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道上的晨露打濕了綁腿,阿蠻踩著硌腳的碎石,忽然瞥見前方歪脖子松樹下蹲著個人影。
那人正用草莖逗弄著石縫里的蝎子,鹿皮靴筒上沾滿干涸的血漬。
"誰?"陳九川的喊聲驚飛了樹冠里的斑鳩。
獵戶起身時帶起一股腥膻氣,腰間掛著的黃銅彈殼叮當(dāng)作響。
他瞇眼打量二人,目光在阿蠻腰間的蛇皮刀鞘上停留片刻,說:“我是這山里的獵戶?!?/p>
獵戶從后槽牙剔出根肉絲,隨手彈進(jìn)草叢。他解下肩頭的雙管獵槍,烏黑槍管在晨光里泛著藍(lán)光,“你們跑到這深山老林干嘛來了,這林子里的霧瘴能吃人,你們那些小刀片子..."槍口有意無意掃過阿蠻的匕首,"不如我這老伙計實在。"
阿蠻按住腰間匕首,隕鐵刀鞘觸手生寒。
"后生仔的玩具趁早收好。"獵戶啐掉嘴里的檳榔渣,老式獵槍在掌心轉(zhuǎn)了個花,"進(jìn)了鬼哭澗,這東西可比你們的破銅爛鐵管用。"槍管在晨光里泛著藍(lán)光,三道血槽里凝著陳年黑垢。
阿蠻的匕首出鞘時帶起一串火星,黑沉的刃身在霧中割出真空的裂痕。
刀柄處星云紋路泛起微光,照亮三人腳下盤根錯節(jié)的樹根——那些虬結(jié)的根須正在緩慢蠕動。
"隕鐵所鑄,七星淬火,比你那破槍好使。"阿蠻忽然開口。"三年前我在潭底找到這塊天鐵時,潭中百年老鱉翻著白肚皮浮了半里。"
獵戶的獵槍忽然卡殼,銅藥壺撞在橋柱上發(fā)出悶響。
獵戶布滿繭子的手指撫過匕首紋路,一道冰霜順著他的指尖攀上小臂。"這是......"他渾濁的眼珠映出星云流轉(zhuǎn)的軌跡,"北斗倒懸的時節(jié)鑄的刀?"
林間忽然騰起白霧,阿蠻匕首自動調(diào)轉(zhuǎn)方向,刀尖指向迷霧深處若隱若現(xiàn)的廢棄宮殿輪廓幻象。
陳九川的羅盤指針瘋轉(zhuǎn),朱砂古籍在行囊中無風(fēng)自動,昨夜蘇離批注的那頁嘩啦啦翻到正中。
"蹲下!"獵戶突然暴喝。獵槍擦著阿蠻耳際轟響,鉛彈在霧中炸開一團(tuán)血花,半截腐爛的虎爪跌落泥潭。
阿蠻的匕首已插入地下三寸,黑血順著星云紋路逆流而上。
身上青銅風(fēng)鈴的震響與迷霧深處的嘶吼形成詭異共鳴。張石顫抖著給獵槍填彈,這回他往彈殼里塞了三粒朱砂。
迷霧裂開的縫隙里,無數(shù)雙猩紅的眼睛正隨著某種古老節(jié)拍明滅。
阿蠻突然抽出隕鐵短刀。刀刃劃過空氣時竟發(fā)出蜂鳴,刀身暗紋如同星軌流轉(zhuǎn)。
獵戶瞳孔微縮——他看見刀刃經(jīng)過的蕨葉無風(fēng)自燃,騰起幽藍(lán)火苗。
"去年在落星峽,"刀尖挑起燃燒的蕨葉,阿蠻的聲音帶著少年特有的清亮,"這刀剖開過三丈長的蜃蟒。"
陳九川適時遞上鹿皮錢袋,銀元相撞的脆響在山谷回蕩。
獵戶掂了掂錢袋,突然扯開衣襟,露出胸口猙獰的爪痕:"二十年前我爹帶著德國造的連發(fā)槍進(jìn)去..."疤痕隨著呼吸起伏,"連塊骨頭都沒剩下。"
林間忽然卷起怪風(fēng),獵戶頸后的護(hù)身符簌簌作響。阿蠻反手將匕首插進(jìn)霧氣,刀身竟像燒紅的鐵條般發(fā)出暗紅光芒。
獵戶突然扯下熊牙吊墜塞進(jìn)槍管。爆鳴聲里,裹著火星的碎牙在霧中劃出七道金線,照亮了百步外橫亙在斷崖上的石橋——橋身布滿青苔的鎮(zhèn)獸雕像全被削去了頭顱。
"跟上!"獵戶靴底在濕滑的橋面拖出血痕。阿蠻這才發(fā)現(xiàn)對方后腰有道新傷,翻卷的皮肉里滲著熒綠黏液。
陳九川甩出浸透黑狗血的墨斗線,金芒在橋頭結(jié)成蛛網(wǎng)。
霧氣撞上光網(wǎng)的剎那,無數(shù)張扭曲的人臉在霧中浮現(xiàn)。
獵戶突然僵住。他顫抖著指向石橋盡頭——三具掛著碎布的骷髏保持著奔跑姿勢,其中一具的頭骨上卡著半枚彈殼。
阿蠻刀鞘上的朱砂正在融化。
當(dāng)迷霧深處傳來鐵鏈拖地聲時,陳九川突然撕開古籍,泛黃的書頁在血霧中拼成北斗陣圖。
獵戶的獵槍第三次卡殼。這次他直接把槍管捅進(jìn)傷口蘸血,熊牙吊墜的殘片在掌心灼出焦痕:"申時三刻!"他啞著嗓子吼,"看見那些石燈籠了嗎?"
