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自述:我曾聽過一個人說他覺得歷史很狡猾,記錄事情的史官有很多話要講,然而他不告訴你給寫下來,后來有人說要從字里看出字,來其實古人也是一分鐘一分鐘度過的,但是在史書上他只有一句話,一輩子可能就只有一句話,所以你就很難理解他的痛苦,歷史很多人看了會覺得什么,會覺得就是個故事嘛,但我希望,渴望在那短短幾字中看到更多東西,痛苦,掙扎,憤怒,無奈,后悔,很多人不懂歷史,歷史最根本的秘訣是什么是你根本不知道那個是真實發(fā)生過的
歷史本就不討人喜歡,從來沒有大團圓結局,也沒有主角一路發(fā)光到底
咱們老說“富不過三代”
隋朝楊廣同志用生命驗證了這個真理
公元610年,這位仁兄在龍椅上翹著二郎腿,看著自己親手打造的盛世,絕對想不到八年后自己會被親兵勒死在江都,更想不到他親手挖的坑里會長出個巨唐
先說楊廣同志這個人,您要是穿越回大業(yè)六年,站在洛陽城的觀風行殿底下瞅他——嗬!那叫一個氣派!龍袍上金線繡的日月星辰能晃瞎人眼,西域使臣排著隊獻汗血寶馬,高句麗使者跪在地上瑟瑟發(fā)抖,可您要是湊近了看,這位爺眼睛里閃著的光,三分是詩人的浪漫,七分是熊孩子拆家的興奮勁兒
就拿大運河來說吧,那年頭楊廣坐著龍舟下江南,船隊綿延二百里,拉纖的民夫光著脊梁在寒冬臘月里淌汗
有個洛陽城的老石匠偷偷跟兒子說:“這哪是開運河啊,這是給咱們大隋朝刻墓志銘呢!”
結果這話傳出去,老爺子當晚就被官差拖走修河堤去了
您猜怎么著?三十年后李世民站在同一條河邊,看著漕運船隊川流不息,拍著大腿直喊:“楊廣這廝,挖坑讓他孫子給填了!”
要說楊廣最騷的操作,還得數(shù)三征高句麗,第一次出征,三十萬大軍餓著肚子渡遼河,后勤線拉得比老太太的裹腳布還長
有個河北老兵在日記里寫:“正月出征穿單衣,九月歸鄉(xiāng)裹草席”
結果仗沒打贏,倒把山東的農(nóng)民逼成了起義軍
等到第三次出征,楊廣干脆玩起了行為藝術——讓工匠用絲綢給遼東城的城墻做“新皮膚”,說是要“以德服人”
高句麗守將在城頭看得直樂:“隋朝皇帝怕不是個傻子吧?”
這時候太原留守李淵在干啥呢?人家在晉陽宮里偷偷數(shù)錢
楊廣把表哥派到山西防突厥,結果李淵天天跟突厥人做戰(zhàn)馬買賣
有次喝高了跟裴寂說:“皇上在遼東耍猴戲,咱們在山西養(yǎng)猴子”
后來他起兵時,倉庫里攢的鎧甲能裝備十萬大軍,您說這是防誰呢?
要說楊廣最大的貢獻,可能是給唐朝做了個頂級反面教材
他修大運河把民力榨干,李世民登基后就搞“租庸調制”;他搞科舉寒了門閥的心,李治上位就玩“進士科”拉攏寒門;就連他那個作死的征高句麗,都被李勣改編成了“滅國劇本殺“
貞觀年間有次朝會,魏征當著百官面說:“沒有隋煬帝作死在前,哪有陛下今日的圣明?”
