東西,有聽力卻用來辨別不好的聲音,有吃苦耐勞的能力,卻像懶惰的婦人,魚油燈只用來照亮堵伯的地方,卻不照亮織布機。孔子從這些現(xiàn)象中看穿了那些不喜好仁、不厭惡不仁的人的問題,所以才說“我沒有見過力量不夠的人”。比如蘇秦刺股懸梁,慧可立雪斷臂,如果把這種勁頭用在追求仁上,還有什么困難不能克服呢?再看看那些無賴子弟,堵伯的時候通宵達旦,可父母生病的時候,讓他們守夜照顧,瞌睡都趕不走。又比如歸安的茅元征割股來治療他的妾,可父母生病的時候,他卻做不到。從這些例子就能明白:那些品行不好的人,其實都有成為忠臣、孝子的能力;他們之所以在某些事情上用力,在追求仁的事情上卻不用力,就是因為志向不同。他們志向的偏差,在于喜好和厭惡的東西不一樣。很明顯,只有喜好仁、厭惡不仁,才能致力于仁。就像一個人不喜歡酒,他的志向就不在酒上;志向不在酒上,氣勢就無法支撐他去喝酒,又怎么能拼著醉一場去痛快飲酒呢?所以孔子指出,病根就在于喜好和厭惡是否真誠,這可是說到了古往今來人們不能致力于仁的關(guān)鍵。說“我沒有見過力量不夠的人”,既然不是力量不夠,那么過錯難道不在好惡不誠上嗎?好惡只是起始之事,用力才是切實的行動。只有喜好仁、厭惡不仁,之后才能真正用力于仁。如果不是真心喜好仁、厭惡不仁,即便想要用力,也總會覺得力量不足。由此可知,真心喜好仁、厭惡不仁屬于自然踐行的安行境界,要高于用力踐行的勉行境界。

          若認為喜好仁、厭惡不仁是已經(jīng)達成的境界,用力則是追求達成的功夫,那就會得出用力去喜好仁、用力去厭惡不仁的結(jié)論,這顯然是考慮不周全的。不妨親身去體驗一下,好惡之情怎么能用得上力呢?真正喜好一件事,就如同喜歡美麗的容顏那般自然;真正厭惡一件事,就像厭惡腐臭的氣味一樣本能。天下哪有喜歡美麗容顏、厭惡腐臭氣味還需要用力的呢?那些不喜歡美麗容顏、厭惡腐臭氣味的人,又怎么能通過用力去改變這種好惡呢?

          朱子只是因為原文中“無以尚之”這兩段話說得很鄭重,所以把前一節(jié)看作是成德之人的境界,后一節(jié)看作是勉強為之的表現(xiàn)。但他不知道孔子之所以鄭重地談?wù)摵脨?,是因為上文突然說“我沒見過喜好仁、厭惡不仁的人”,這就像憑空下了個論斷;而好惡之情隱藏在人心里,人們肯定會說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做到好惡呢,所以孔子才舉兩個例子給大家看。好惡之情是隱藏的,而“無以尚之”“不使加身”則是外在明顯的表現(xiàn)。從一個人做不到“無以尚之”,就能知道他并非真正喜好仁;從做不到“不使加身”,就能知道他并非真正厭惡不仁。要是有能真正喜好仁、厭惡不仁的人,那就必然會有“無以尚之”“不使加身”的表現(xiàn),這就是內(nèi)心真誠在外表上的體現(xiàn)。既然做到了“無以尚之”,就必然會一心追求仁;做到“不使加身”,就必然會端正志向遠離不仁。這樣持之以恒、堅定執(zhí)著,全身心地投入到追求仁的行動中,又怎么會擔心力量不夠呢?

          即便只是一天致力于仁,雖然時間短暫、功夫還不熟練,但在這一天里,也必須是真心喜好仁,做到“無以尚之”,真心厭惡不仁,做到“不使加身”,情感專注、志向堅定,氣勢也隨之而來,這樣耳目口體等身體各部分,才會聽從內(nèi)心的指揮,有力量也愿意去使用,而且不會用錯地方。前一節(jié)是從總體上來說的,包含了功夫成熟與否、時間長久與否等各種情況。后面提到“一日”,則是選取了功夫尚未長久、練習尚未熟練的情況來論述。實際上,無論是終身踐行還是一日努力,都是因為有了好惡之情才會用力,自然而為和勉強去做,在根本上是一致的。

          至于說“我未見力不足者”,只是為了證明只要好惡真誠,力量就必然足夠,而不是說我沒見過一天致力于仁的人。說“蓋有之而我未見”,雖然語氣有所緩和,但這是圣人遵循修辭立誠的原則,不違背理一分殊的道理;不像佛教說的“一切眾生皆有佛性”那樣沒有根據(jù),說人的性情已經(jīng)端正,只是氣力不夠,在自然的賦予中,大概不會有這樣的情況。最后說“我未之見”,是因為人們從上天那里獲得的氣力大致相同,但性情被物欲蒙蔽的程度卻有很大差異。這里說的性情就是指好惡。志向靈動易變,容易受到情感的影響,所以會被蒙蔽;氣雖然會變動但不靈動,完全聽從志向的指揮,和情感的關(guān)系比較疏遠,所以不容易被蒙蔽。志向不被蒙蔽但氣被蒙蔽的情況,從道理上或許有可能,但在實際中是不存在的。“我未見力不足者”以下三句,就像水在地上流淌,曲折順暢。然而《集注》卻阻礙了這種順暢的語義,強行進行分析,把兩個“未見”當作同樣的意思來理解??鬃釉趺磿胍吹接昧s力量不足的人呢?如果真有這樣的人,那肯定是圣人非常憐憫的對象,就像盲人失去視力、穿喪服的人不能行禮一樣;孔子怎么會希望見到這樣的人,還因為沒見到而感嘆呢?