阿蠻的匕首突然發(fā)出龍吟。刀光閃過之處,石燈籠表面的青苔簌簌剝落,露出燈罩里早已碳化的猩紅眼珠。
阿蠻的匕首釘在橋柱上,刀柄震顫著發(fā)出蜂鳴,石燈籠里的眼珠竟跟著聲音同步轉(zhuǎn)動。
獵戶的槍托重重砸在橋面。熒綠黏液順著褲管滴落,在青石板上蝕出小坑。
他扯開前襟露出整片潰爛的胸膛,熊牙吊墜的殘片深深嵌進(jìn)皮肉:"當(dāng)年我爹的獵隊..."話沒說完就被鐵鏈聲打斷。
迷霧中探出半截銹跡斑斑的青銅鎖鏈,鏈環(huán)上粘著碎肉。
阿蠻猛地拔出匕首,刀刃帶起的風(fēng)掀翻了最近那盞石燈籠——碳化的眼珠滾落腳邊,瞳孔突然裂開,鉆出三寸長的百足蟲。
陳九川的羅盤蓋子彈開,磁針直指懸崖下方。
北斗陣圖的書頁無火自燃,火苗竄起兩尺高,映出崖壁上密密麻麻的懸棺。最近那具棺材蓋正在緩緩滑動,露出半截發(fā)黑的指甲。
獵戶突然調(diào)轉(zhuǎn)槍口對準(zhǔn)阿蠻。槍管還滴著熒綠的血:"后生,借點天火!"阿蠻的匕首剛碰上槍口,整支獵槍頓時爬滿冰霜,槍身上的血槽卻泛起紅光。
第一具懸棺墜下懸崖時,獵戶的槍聲與陳九川的咒文同時響起。裹著冰碴的鉛彈擊中棺木的瞬間,藍(lán)白火焰騰空而起,燒出個丈許高的無頭人影。
阿蠻的匕首脫手飛出,釘進(jìn)那東西本該是頭顱的位置,星云紋路在霧中連成完整的北斗七星。
獵戶突然跪倒在地,槍管上的冰霜裂成蛛網(wǎng)狀。
北斗七星的光紋照在懸棺群上,所有棺材同時發(fā)出指甲抓撓的刺響。陳九川的羅盤砰地炸開,飛濺的銅片在阿蠻臉上劃出血線。
斷崖下的霧氣突然向上倒灌,露出谷底堆積如山的獸骨。
那些慘白的骨架間散落著銹蝕的槍管,獵戶的熊牙吊墜突然從他胸口彈出來,直直飛向最大的懸棺。
阿蠻的匕首還插在無頭人影身上,刀柄處的星云紋路正被黑血侵蝕。
獵戶的獵槍終于徹底炸膛,飛濺的熒綠黏液沾到懸棺的瞬間,棺木里傳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嘯。
阿蠻撲向匕首時,看見三具骷髏的碎布條無風(fēng)自動,拼出了二十年前的獵隊編號。
青銅鎖鏈突然從霧中暴起,纏住獵戶的傷腿。阿蠻揮刀斬斷鐵鏈時,刀刃上的星云紋突然黯淡——刀身竟被銹蝕出蛛網(wǎng)狀的裂痕。
獵戶倚著懸棺劇烈喘息,傷口流出的黏液已變成墨綠色:"二十年前的彈殼...我爹的編號..."他扯下腰間銅彈殼扔給陳九川,彈殼內(nèi)壁赫然刻著與碎布條相同的數(shù)字。
崖底獸骨堆突然塌陷,露出個丈許寬的青銅鼎。鼎中殘存的香灰無風(fēng)自旋,在北斗七星的光照下凝成個模糊的薩滿面具。
阿蠻的匕首突然開始生長冰晶,刀柄處浮出蘇離用朱砂寫的生辰八字。
當(dāng)最大的懸棺完全打開時,他們終于看清里面蜷縮著的骷髏,骷髏懷里抱著半截破損的獵槍。
"這才是迷蹤林的邊緣。"獵戶撕開潰爛的皮膚,露出皮下蠕動的青銅色血管,"當(dāng)年我爹他們...連山門都沒摸著..."他突然劇烈咳嗽,吐出的血沫里游動著發(fā)光的百足蟲。
獵戶的手指深深摳進(jìn)青銅鼎邊緣,鼎身上的饕餮紋突然滲出暗紅血珠。
阿蠻拔出匕首的瞬間,刀身上的冰晶簌簌掉落。隕鐵裂紋里滲出的不再是黑血,而是泛著星芒的銀漿,滴在懸棺上竟發(fā)出晨鐘般的嗡鳴。
獵戶的咳嗽聲漸漸弱了,他靠著青銅鼎滑坐在地,潰爛的胸口竟開出幾朵銅綠色的菌菇。"看...門環(huán)..."他沾著血沫的手指在鼎沿畫出扭曲符號,"我爹的日記里...說過這種陰刻..."
