任以虛聞言臉色都不由得凝重了下來:“胡說八道!”
“他們幾代人的努力?”
“只有他們那幾代人努力了嗎?”
“他們那些田,不還是村里的鄉(xiāng)親們,租著給種出來的?”
“其他人家往上數(shù)幾代人,難道都在混吃等死嗎?”
“歷朝歷代為什么總有人造反?”
“不就是被他們這幾代人的努力,壓得喘不過氣來了嗎?”
任以虛料到老爺子一定會受到阻力,但是萬萬沒想到,就是在這種與世隔絕的山村里,竟然也有人有這種混賬想法!
聽到任以虛的話,朱元璋就差拍手叫好了。
還沒等朱元璋開口,任以虛便在一旁,長嘆了口氣,語重心長的說道:“老爺子,您得知道,他們越是如此,您就必須越要這么做!”
“龔半倫的事情,不能再咱們村里重新上演了?!?/p>
朱元璋跟劉伯溫等人聞言均是一愣:“任先生,龔半倫是誰?”
任以虛若有所思的端起茶杯解釋道:“清末之時,八里橋血戰(zhàn)之后,那西洋人便打進(jìn)了清廷的京城?!?/p>
“而后那女真人派出了求和的大臣,在見到西洋人之后,卻發(fā)現(xiàn)在西洋人之中,還混雜了不少的中原人?!?/p>
“那求和的大臣,當(dāng)即便指著那些中原人的鼻子痛罵,什么爾等世受國恩,現(xiàn)如今卻為虎作悵當(dāng)漢奸。”
“您知道當(dāng)時那龔半倫,是如何回復(fù)那,求和大臣的?”
“那龔半倫開口便說,我等本是良民,奈何上進(jìn)之路,被爾等堵死,還被貪官盤剝,衣食不全,只得乞食外邦,今你罵我是漢奸,我卻看你是國賊!”
朱元璋跟劉伯溫等人聞言,頓時便愣了一下,不過很快,這些人便意識到了,問題的嚴(yán)重性。
兩宋之時,中原缺漢奸嗎?
不缺!
或者說,哪朝哪代都不缺漢奸。
但是刨去那些口味獨特的,正常人誰愿意背上這千古罵名?
還不是被這些所謂的“幾代人的努力”給逼出來的?
他們確實是漢奸無可辯駁。
那這些把良民逼成漢奸的國賊,又能是什么好人?
逼出千千萬萬個漢奸的國賊,你又憑什么高高在上的當(dāng)什么中堂?
聽到任以虛的話之后,小院里的所有人目光,都不由得集中到了朱元璋的身上。
朱元璋的眉頭緊鎖,死死的盯著任以虛問道:“那,先生的意思是,這個商鞅,咱一定要當(dāng)?”
任以虛聞言不由得搖了搖頭,繼續(xù)說道:“老爺子,不是當(dāng)不當(dāng)?shù)膯栴},而是如何去當(dāng),如何去變這個法的問題?!?/p>
“你換個想法去想?!?/p>
“他們所謂的幾代人的努力,本質(zhì)上只會降低,土地能夠供養(yǎng)的人口極限啊?!?/p>
聽到這里,朱元璋的心不由得一懸。
“任先生,這種事跟王朝周期也有關(guān)系?”
“當(dāng)有關(guān)系了!”
“為什么都是同樣一片土地,像是大明就有兩百七十六年,但是大宋卻有三百一十九年?”
“這中間差出來的這幾十年,難道是大宋后面那幾個君主,都天縱英姿,敢于變法?”
前宋的歷史朱元璋可太熟悉了。
南宋末年那幾位還變法?
到最后那幾個皇帝加一塊,歲數(shù)也沒成年啊!
上哪去變法去?
說到這里,任以虛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,悠悠的說道:“雖然不愿意承認(rèn),但是事實證明,無論是任何事情,都是有兩面性的。”
“您就好比那兩宋之時,遼、金、元三朝屢次南下,中原生靈涂炭也不盡是壞處?!?/p>
此話一出,無論是劉伯溫還是朱元璋,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。
這句話,若是被外面朝堂上那些御史言官們聽見了,怕是會群起而彈劾。
朱元璋更是不敢置信的看著任以虛問道:“任先生,您是說韃子南下還有好處了?”
任以虛點了點頭繼續(xù)說道:“不錯,確實是有好處的...”
“那些地主、商人、封疆大吏,王孫貴胄也不過就是欺負(fù)欺負(fù)那些佃農(nóng)。”
“但是遼人、金人、元人不一樣,他們不搶佃戶?!?/p>
“佃戶家里才幾個錢?不過就是幾只雞鴨罷了?!?/p>
“他們千里迢迢的過來,難道就為了,左手一只雞,右手一只鴨?”
“他們會去搶地主豪紳的財帛,同時還會將那些地主豪紳給殺死?!?/p>
“如此一來,每次游牧民族南下的時候,都會徹底打散,兩宋的社會財富分配?!?/p>
“因為那些游牧民族搶走的,其實是最便宜的東西,而小農(nóng)經(jīng)濟(jì)下,最值錢的東西是土地,這是他們永遠(yuǎn)也帶不走的!”
“因此兩宋的百姓,才一直有機會,開荒從而翻身。”
“每一次的金兵南下,實際上就等于是給南宋朝廷搞了一次,小范圍的變法?!?/p>
還沒等任以虛說完,朱元璋跟劉伯溫就徹底聽傻了。
明明是縱兵劫掠,怎么就成了小范圍的變法了?
不敢置信的看著任以虛問道:“任先生,這,這咋又跟變法扯上關(guān)系了?”
“變法的本質(zhì)是什么?”
“就是財物的再分配!”
“什么樣的變法,才算是成功的變法?”
“就是要商鞅變法這種,擁有更強大生產(chǎn)力的新貴,取代舊貴,從而使得生產(chǎn)力,得到完全釋放的變法,才能被稱之為成功的變法!”
“換句話說,您仔細(xì)想想,在秦代以前,焉有地主?”
“商鞅變法的本質(zhì),就是用地主去取代奴隸主!所以才有了秦王掃六合!”
“此為強國之基,強國之本!”
在一旁的劉伯溫,頓時便是眼前一亮。
直到今天以前,劉伯溫也只是知道,秦并六國的原因,不過就是秦王奮六世之余烈罷了。
但劉伯溫卻從來沒有想過,秦王奮的六世余烈,具體的烈,是烈在了哪!
事實上,這也是宋朝土地兼并,為什么能夠達(dá)到,如此駭人聽聞的高度的,最根本原因。
并不是所謂的發(fā)達(dá)的商業(yè),救了大宋。
相反,大宋的商業(yè),即便是在發(fā)達(dá),那也是小農(nóng)經(jīng)濟(jì)下的商業(yè)。
受限于生產(chǎn)力跟經(jīng)濟(jì)基礎(chǔ),他就是把商業(yè)運轉(zhuǎn)模式玩出花來,也不過就是一個農(nóng)業(yè)國。
左腳踩右腳還能上天不成?