          雙峰及之后的諸多儒者,把禮讓和爭奪對立起來說,朱子原本并不是這樣的觀點。這就是精微的言辭失傳,大義也變得隱晦不明。朱子的思想到了宋末已經(jīng)蕩然無存,實在令人惋惜。

          原文說“如禮何”,意思是雖然做了與禮相關(guān)的事,但終究做得不恰當。有人說上下的名分不能截然分開,不要爭奪、不要貪婪??梢堑搅诉@種含糊不清的地步,哪里還有什么禮呢?這哪里只是做不好與禮相關(guān)的事,禮簡直都拿這樣的人、這樣的世界沒辦法了。

          讓,固然有與爭相對的意思,但字與字之間的對應(yīng)關(guān)系并不單一。比如圣和狂,就是完全相反的兩個極端。圣也可以和賢相對,這是因為做不到圣,只能達到賢,兩者相近所以形成對比。現(xiàn)在說“不能以禮讓來治理國家”,也是通過能做到以禮讓治國的人來對比,就像賢比不上圣一樣,可這哪里就到了爭奪的地步呢?

          “不能以禮讓為國”的,大都是平庸的君主和臣子。要是說以爭奪來治理國家,從古至今那些兇狠貪婪的人,也只是自己爭奪,可沒有把這當作治理國家的方式。齊桓公為了爭奪君位殺了自己的弟弟,但他并沒有頒布一條殺弟奪財?shù)拿顏硎┬杏诎傩?;季氏瓜分了魯國的公室土地還趕走了國君,卻不允許南蒯、子仲這樣的人叛亂;由此可見,世上并沒有人把爭奪當作治理國家的方法。

          不能做到讓,不能就說是爭;但僅僅不爭,也不能說是讓。如果把面對財物時多的讓給別人、走路時讓別人先走當作讓,那這種讓只是禮的細枝末節(jié)。連這都做不到,確實是非常無禮,但也不能就說“如禮何”。黃氏所說的讓畔、讓路的說法,只是借著“讓”字堆砌古語,根本不明白讓畔、讓路是多么高深的境界。讓畔、讓路,那是“治理國家有什么難的”這種最高境界的圣人功績、神奇教化,哪里是君主為了治理國家、設(shè)立教化,讓百姓遵循的呢?要是這樣做,就會看到在田邊,這個人指責那個人不先讓,那個人又指責這個人不快點讓,大家互相爭吵、互相告發(fā),沒完沒了。

          這一章體現(xiàn)了圣人依據(jù)天理治理百姓,根據(jù)內(nèi)心的準則確立最高的標準,是天德王道的根本所在。怎么能忽視這些,只談?wù)摖幣c不爭,還在禮儀的細枝末節(jié)上計較推讓呢?所以《集注》說“讓是禮的實質(zhì)”。

          朱子又說“如果懷著好爭的心,卻只想用禮儀的細枝末節(jié)來感動別人,怎么能感化得了呢!”還說“先王推行禮讓,就是要實實在在地去做”??磥恚@里說的“實實在在”,和《巧笑章》注釋中的“忠信”是一脈相承的?!肚Y》說“君子恭敬、節(jié)制、退讓,以此來彰顯禮”。只要從內(nèi)心的品德去反思,做到忠誠且毫無保留,守信且實實在在,那么在別人看來自己總是有多余的,而自己卻總覺得還不夠。所以對事物不敢怠慢,對事情不敢奢侈,對禮儀不敢過度,自然而然就能明白“禮儀三百、威儀三千”,都是天理本來就有的準則,用這些來自我約束、治理百姓,收斂自己的志氣和精神,謙遜順從地去做,一點都不能虧欠。這樣才能與禮相契合,用禮來治理國家,自然就游刃有余了。這就是所說的“有了《關(guān)雎》《麟趾》的精妙內(nèi)涵,然后《周官》的法度才能施行”。

          《關(guān)雎》中求而不得的思念,得償所愿的快樂,都是從愛敬的心中產(chǎn)生的,用這種情感去尊重親近賢淑的女子,不會放縱放肆;《麟趾》中不踐踏、不觸犯、不抵觸的描述,體現(xiàn)出加倍自然的忠厚,不冒犯外物。這就是從這兩首詩中體現(xiàn)出的禮讓的精妙內(nèi)涵。這才是真正的讓。哪里只是上下分明、不爭奪的意思呢?商湯的“圣敬日躋”(圣德和恭敬的品德日益提升),周文王的“小心翼翼”,說的都是這個道理。這可不是那些只會訓(xùn)詁的儒生能夠理解的,也是理所當然的。

          從淺顯的層面來講,上下之間不爭斗,也不意味著就是讓。天子擁有天下,諸侯擁有封國,大夫擁有采邑,他們相安無事、不互相爭奪,但這可不是諸侯把天下讓給天子,大夫把封國讓給諸侯,士庶人把采邑讓給大夫。所以從淺顯的角度說,把自己擁有的推讓給別人,這才叫讓。雙峰沒有深入思考,才會出現(xiàn)這樣的誤解。

          大概是因為他覺得春秋時期執(zhí)政者爭權(quán)奪利,就懷疑孔子是在指責這種現(xiàn)象。但他不明白圣人的見識,“與天地上下一同流轉(zhuǎn)”,“即使歷經(jīng)百世,等待圣人來評判也不會有疑惑”。要是孔子只是就事論事,只圖一時口舌之快,和趙鞅、陳恒、季斯、叔州仇這些品行不端的人爭吵,那怎么能成為孔子呢?用孔子在魯國擔任官職時的事跡來驗證,就能明白這個道理。