李世民聽了不但沒生氣,還讓史官把這話記下來
最諷刺的是,楊廣詩寫得確實好
“暮江平不動,春花滿正開”這種句子,放今天能當朋友圈文案
可他偏偏要把治國當寫詩,覺得天下應該按他的平仄來運轉
結果呢?太原起兵的李家父子,論寫詩比他差十八條街,但人家懂什么叫“水能載舟亦能覆舟”
說到這您可能要問:楊廣這么能折騰,唐朝咋接的盤?這就得說李淵的精明處了,大業(yè)十三年天下大亂,別人忙著搶地盤,他先給突厥可汗送了三萬匹絹,轉頭跟關隴貴族說:“咱們恢復周禮如何?”
等進了長安,不著急稱帝,先立個楊侑當傀儡
這操作,放現(xiàn)在就是資本并購的標準流程:先穩(wěn)住大股東,再清理不良資產(chǎn),最后借殼上市
再看楊廣留下的遺產(chǎn),大運河成了唐朝的經(jīng)濟命脈,科舉制打破了門閥壟斷,連他修的那些行宮,后來都成了貞觀之治的物流中轉站
最絕的是,唐朝皇帝把隋朝庫房里的絲綢堆在院子里,任憑它們風吹雨打,跟群臣說:“楊廣的教訓比這些布匹值錢多了”
所以您說歷史有意思不?楊廣在龍舟上醉生夢死時,李密正在瓦崗寨啃樹皮;宇文化及勒死皇帝那晚,李世民正在太原城頭看星星,等到武德四年,天下大定,李淵在太極殿大宴群臣,樂師彈的居然是楊廣作的《春江花月夜》,這曲子一起,裴寂當場哭成淚人——十年前他陪楊廣聽這曲子時,哪想得到今天這場面?
公元611年,山東鄒平縣長白山腳下的麥子黃了,王薄蹲在地頭,抓了一把干裂的土,碎末從指縫簌簌往下掉,他身后站著十幾個同鄉(xiāng),個個瘦得能看見肋骨的形狀
“這地種了三年,倒欠官府八石糧”
有人啐了口唾沫
“昨兒劉二被官差拖走時,腰帶都餓得系不住了”
這是大業(yè)七年的夏天,隋煬帝正在洛陽西苑修建會通渠,工部新呈上的奏折里寫著,要往揚州運送二十萬船木料
沒人注意到,山東的旱災已經(jīng)讓田壟間的野草都枯成了灰白色
王薄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土,忽然咧嘴笑了:“聽說長白山的山神廟后頭,埋著把前朝將軍留下的刀?”
三個月后,一首《無向遼東浪死歌》像野火般燒遍了齊魯大地
衣衫襤褸的農(nóng)民們舉著削尖的竹竿,在斑駁的城墻下高唱:“譬如遼東死,斬頭何所傷!”
隋煬帝第三次征伐高句麗的詔書還掛在城門口,王薄的隊伍已經(jīng)裹著黃頭巾沖進了鄒平縣衙——那天衙門后廚正燉著羊肉,案板上還攤著準備送往江都的櫻桃畢羅
遠在長安的李淵放下邸報時,手指在“鄒平失守”四個字上停了許久
這位四十六歲的衛(wèi)尉少卿剛押送完隴右的軍糧,官袍上還沾著河西道的沙塵
史官沒記載他當時說了什么,但我們不妨想象:他或許摸了摸腰間千牛備身的鎏金魚符,轉頭吩咐管家把太原老宅的地窖再挖深三尺
此時的隋帝國就像個過度拉伸的弓弦
楊廣在龍舟上揮毫寫新詩,宇文述帶著驍果軍在運河兩岸抓壯丁,而洛陽含嘉倉的粟米堆得發(fā)了霉——負責看守糧倉的老卒說,霉斑長成了龍鱗的形狀
在河北,竇建德正在蘆葦蕩里打磨箭鏃;在瓦崗,翟讓的馬車隊剛劫了朝廷的綢緞;就連江都宮里都有宮女偷偷把楊花塞進信箋,順著御溝漂給城外的表哥
要說李淵這年到底在忙什么?史書里藏著個有趣的細節(jié):他給河東的族親寫了封信,特意叮囑“多備火麻與桐油”
火麻能編繩索,桐油可修戰(zhàn)船,但這兩樣也是制作攻城云梯的必備材料
就像你家樓下便利店老板突然囤積大量礦泉水和泡面,你總得琢磨琢磨是不是臺風要來了
有個清晨,李淵騎馬經(jīng)過大興城的春明門
守城士兵看見他在馎饦攤前駐馬良久,攤主老叟正在講王薄攻打章丘的傳聞,“那反賊說得隋官心肝下酒哩!”
