民國年間，時序更迭，兩年后的春天雖說已至，可這座城依舊透著股子滄桑與蕭索。楊建國站在警局那略顯陳舊的辦公室窗前，目光越過斑駁的窗框，望向樓下熙熙攘攘卻又亂象叢生的街道。他已做了幾年副局長，胸前那枚二等功勛章在春日并不熱烈的陽光下，冷冷地閃著光。但這對他而言，不過是墊腳石，他心心念念的，是那局長的寶座。
辦公桌上，一份省廳下發(fā)的“雷霆行動”部署方案攤開著。此次行動劍指盤踞在城郊的大型販毒團伙，若能成功圍剿，對楊建國來說，無疑是登上權(quán)力巔峰的絕佳階梯。
“咚咚。”敲門聲在寂靜的屋內(nèi)響起。
“進?！睏罱▏谅晳?yīng)道。
王再昌推門踏入，身姿依舊挺拔，只是眼角已添了幾分歲月刻下的細紋?！皸罹?，您喚我？”他拱手作揖，帶著民國特有的禮數(shù)。
“坐?！睏罱▏种赶?qū)γ娴囊巫?，臉上神色?fù)雜，“關(guān)于‘雷霆行動’，我有個思量?！?/p>
王再昌依言落座，多年來，他一直將楊建國視作恩師，滿心敬意，壓根兒沒料到對方會暗藏算計。
“我打算讓你帶民兵隊從東面突入?！睏罱▏钢郎习櫚桶偷牡貓D，神色凝重，“這地兒地形復(fù)雜得很，非得經(jīng)驗老到的人指揮不可?！?/p>
王再昌不假思索，拱手領(lǐng)命：“明白！我這就去細細謀劃行動計劃?！?/p>
“記住嘍，”楊建國目光深沉地看著他，“此次行動干系重大，容不得絲毫馬虎，你務(wù)必小心謹慎?！?/p>
行動那晚，夜色如墨，濃稠得化不開，沉甸甸地壓在城郊的每一寸土地上。
王再昌領(lǐng)著民兵隊，悄沒聲兒地潛伏在東面的樹林里。按照計劃，他們該在收到信號后的五分鐘內(nèi)，如猛虎般突入目標建筑?？杉s定時間都過去十分鐘了，那聯(lián)絡(luò)用的對講機，卻始終靜悄悄的，沒一點兒聲響。
“隊長，咋整？”副手壓低聲音，透著股子焦急。
王再昌擰緊眉頭，略一思忖：“再等等?！?/p>
就在這時，遠處猛地傳來一陣密集的槍聲，打破了夜的死寂。王再昌心頭一緊，聽這動靜，是西面的方向！
“行動！”他再不遲疑，果斷下令。
民兵隊如離弦之箭，迅速朝著目標沖去?？蛇€是晚了一步，毒販們早有防備，瘋狂地展開反撲。剎那間，槍聲大作，硝煙彌漫?；靵y中，一名民兵不幸中彈，“撲通”一聲栽倒在地。
“掩護！”王再昌大喊著，箭步?jīng)_上去，將受傷的民兵拖到一旁的掩體后。
一番激戰(zhàn)后，行動還是失敗了。毒販頭目趁亂逃脫，繳獲的毒品數(shù)量少得可憐。更叫人痛心的是，那受傷的民兵因失血過多，終究沒能救回來。
第二天，警局里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，緊急會議匆匆召開。
“這次行動失敗，主要責(zé)任就在東面的民兵隊?！睏罱▏嫔幊?，語氣冰冷，“王再昌指揮失當(dāng)，致使行動暴露，造成了這般嚴重的后果?！?/p>
王再昌驚愕地抬頭，滿臉不可置信：“楊局，我……”
“無需多言?！睏罱▏荒蜔┑卮驍嗨?，“我已向省廳如實稟報。念在你以往還有些功勞，這次便不追究你的責(zé)任了?！?/p>
會議室里一片死寂，眾人皆低頭不語。王再昌死死盯著楊建國，心中漸漸明白過來。西面那槍聲來得太過詭異，分明像是有人故意安排的。
一個月后，“雷霆行動”的表彰大會熱熱鬧鬧地開場。楊建國因“果斷決策，及時調(diào)整部署”，榮立一等功，順理成章地升任局長。
王再昌坐在臺下，看著臺上風(fēng)光無限的楊建國，心中一陣翻江倒海。他不禁想起多年前在檔案室，周立仁對他的諄諄教導(dǎo)，想起自己當(dāng)初入警時對著警徽立下的誓言。
散會后，王再昌拖著沉重的步子來到檔案室。周立仁正在整理那些泛黃發(fā)脆的案卷，聽到腳步聲，緩緩抬起頭。
“再昌啊，”周立仁輕輕嘆了口氣，眼中滿是痛惜，“我都知曉了?！?/p>
“周老師……”王再昌聲音發(fā)澀，眼眶泛紅。
“記住，”周立仁走上前，拍拍他的肩膀，語重心長，“咱當(dāng)警察，為的是啥？可不是為了那功名利祿，而是為了守護這世道的正義。你師父他……終究是迷失了本心，走錯了路。”
王再昌默默點頭，轉(zhuǎn)身緩緩離開。走廊里，他的腳步聲在空蕩蕩的樓道里回響，每一步，都似踩在自己的心上。
他明白，從今日起，他得重新審視自己的信仰。這信仰，無關(guān)權(quán)力，無關(guān)地位，只為那枚警徽所代表的責(zé)任與擔(dān)當(dāng)，那是他在這亂世中堅守的正義之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