          朱子雖然說“忠是根本,恕是貫通的方法”,但絕不能說用忠來實現(xiàn)恕。仔細想來,“盡己之謂忠,推己之謂恕”,這兩個“己”字稍微有些區(qū)別。只有達到圣人的境界,這兩個“己”字才沒有區(qū)別。如果沒有區(qū)別,那么推卻不徹底,就不能稱之為推;徹底了卻不推,又怎么能說是盡呢,也就沒必要先說忠再說恕了。

          忠也是在待人接物中體現(xiàn)出來的。沒有需要應(yīng)對的事情時,不僅忠的作用用不上,忠的本體也隱藏起來了。比如有人說“維天之命,于穆不已”(天命深遠而運行不息)體現(xiàn)了忠,也必須在天命作用于萬物的時候,才有所謂的不已。天命,是上天賦予萬物的,也就是賦予萬物性命的東西。所以說忠是本體、恕是作用,不能簡單地把它們分成兩段,認為存在于自身的就是本體,作用于外物的就是作用。

          盡和推都是從自身延伸到外物的行為,所以這兩個字的含義很難區(qū)分清楚。因此可以知道,從盡己的角度來說,這里的“己”指的是本性、天理;從推己的角度來說,這里的“己”指的是情感、欲望。比如堯把天下傳給舜,堯所秉持的本性天理,大公無私,而且順應(yīng)自然、恰到好處,這就是完全盡到了自己本性的品德;而舜的品德必須成為天子才能充分發(fā)揮作用,這是舜的情感需求;天下的臣民必須有舜這樣的天子才能安心,這是天下人的情感。舜想要讓天下人都得到好處的情感,也是堯所擁有的;天下人想要有圣人作為君主的情感,同樣也是堯所擁有的。把這種情感推及天下,滿足大家的愿望,這就是推己,而這是從情感和欲望方面體現(xiàn)出來的。

          正因為如此,所以說忠恕是求學之人需要踐行的。為什么呢?還沒有達到圣人的境界,就不能隨心所欲且都符合天理,所以需要用天理來約束自己,盡到自己的本性;也要用情感來考量,推己及人滿足他人的欲望。把這兩者相互對照,達到統(tǒng)一,推的時候沒有阻礙,盡的時候也沒有欠缺,這樣才能在萬事萬物中通行無阻。

          而圣人呢,他們的欲望就是天理,情感和本性是一致的,所以不需要先求忠再求恕,來實現(xiàn)兩者的統(tǒng)一;只要盡到自己的本分,自己的情感和天下人的欲望自然就能相通,成就各種事務(wù)。所以說“只有天下最真誠的人,才能充分發(fā)揮自己的本性;能充分發(fā)揮自己的本性,就能充分發(fā)揮萬物的本性”。不像那些比圣人稍遜一籌的賢者,他們盡己的時候,必須把自己和人欲完全分開,只把天理當作準則;在推己的時候,需要通過觀察別人的欲望來使心意相通。

          圣人只要盡到自己的本分,恕道也就包含在其中了;但如果只說忠,就會讓人懷疑自己所盡的只是天理要求的,而沒有充分考慮天下人的情感。所以在圣人做到人我都適宜的情況下,只說忠是不夠的,還必須說誠、說仁、說盡性。誠,既是對天理的真誠,也是對欲望的真誠。仁,是內(nèi)心的品德,是情感的本性;是愛的天理,是本性的情感。本性,是情感產(chǎn)生的根源。

          再往上推,從天道的角度來說,忠恕根本就用不上。為什么呢?因為天沒有自我的概念,天也沒有像人一樣的本性。本性,是存在于有形的事物之中的,而天是無形的。當天道運行、萬物生長的時候,這就是天道的生生不息,沒有生死的間斷,是大公無私、沒有彼此之分的,也就是沒有自我的概念。所以天只有天命,而沒有像人那樣的本性,天命沒有固定的方向(“命則無適”,“適”在這里讀dìng lì qiè,意思是固定的方向 ),而本性是有界限的。

          但天道運行不息、施予無窮,它蘊含的道理完全展現(xiàn)出來,生成萬物,這就是人所需要盡到的“己”,而且這個“己”是沒有不盡之處的。天道對于萬物的性情,能夠滋養(yǎng)它們的欲望、滿足它們的需求,引導(dǎo)它們向善、遠離惡,讓萬物各得其所,沒有任何強迫,這就是人所需要推及的“己”,而且這個“己”是沒有不推及之處的。所以不能用忠恕來描述圣人之道和天道,但又能從圣人與天道中看到忠恕的影子。

          曾子領(lǐng)悟到孔子能夠貫通萬事萬物的原因,是欲望符合天理,本性與情感相通,秉持中正之道,對天理的認知真實不虛,順應(yīng)萬物的變化,對情感的處理恰到好處;但如果只說誠、說盡性,就會顯得有些孤立,好像是用自己的誠和性去填充萬物的虛空,這就和后世“用繩子串散錢”這種淺陋的說法有些相似了;所以曾子從道的流行變化的角度,用忠恕來表達,這樣就能把圣道的充實圓滿、天理人情的暢通無阻,表達得淋漓盡致,沒有任何阻礙。

          總之,忠恕之道能夠貫通天下,讓萬物都能在性情上得到滿足,所以即使是天道、圣人之道,也可以用忠恕來描述。但在人們盡己、推己,努力探尋萬事萬物的道理和情感的時候,只有求學之人需要這樣做,圣人則不需要。

          圣人雖然不能用恕來描述,但并非不能用忠來描述。所以朱子說“不能用一個‘推’字來形容圣人”,這也表明圣人有必須盡到的本分,卻沒有需要推及的“己”。圣人只要盡性,就自然盡情、盡欲。要知道,在天理和人欲有明確分界的時候,才可以說推;而天理本質(zhì)上是相通的,就不能簡單地說推了。