然后自行飛向門環(huán)缺口,刀柄卡進(jìn)凹槽時,北斗七星的光紋恰好掃過鼎中薩滿面具的眼窩。
谷底傳來沉悶的鑿擊聲,像是巨斧劈砍山體的響動。
獵戶艱難地翻出個油紙包,里面那張發(fā)黃的照片上,二十年前的獵隊正站在此刻三人所在的位置,背后是尚未被青苔覆蓋的嶄新青銅鼎。
阿蠻的目光落在照片上,獵隊成員們的面容模糊不清,唯有那青銅鼎散發(fā)著冰冷的光澤。
阿蠻的目光從照片上移開,看向氣息奄奄的獵戶。
此時,獵戶的眼神已經(jīng)開始渙散,他的嘴角不斷溢出帶著百足蟲的血沫,銅綠色的菌菇在他潰爛的胸口肆意生長,似乎要將他整個人吞噬。
獵戶用微弱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喚著,“別……別再往里走了……太危險……”
話未說完,他的頭一歪,徹底沒了氣息。阿蠻心中一陣悲痛,伸手輕輕合上獵戶圓睜的雙眼。
陳九川走到阿蠻身邊,拍了拍他的肩膀,低聲說:“我們不能辜負(fù)他的提醒,可也不能就此退縮。”阿蠻站起身來,望向迷蹤林更深處。那里迷霧重重,藏著無數(shù)未知的危險。
為了防止走散,陳九川從行囊里翻出一根堅韌的麻繩,將一端系在自己腰間,另一端遞給阿蠻。阿蠻默默接過,把繩子緊緊綁在自己腰間,確保兩人之間有了穩(wěn)固的連接。
他們繼續(xù)沿著山道緩緩前行,腳下的土地松軟潮濕,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沼澤邊緣,稍不留意就可能陷入其中。
周圍的樹木愈發(fā)高大茂密,枝葉相互交織,幾乎將天空完全遮蔽,偶爾透過縫隙灑下的陽光,也被迷霧染成了詭異的顏色。
走著走著,阿蠻突然感覺手中的匕首微微顫動起來。他低頭一看,只見匕首上的星云紋雖然還有些黯淡,但卻隱隱有重新亮起的趨勢。
與此同時,陳九川腰間的羅盤指針也開始緩慢轉(zhuǎn)動,不過這次轉(zhuǎn)動的方向并不穩(wěn)定,像是被一股混亂的力量牽引著。
“小心,有東西在靠近?!标惥糯▔旱吐曇粽f道,他的手已經(jīng)伸進(jìn)了行囊,準(zhǔn)備隨時掏出折疊鏟應(yīng)對。
阿蠻握緊匕首,警惕地觀察著四周。只見迷霧中漸漸浮現(xiàn)出一些模糊的身影,身形修長,動作敏捷,正快速朝著他們逼近。
隨著身影越來越近,阿蠻和陳九川看清了來者的模樣——竟是一群身形巨大的猿猴,但它們的雙眼閃爍著詭異的紅光,毛發(fā)間還纏繞著黑色的霧氣,一看就絕非普通野獸。
“這些東西被邪祟侵蝕了?!标惥糯ò欀碱^說道。話音剛落,為首的那只巨猿發(fā)出一聲怒吼,猛地朝他們撲來。
阿蠻迅速側(cè)身躲避,同時揮出匕首,一道寒光閃過,在巨猿的手臂上劃出一道血痕。
巨猿吃痛,咆哮聲更加響亮,它身后的幾只猿猴也紛紛加入戰(zhàn)斗,從不同方向朝兩人圍攻過來。
陳九川瞅準(zhǔn)一只猿猴撲來的間隙,猛地從行囊中抽出折疊鏟。這折疊鏟看似普通,卻被他使得虎虎生風(fēng)。
他用力一揮,鏟刃帶著呼呼風(fēng)聲,狠狠砸在一只猿猴的背上,那猿猴吃痛,發(fā)出一聲尖銳的叫聲,身體向前踉蹌幾步,差點摔倒。