李淵聽完笑了笑
往陶碗里多扔了兩枚五銖錢,后來攤主跟人吹牛:“那位大人聽見造反都不帶皺眉的,到底是見過大世面”
而在千里之外的遼東戰(zhàn)場,楊玄感正在中軍帳里來回踱步,這位禮部尚書之子剛收到父親楊素的密信,信紙被汗水浸透了一角
他望著案頭那柄鑲滿寶石的橫刀,突然想起七歲時父親教他讀《漢書》的場景,帳外飄來伙頭軍煮馬肉的味道,混著遼東特有的腥咸海風
歷史總是充滿黑色幽默,就在王薄們高喊著“寧做斷頭鬼,不為餓死魂”時,洛陽上林苑的梨園正在排演新戲
教坊使特意讓樂工在琵琶弦里摻了金線,就為彈出楊廣新作《春江花月夜》的“富貴氣象”
更荒唐的是,江都宮監(jiān)發(fā)現(xiàn)送冰塊的馬車遲了半日,當即杖斃了三個驛卒——他們到死都不知道,截斷官道的不是反賊,而是餓得啃光了樹皮的流民
李淵這年最精彩的戲碼藏在《舊唐書》某段不起眼的記載里
某日朝會,楊廣突然問起他對山東局勢的看法,這位唐國公恭敬行禮:“臣聞圣主當以仁德化育萬民”
轉身出宮時卻悄悄扯松了玉帶——剛才彎腰瞬間,他懷里那卷《六韜》差點掉出來
夜幕降臨時,長安城宵禁的鼓聲響了,李淵府邸的后門吱呀一聲,閃出個戴冪籬的灰衣人,馬蹄聲淹沒在更夫的梆子聲里,沿著朱雀大街往北去了
第二天有人發(fā)現(xiàn),常平倉西墻的狗洞旁,多了幾粒沒燒盡的紙灰
這年冬至,山東某座破敗的山神廟中,王薄就著篝火烤老鼠肉,他腰間別著從縣尉身上摘下的銅印,忽然扭頭問軍師:“你說長安城的貴人,冬至吃啥?”與此同時,李淵正在家宴上把羊肉推給次子李世民,自己夾了一筷子醋芹
屋外風雪呼嘯,他想起年輕時在隴西見過的野狼——那種畜牲最懂什么時候該蜷縮爪牙,什么時候該撲向咽喉
當江都的楊廣收到第一百零七份告急文書時,運河剛結起薄冰
他把文書扔進熏爐,笑著對蕭皇后說:“這些泥腿子鬧騰不過三月”
熏香騰起的煙霧里,沒人看見他袖中攥緊的拳頭
而在太原晉陽宮的屋檐下,一滴融化的雪水正順著鴟吻往下淌,像極了后來史書里說的“天下大勢,分久必合”
那年臘月廿三,灶王爺上天言事的日子
鄒平某個老農(nóng)蹲在自家燒毀的茅屋前,從灰燼里扒拉出半截木犁
他忽然聽見遠處傳來馬蹄聲,嚇得趕緊往臉上抹了把黑灰
等馬隊掠過村口,才發(fā)現(xiàn)是群南逃的野鹿——它們的犄角上掛著不知哪個官軍的紅色纓穗
而李淵在除夕夜做了個奇怪的夢:他看見自己變成邯鄲道上的旅人,懷里揣著塊被體溫焐熱的玉壁,晨起時發(fā)現(xiàn)中衣盡濕,推開窗看見長安城覆滿新雪,恍若天地初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