          然而,如果完全舍棄恕只說忠,又會讓人懷疑只注重天理,而不懂得人情。所以說,至誠無息,就是讓萬物各得其所;萬物各得其所,也就是圣人自我實現(xiàn)的境界。天理是公正的,所以不需要推;人欲如果能達到公正的境界,也不需要推;而圣人滿足萬物欲望的情感,其實就是圣人原本就有的情感。所以曾子用忠恕來闡述孔子的道,并不是對圣人的貶低。宋儒把忠恕專門看作是求學之人的修行內(nèi)容,正是為了說明這是人們成為圣人的途徑,從道理上來說也是說得通的。從這個角度去思考“一以貫之”的含義,也能大致有所領(lǐng)悟了。

          圣人也有欲望,他們的欲望就是天理。天沒有欲望,但天的理體現(xiàn)在人的欲望之中。求學的人既有天理的認知,也有欲望的存在,當對天理的認知達到極致,就能契合人的欲望;將欲望合理地推己及人,也就符合天理了。由此可見,每個人的欲望都能得到滿足,這就是天理的大同境界;天理的大同,就在于每個人的欲望都沒有太大的差異。治理百姓有方法,這個方法就是遵循天理滿足人欲;得到上級的信任有方法,也是這個道理;與朋友交往有誠信有方法,同樣如此;孝順父母有方法,還是這個道理;使自己內(nèi)心真誠有方法,依然是這個道理。所以孔子說“我的道是用一個根本的原則貫通起來的”。

          按照這樣的理解來解釋,各種不同的說法就能融合統(tǒng)一,而且比程子“有心、無心”的說法更加明確貼切,對理解程子的思想也有幫助。我這樣的解釋,實實在在且富有深意。解讀這一章的人,只要從這個角度去思考,就不會陷入俗儒的淺薄見解,也不會誤入異端的歧途。

          從天理推及人欲,沒有什么轉(zhuǎn)折;但從人欲中發(fā)現(xiàn)天理,則需要用心去安排:這就是仁與恕的區(qū)別。

          只說天理,那就是天道;只說欲望,那就是人性。餓了就吃飯,冷了就穿衣,這是自然的天理。但每個人對食物的口味、衣服的喜好各不相同,這就是人的欲望。從“食不厭精”“不以紺緅飾”(“紺緅”讀gàn zōu,紺,深青透紅之色;緅,黑中透紅之色。這里指不用紺緅色的布做衣服的鑲邊 )這兩章內(nèi)容來看,人依據(jù)自身的欲望和天理來合理地利用萬物,輔助天地化育,做到忠和恕都順應(yīng)天理。

          勉齋說“忠接近未發(fā)的狀態(tài)”,這是體悟程子“大本、達道”的學說,非常精妙。人們所盡的“己”,雖然在與事物接觸、應(yīng)對時才顯現(xiàn)和發(fā)揮作用,但在還未與外界事物接觸時,它也分明存在。“和”不是未發(fā)時就有的,而“中”即便到了已發(fā)之后,依然保持在內(nèi)心,不會隨著所發(fā)之情消散。所以,無論是動還是靜,都要注重存心養(yǎng)性,而反省檢查則要在心動、有行為表現(xiàn)時進行。只說“忠”,自然會包含“恕”的意味;但只說“恕”,就可能會偏離“忠”。因此說“忠接近未發(fā)”,這里的“近”字很值得仔細品味。

          人在行動時,欲望就會顯現(xiàn),即使是圣人也無法避免。只要未發(fā)的天理充實圓滿,涵蓋了行動中產(chǎn)生的情感,而不是只在行動時才去節(jié)制情感,那么一說“忠”,“恕”也就包含在其中了。但如果在喜怒哀樂等情感剛剛出現(xiàn),欲望初露端倪的時候,才去探尋天理,就會覺得欲望之外還有天理,天理之外又有欲望,這樣就必須同時運用盡己和推己的方法了。

          倘若用盡己的天理去壓制欲望,那么在處理天下事務(wù)時,就會有很多地方行不通。要是只順著自己的欲望去推己及人,而不盡到天理的責任,那么在涉及到自己和他人的利害關(guān)系時,就會產(chǎn)生沖突,導(dǎo)致有些事情無法推己及人;要是強行去推,又會變成像墨子主張的兼愛那樣,甚至出現(xiàn)不顧自身、舍己從物的所謂“仁”。

          曾子領(lǐng)悟到圣人無論動靜、無論對待天地萬物,都能做到始終如一、天人合一,所以即便在某些情況下無需刻意推己及人,但在盡己時做到毫無保留,也就等同于在推己時做到了無所不推,因此他才肯定地說孔子的道“忠恕而已矣”,可以說再透徹不過了。

          天是無法推己及人的,所以可以說“不待推”。天雖然不會刻意去“盡”什么,但看看“用雷霆來鼓動,用風雨來滋潤”、天地間陰陽之氣交融變化、雷雨充沛的景象,就會發(fā)現(xiàn)天其實已經(jīng)全然展現(xiàn)了自己,只不過它沒有“自我”的概念罷了。這就是天命,就是天道,就是天理,就是事物的現(xiàn)象和規(guī)律,就是化育萬物、使萬物生長成熟的天。這個天理體現(xiàn)在人身上,就是誠,就是仁,就是忠恕,它們貫穿在一起,由此道得以確立,沒有行不通的地方。

          朱子引用《詩經(jīng)》里的“於穆不已”、《易經(jīng)》里的“乾道變化”來闡述,明顯體現(xiàn)了體用合一的思想。要是說“天不待盡”,那就好像存在另一個清虛自然、無所作為的天,如此一來,必須盡己推己的忠恕之道,就無法貫穿于這樣的天道之中了。