阿蠻趁著陳九川攻擊吸引了部分猿猴注意力,手中匕首舞得密不透風(fēng),連連擊退身前的幾只猿猴。
刀身上的星云紋隨著他的動作閃爍不定,每一次揮動都有一道若有若無的光芒劃過,好似星辰的軌跡。然而,猿猴數(shù)量實在太多,盡管他們奮力抵抗,卻仍漸漸陷入困境。
一只身形矯健的猿猴從側(cè)面突襲,朝著陳九川的腿部咬去。陳九川反應(yīng)迅速,用折疊鏟猛地一擋,那猿猴的牙齒磕在鏟刃上,發(fā)出“咔噠”一聲脆響。
陳九川順勢一腳踢在猿猴的腦袋上,將它踹了出去。可還沒等他喘口氣,又有兩只猿猴從背后撲來。
阿蠻見狀,他不顧自身安危,向著陳九川那邊沖去。手中匕首連刺,逼退了那兩只偷襲的猿猴。但他自己也因此被另一只猿猴抓傷,手臂上出現(xiàn)幾道血痕,鮮血瞬間染紅了衣袖。
“阿蠻,你沒事吧!”陳九川喊道。
“別管我,只是一點小傷而已,專心應(yīng)付這些家伙!”阿蠻咬著牙回應(yīng),手中匕首再次刺向一只猿猴。
此時,周圍的霧氣愈發(fā)濃重,幾乎看不清前方的道路。
猿猴們在霧氣中穿梭自如,不斷發(fā)起攻擊,讓阿蠻和陳九川防不勝防。
陳九川手中的折疊鏟因為頻繁使用,刃口已經(jīng)有些卷了,但他依然沒有放棄,每一次揮動都帶著破風(fēng)之力。
為首的那只巨猿似乎被兩人的抵抗激怒,它仰天長嘯一聲,聲音震得周圍的樹木都瑟瑟發(fā)抖。
隨后,它四肢著地,以極快的速度朝著阿蠻和陳九川沖來。阿蠻感受到巨猿身上散發(fā)的強大壓迫力,他深吸一口氣,雙手握緊匕首,準(zhǔn)備迎接這致命一擊。
就在巨猿快要沖到跟前時,阿蠻瞅準(zhǔn)時機(jī),高高躍起,手中匕首朝著巨猿的頭頂狠狠刺去。
巨猿本能地抬起手臂抵擋,阿蠻的匕首刺在它粗壯的手臂上,卻無法造成致命傷害。
與此同時,陳九川也從側(cè)面攻來,他用盡全身力氣,將折疊鏟砸向巨猿的腿部。巨猿吃痛,身體搖晃了一下,差點摔倒。
趁著巨猿身形不穩(wěn),阿蠻和陳九川再次發(fā)起攻擊。他們配合默契,一個用匕首攻擊上半身,一個用折疊鏟攻擊下半身。
在兩人的合力攻擊下,巨猿漸漸露出疲態(tài),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,鮮血染紅了它的毛發(fā)。
其他猿猴見首領(lǐng)陷入困境,攻擊的節(jié)奏也開始亂了。阿蠻和陳九川抓住這個機(jī)會,發(fā)起了最后的反擊。他們的攻擊愈發(fā)凌厲,每一次出手都帶著必死的決心。終于,在一陣激烈的搏斗后,巨猿轟然倒地,沒了氣息。
其他猿猴見狀,紛紛發(fā)出幾聲哀鳴,然后轉(zhuǎn)身逃竄,消失在迷霧之中。
陳九川看了看阿蠻的傷勢,說道:“先簡單處理一下傷口吧,不然一會兒感染了就麻煩了。”
陳九川從行囊里取出一瓶上好的外傷用藥,仔細(xì)的給阿蠻敷上。
阿蠻則從懷中掏出一塊破舊的布,簡單地包扎了一下手臂上的傷口。兩人整理好裝備,再次朝著迷蹤林更深處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