          如果不存在另一個天,那么“一以貫之”就能說得通。要是真有一個清虛無為之天,那就必然存在另一種清虛無為之道,用這種虛無的道去貫穿實際的事物,這就成了“以一貫之”,而不是“一以貫之”了。這是圣學和異端學說的一個重要界限,所以談?wù)摰赖臅r候,對天的理解一定要謹慎。

          《詩經(jīng)》說“於穆不已”,是在稱贊天命運行沒有間斷。朱子引用這句話,說的是天命不間斷,《中庸》表達的也是這個意思。這都是在說太極之氣彌漫交融,陰陽相互變化結(jié)合,賦予萬物生命,永不停息。明白了這個道理,就知道“不待盡”的說法,難免和道家“天地不仁”的觀點有些界限不清。對天的理解出現(xiàn)偏差,那么談?wù)摰酪矔鲥e。

          《中庸》說“無為而成”,是指不依靠名法、智力就能成就功業(yè)。但像籌劃治理、確立根本、知曉變化,使人們看到行為就產(chǎn)生敬意、聽到言論就感到信服、看到行動就感到喜悅,這些都是圣人完整的本領(lǐng),都要充分施展出來。用這些和天相對照,天的道理也就能夠理解了。

          潛室似乎沒有采用朱子“忠是一、恕是貫”的說法,不過他的解釋倒也清楚明白。他說的“生熟”這個觀點也很不錯。所謂熟,不是說不用推己及人,而是在推己及人時,內(nèi)心沒有了自我和他人的分別。朱子把“恕”單獨拆分出來,以此區(qū)分學者和圣人的境界。曾子將“忠恕”合起來說,這樣就能通過學習下等的知識,進而領(lǐng)悟上等的道理。把一件事當作兩件事來下功夫,這說明功夫還生疏;把它們合起來當作一件事做,那就是功夫成熟了。通過下學上達,實現(xiàn)天人合一,關(guān)鍵就在于功夫成熟。

          潛室顛倒引用《易經(jīng)》的話,錯得太離譜了?!兑捉?jīng)》說“同歸殊途,一致百慮”,這才是“一以貫之”的意思。要是說成“殊途同歸,百慮一致”,那就變成用“一”來貫穿了。佛教“萬法歸一”的說法,正是源于這種錯誤理解。

          這里面的差別看似細微,實則相差甚遠?!巴瑲w殊途,一致百慮”,就好比種下一粒粟米,長出無數(shù)粟米,這既是天理自然的規(guī)律,也是圣人成就功業(yè)的體現(xiàn)。而說“殊途同歸,百慮一致”,就像是把太倉里的所有粟米都倒并成一粒,天地之間,既沒有這樣的道理,也不會有這樣的事情。

          佛教之所以這么說,是因為他們想要把這個世界消滅到一無所有的境地,只留下那如石火電光般、模模糊糊好像存在的“一”,隨后甚至連這個“一”都想要消除掉,所以才有“一歸何處”的說法,就像芭蕉一樣,看似有東西,實則無心。

          盡己,是對自己的要求;推己,也是基于自己去推及他人?!凹骸笔恰巴瑲w”“一致”的根本,而盡己和推己的方式、途徑則是“殊途”“百慮”。要是顛倒《易經(jīng)》的說法,就等于把天下原本就有的道理收起來,反過來以自己為歸宿,這和佛教“三界唯心,萬法唯識”的說法有什么區(qū)別,不過是人家的殘羹剩飯罷了!近來發(fā)現(xiàn)很多俗儒經(jīng)常錯誤地使用這兩句話,沒想到潛室早就開了這個壞頭!

          小注里有人問“‘幾諫’是看到微小的跡象就進諫嗎”,這個說法很有道理。從字義來看,“幾”雖然解釋為“微”,但“微”字有弱、細、緩、隱這四層意思?!皫住弊鳛椤拔ⅰ?,只取細微這一個意思,和弱、緩、隱并不完全對應(yīng)?!拔ⅰ笨梢哉f是“隱”,但“幾”卻不能說是“隱”?!短垂防镎f“有隱無犯”,這里的“隱”原本就不是和“犯”相對的??纯聪挛摹笆聨煙o犯無隱”,如果把直言當作“犯”,委婉的話當作“隱”,那又怎么能做到既不隱瞞又不冒犯呢?所以,這里的“隱”,只是不在眾人面前公開說罷了。

          在父子之間,如果依靠說話委婉巧妙來解決矛盾,就像俗話說的“逢人且說三分話”,這中間其實留了抽身的余地,但真正的愛卻被破壞了。而且委婉的言辭,只有聰明的人才能明白。要是父母比較樸實遲鈍,尤其是母親,理解能力可能更弱。這就好比用棘刺扎入骨頭的毒瘡來形容,相差實在太遠,這哪里是侍奉父母的正確做法呢?

          《內(nèi)則》說“下氣、怡聲、柔色”,這只是強調(diào)說話的語氣要溫和,并不是說言辭要隱晦。即便語氣謙卑、臉色柔和、聲音愉悅,該說的話也不能有所保留。假如父母想要殺人,卻只是說“這個人似乎不應(yīng)該殺,請放了他,以體現(xiàn)您的好生之德”,這和“越國人拉開弓,談笑間就說要射人”有什么區(qū)別呢?

          由此可知,“幾諫”不是指言辭委婉、不說透,“見微先諫”的說法才更恰當。到了情況危急的時候,自然需要用激烈的言辭、嚴肅的臉色來阻止災(zāi)禍;但在錯誤剛剛露出微小跡象的時候,還沒有形成難以收拾的局面,也不必痛哭流涕地埋怨,所以以“見微先諫”為原則,“下氣、怡聲、柔色”才能發(fā)揮作用,二者相輔相成,這也更能體現(xiàn)“見微先諫”的巧妙之處。

          “見志不從”里的“志”字,明顯是指過錯還沒有形成。如果父母不聽從勸諫,過錯就會逐漸形成,所以后面接著說要用“又敬不違”的態(tài)度繼續(xù)勸諫。要是父母堅決不聽從,甚至到了讓自己感到勞累的地步,那肯定是自己把話說得太直白,惹父母生氣了。但如果言辭委婉、含糊其辭,就算是再暴躁的父母,又怎么會打到孩子流血呢?一會兒說言辭委婉,一會兒又說會得罪父母,這一章里前后明顯矛盾。

          從這些方面都能看出,“見微而諫”的說法更好。因為子女對于父母,不忍心讓他們陷入惡行,內(nèi)心時刻關(guān)心,時刻警惕,一發(fā)現(xiàn)錯誤的苗頭,就能立刻察覺,這和自己獨處時謹慎不茍的功夫一樣細致。而且在家庭中,父母就算想要掩蓋自己的過錯,也很難完全隱瞞,和臣子侍奉君主的情況大不相同。君臣之間地位差距很大,臣子必須等君主的過錯明顯了才能進諫。但子女對父母進諫就不一樣了,就算是很細微的跡象,子女也能察覺。而且父母不會像君主那樣,覺得子女進諫是在指責自己。另外,君臣之間講究的是大義,臣子以君主改過為榮耀;但父母和自己是一體的,要是等到父母有過錯才去改正,孝子的心里就會覺得好像自己做了壞事被人揭發(fā)一樣,雖然事后可以補救,但之前已經(jīng)感到羞愧了。

          朱子回答提問的人說:“人做事,有時候會突然做出某個行為,哪里去找細微的跡象呢?”但這并不能反駁“見微而諫”的觀點。突然做出的行為,大多是在待人接物時,輕易地許諾、輕信別人、輕易地接受或拒絕之類的事情。這些都是可以商量的事情,既然能商量,就不叫進諫。真正需要進諫的,是那些沉迷于聲色貨利、爭斗訴訟之類的事情。這些事情,當事人肯定是長期沉迷其中,而且有一定的原因才會釀成。天下哪有突然遇到一個女子,就直接把她拉進屋里;突然想到不義之財,就馬上有橫財?shù)绞值牡览砟??這些事情雖然是一時發(fā)生的,但當事人肯定早就有了念頭,別人可能沒察覺到其中的細微之處,但子女作為親人,肯定是知道的。

          至于一時的憤怒,可能沒有什么緣由。但因為這種惡念沒有根基,所以發(fā)作得快,平息得也快。等事情發(fā)生了,已經(jīng)成了過去,也就沒什么可進諫的了。要是列舉父母之前的過錯,防止他們再次犯錯,對于之前的過錯來說這是明顯的事情,但對于之后可能出現(xiàn)的過錯來說,這就是細微的跡象。由此可知,凡是需要進諫的事情,肯定是有細微的跡象,而突然發(fā)生的小失誤并不在此列。突然發(fā)生的小失誤,在于做事時的疏忽,而不是內(nèi)心的想法,哪里會出現(xiàn)父母不依從,還需要“又敬不違”再次進諫的情況呢?從原文來推斷,道理是很清楚的??上釂柕娜藳]有進一步引申,在學習中相互促進。

          子女勸諫父母,是因為不忍心讓父母陷入惡行,所以必須權(quán)衡事情的輕重。《內(nèi)則》里說“與其……寧……”,這正是子女在面對變故時,經(jīng)過反復(fù)思考、慎重權(quán)衡才得出的結(jié)論。由此更能知道,朱子說的“驀地做出來”的事情,不在勸諫的范圍內(nèi)?!膀嚨刈龀鰜怼钡腻e事,通常危害比較小,和那些堅持錯誤、不聽勸諫,甚至把孩子打得流血、破壞父子恩情的行為相比,前者的錯誤要輕得多。

          就算突然一棒打死了人,從常理來看這是很嚴重的事情,但也只是過失殺人,不會被判重刑,鄉(xiāng)里的人也會同情,不能說“得罪于鄉(xiāng)黨”。所以孟子才制定了“竊負而逃”的辦法,因為這種惡念是無心產(chǎn)生的,不能因為要求父母向善就破壞父子間的恩情,而且既然已經(jīng)殺了人,進諫也沒什么用了。

          但如果是因為酗酒誤殺了人,那就有勸諫的機會了。在父母平時酗酒無度、借酒撒瘋的時候,就應(yīng)該提前向他們說明喝酒可能會誤殺的危害,而且在勸諫的時候要痛哭流涕,把話說清楚?!安辉埂?,是指不因為自己被打而感到怨恨。只有不怨恨,才能多次進諫;要是怨恨了,就不會再進諫了。但如果父母即將陷入惡行,自己卻還滿臉笑容、輕松地勸說,那還有一點人該有的心嗎?

          西山引申“幾諫”的含義,把它應(yīng)用到天子、諸侯的子女身上,這在道理上是說不通的。天子、諸侯的子女,并沒有向父母進諫的禮儀。所以《內(nèi)則》只說“得罪于鄉(xiāng)黨州閭”,這不是文獻有所遺漏,不需要西山來補充解釋。

          天子、諸侯有了過錯,從公卿到盲人樂師、工匠、車夫,不愁沒有人進諫。所以太子除了問安、侍奉吃飯這些事情,其他的都不是他的職責。朝廷的政事,太子原本就不該參與;要是后宮有失德的事情,這里就會成為產(chǎn)生嫌隙、被人窺探的地方。在這種情況下,救父母的過錯、保全父子間的恩情都來不及,怎么敢用空洞的言辭激起矛盾,破壞父子間的仁愛呢?就算萬不得已要說話,也必須是關(guān)系到君主安危的事情,而且要動之以情,而不是曉之以理。像西山說的“得罪于天下”這種事,根本就不是太子應(yīng)該知道的。

          天子、諸侯的子女,對父親既要盡為人子女的孝道,又要盡臣子的本分;如果是世襲天下,還有先后繼承、時位相近容易產(chǎn)生嫌隙的情況。既然不愁沒有人進諫,這就可以借助別人來保全父子恩情,何必效仿普通百姓的傲慢無禮,去觸犯君主的威嚴、陷入危險的境地呢?

          漢明帝回答“河南、南陽不可問”,也只是偶爾參與政事,委婉地化解父親的怒氣,這根本算不上進諫。但這件事卻導(dǎo)致君父產(chǎn)生更換太子的念頭,讓人懷疑漢明帝是在炫耀才能、爭奪太子之位,他的仁德自然不能和叔齊相提并論。像懿文太子因為受到懷疑而早早去世,他遇到的并非不賢明、不慈愛的君主和父親,卻因為進諫而招來災(zāi)禍、破壞父子恩情,還引發(fā)了下一代的禍事,更何況那些情況更差的呢?所以說“作為臣子卻不懂得《春秋》的道理,處理平常的事情不知道變通,遇到變故不知道權(quán)衡利弊”。權(quán)衡,就是確定事情輕重的關(guān)鍵。

          說到“諫”,就必然會提到“不從”和“勞”,所以進諫之后父母不聽從,甚至讓人感到勞累,這是很常見的情況。但在普通百姓家里,父母有不合理的想法,也只是在兄弟、仆妾這些人面前表現(xiàn)出來,不會有人趁機謀取巨大的利益。但在天子、諸侯的家庭里就不一樣了,隔墻有耳,到處都是危險和陰謀。君主的想法一旦露出苗頭,就像李泌說的“有人會為了討好新君而獻上謀害舊君的計謀”,更何況要是父母不聽從,甚至到了讓人感到勞累的地步呢?

          普通百姓的子女,被父母打一頓,最多打到流血,就算父母打得不對,這也不是什么大錯。和“得罪于鄉(xiāng)黨州閭”相比,無論是善惡還是利害,都是前者輕、后者重。但天子、諸侯對待子女,可就沒這么簡單了。小的方面,像周幽王廢黜太子宜臼;大的方面,像晉獻公逼死太子申生。同樣是發(fā)怒,同樣是懲罰,從惡的方面來說,這會損害國家的根基,危及宗廟社稷。就算有其他的過錯,也比不上這個嚴重。從危害的角度看,小的會像晉國發(fā)生內(nèi)亂,大的則如西周滅亡那般嚴重。所以普通百姓的子女,因為不勸諫父母可能會讓父母陷入不義;而天子、諸侯的子女,卻要擔心因勸諫而使父母犯下大錯。因此說“處理變故時要懂得權(quán)衡利弊”,就是要仔細考量事情的輕重。《內(nèi)則》里說的“與其……寧……”,也是在權(quán)衡輕重后說的話。

          普通百姓的子女,被父母打得流血卻不抱怨,這是因為父母的過錯相對較小。天子、諸侯的子女,如果被父母發(fā)怒而廢黜,那就說明父母的過錯很大了。父母過錯大卻不抱怨,這就是不孝,孟子在《小弁》中對此有詳細的論述。如果一開始不慎重考慮,貿(mào)然進諫,最終惹得父母發(fā)怒,在宮廷中引發(fā)災(zāi)禍,這時是該抱怨還是不該抱怨呢?又該如何自處呢?

          圣人權(quán)衡利弊,制定出適合萬世的準則,所以沒有為天子、諸侯的子女制定以子諫父的禮儀。如果父母賢明,正直的人自然會毫無保留地進諫,不需要子女來做。要是父母不賢明,他們可能會做出誅殺、放逐諫臣的事,卻不能讓子女動搖國家的根基,引發(fā)天下的戰(zhàn)亂。在容易引起嫌疑的事情上,微子都不能效仿那些不成器的弟弟,更何況子女對待父母呢?西山不明白《春秋》的大義,用普通百姓的情況來類推天子、諸侯,會讓仁人陷入愚蠢,讓義行流于揭發(fā)別人的隱私,給那些不善于讀書的人帶來無窮的危害。所以君子發(fā)表言論,一定要慎重。

          雙峰說“圣人談?wù)摰氖浅5?,不談?wù)撟兊馈?,這樣的看法把圣人的言論理解得太狹隘了。世俗之人說“應(yīng)該把儒者放在一邊,等天下太平了再用”,就是受了這種觀點的啟發(fā)。

          圣人的一句話,就像天地包容萬物一樣,哪里會有漏洞呢?只是圣人就某一件事發(fā)表看法時,條理和類別分得很清楚??鬃诱f“不遠游”,只是針對出游這件事而言,并不是說一概不能遠行。游,指的是游學、游宦。出仕和學習雖然是大事,但也可以從容進行,所以“游”帶有一種閑適的意味。如果已經(jīng)出仕,君命下達,就像蘇武,他的母親還在世,但出使匈奴的任務(wù)來了,他一去就是十九年,根本無法推辭。因為蘇武的遠行和“游”的性質(zhì)不同。游學、游宦是常事,奉命遠行也是常事,這哪里是變道呢?圣人怎么會不談?wù)撃??至于為了躲避仇怨、?zāi)禍,那就應(yīng)該和父母一起行動;而商人四處奔波,這就是所謂的“禮不下庶人”,不在我們討論的范圍之內(nèi)。“父母在,不遠游”,這一句話就為子女確立了準則,哪里有變道沒有說盡的情況呢?

          馮氏用“講說”來解釋“言”字,這可以補充《集注》的疏漏之處。有講說就必然會流傳,所以我們能從千百年后,知道古人“言之不出”。如果是日常生活中的應(yīng)酬對答,或者處理事務(wù)時的開導(dǎo)勸解,古人說話是繁瑣還是簡潔,孔子又怎么能知道呢?

          孟子說的“見知”“聞知”,都是指傳承道統(tǒng)的古人。太公望、散宜生沒有留下著作,伊尹、萊朱所寫的訓(xùn)誥,也都是根據(jù)具體的事情而作,不像老子、莊子、管子、呂不韋,專門寫一篇文章。叔孫豹說“其次是樹立言論”,到春秋時期這種風氣已經(jīng)形成,但古人并非如此?!皭u躬之不逮”,意思是自己的行為趕不上自己所闡述的道理,而不是不踐行自己所說的話,原文表達得很清楚。朱子說“空言無實”,“空言”這個詞源自孔子說的“我欲托之空言”,明顯說的是著述。范氏說“出諸口”,這個“口”字就有問題。

          這一章和孟子說的“人的毛病在于喜歡做別人的老師”道理相同,但和“仁者其言也讱”有所不同。言辭的多少、安靜或急躁,取決于內(nèi)心的想法;著述的有無,則體現(xiàn)了是追求名聲還是注重實際的差異。古人不一定內(nèi)心都很純粹,只是他們比后世的人更注重實際罷了。

          踐行道義并有所感悟,在內(nèi)心有所收獲,這就叫做“德”。只有通過踐行道義而獲得的德,才不會孤單。如果只是依附于道,抄襲模仿卻沒有真正的收獲,那就只是在人倫事物之間徘徊,自己和道沒有真正的聯(lián)系,與人聚散無常,別人也不會回應(yīng)你。

          “德”存在于內(nèi)心,“不孤”體現(xiàn)在外物的回應(yīng)上。到了這種與外物息息相關(guān)的程度,語言都難以表達清楚。所以陳新安用“天理自然之合”六個字來概括,總體來說,既精妙又貼切。伯夷就一定有叔齊相伴,太伯也必然有仲雍相隨。乃至蕭何、曹參,丙吉、魏相,他們自然相互成就。而像謝靈運,盡管他說“忠義能感動君子”,但終究沒有人幫助他。

          這和“堯、舜用仁來引導(dǎo)天下,百姓就追隨他們;桀、紂用殘暴來統(tǒng)治天下,百姓也跟著他們。如果君主所下的命令和自己的喜好相反,百姓就不會聽從”的意思是一樣的。所以朱子用小人的德來反證,驗證其中的道理是相同的,這也是《大學》中所說的桀、紂用殘暴統(tǒng)治百姓,百姓也會追隨的道理。讀小注的時候應(yīng)該加以區(qū)分,靈活理解,大致都是這樣。

          “德不孤”是從根源上來說的,就像朱子說的,這是從理的角度來講。有這樣的理,才會有這樣的事。不然的話,古往今來的事情都會讓人疑惑不解,為什么孔子的門下會有那么多優(yōu)秀的人才呢?事情既然如此,其中的原因卻不容易明白,關(guān)鍵就在于德是不會孤單的。

          至于德不會孤單的原因,除了孔子能看得透徹,說得斬釘截鐵之外,不僅因為他有縱觀千古、洞悉萬年的見識,還因為他對德的感悟就像自己的切身感受一樣,清晰分明?!班彙?,就像“如居之有鄰”,是偶然相遇然后相互契合,不是刻意去招攬來的。如果一個人的德是先天就有的,那么他的志向會帶動氣;如果德是后天養(yǎng)成的,那么氣會激發(fā)志向,不過這些道理對沒有德的人是無法言說的。所以《集注》說“故有德者必有其類”。在“德不孤”下面加上“有德者”,《集注》的補充非常精確,類似這樣的地方,不能粗心大意地看過,這樣才能相信在“有德者必有鄰”之上,還有“有德本不孤”的道理。

          《易經(jīng)》說“同聲相應(yīng),同氣相求”,這說的是人與人之間的關(guān)系;又說“水流濕,火就燥”,這是自然現(xiàn)象。水沒有意識地流向潮濕的地方,潮濕的地方也沒有刻意吸引水;火沒有意識地趨向干燥的地方,干燥的地方也沒有特意招來火。到這里,用感應(yīng)來解釋已經(jīng)有些勉強了,所以說是“天理自然之合”??拷蠛5牡胤剑簧姿材芰魅氪蠛?;干旱的時候,一點火星就能引發(fā)森林大火。黃河流經(jīng)萬里干燥的土地,最終流入大海;在大城市里,火勢一旦猛烈起來,潮濕的柴草和新鮮的草料轉(zhuǎn)眼間就會化為灰燼。前面是氣激發(fā)志向,后面是志向帶動氣,但本質(zhì)上是一樣的。

          德的深淺和時代的難易,也是天理自然的變化。伯夷能得到叔齊的相伴,季札卻得不到闔廬的理解,這也沒什么可奇怪的。但“德不孤”這個道理,圣人早已洞察得清清楚楚。

          《論語》中,只要是提到德的地方都不太容易理解。比如“為政以德”,就像北極星處在自己的位置上,眾星環(huán)繞著它;這里又突然說“德不孤”,這些都是孔子拿出的“珍寶”,詳細地講給大家聽。明白的人知道其中的原因,不明白的人也能知道這是必然的道理。唉,其中的深意真是難以言說?。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